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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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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道、甜咸豆花朵朵开

笑闹过后,邓媪自觉心情不错,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素色荷包向老婆婆道:“彭婆婆,来一碗豆花。”

彭婆婆瘪嘴不乐意道:“你拿荷包取钱作甚?这是拿我当外人了?”

邓媪温声劝道:“彭婆婆哪里的话,就是拿你当自己人,这账才要算得明明白白。我们两口子喜欢吃你家豆花,每隔几天都要吃上一碗,若你坚持不肯收钱,我们是万万不敢再吃了,岂不叫人平白少掉许多乐趣?便是婆婆你想吃我家包子,我也会收钱的呀!”

彭婆婆一听觉得有理,这才转嗔为喜,问道:“还是老规矩?”

邓媪与老伴对视一眼,点头道:“老规矩。”

“好咧!”彭婆婆揭开木桶上的盖板,用平勺利索地削出一碗豆花,又从摊上小罐中舀出一勺磨得细碎的黄晶冰糖粉加进去,把碗放到两人面前。

邓媪与邓翁各执一勺,两人合吃一碗,不时给对方喂上一口,现场气氛好不甜腻。

朱从寒在旁看得震惊:“这……这是豆花?”他还是第一次在鄂州见到活的豆花。

彭婆婆问道:“小郎君也要来一碗吗?”

朱从寒一时不能确定眼前的豆花是否就是他认识的食物,思疑道:“那、来一碗。”

彭婆婆道:“小郎君要甜的还是咸的?甜的多加两文钱。”

朱从寒奇道:“豆花还有咸的?”他一直以为世上只有甜味豆花。

彭婆婆开口道:“我以前也不知道,还是席家小姐告诉我,说咱南方人吃豆花素来加糖,按口味有白糖、红糖、冰糖、蜜糖、麦芽糖、桂花糖、茉莉花糖等不同种。”

“咸豆花是北方的吃法,这口味就更多了,会加卤汁、豆酱、生抽、辣油、香醋、萝卜干、香菇干、虾米、虾皮、火腿丁、榨菜丝、裙带菜、炸油散、鹌鹑蛋、松子仁、酥肉渣、猪肉松、牛肉丁、肥肠块、鸡脯丝……”

“等等!打住打住!”朱从寒咽下口水,讶道,“一碗豆花怎么可能加这么多配料?”

彭婆婆少见多怪道:“顶配豪华奢享版咸味豆花当然有,不过老婆子我这的是低配版,只有卤汁、萝卜干、炸豆腐皮、葱姜和咸菜,小郎君要尝尝吗?”

朱从寒跃跃欲试道:“好,来一碗……两碗,一甜一咸。”

两碗豆花很快就被送到朱从寒的面前,他先看了眼甜的那碗,碗内豆花雪白水嫩,细腻如云,用小勺轻轻舀起,质地绵软柔顺,入口轻柔即化,带有丝丝甜味。

果然,这就是豆花,与他记忆中的味道相差无几。

朱从寒不自觉搅拌着豆花,好奇道:“老人家,这豆花难道也是席家小姐给的方子?”

彭婆婆点头道:“确实是她给我的。”她找到个空椅坐下,缓缓道来:“老婆子我的故事简单。”

“我彭家祖传手艺做的豆腐在闻巷府里卖好多年了,挣了个闻巷府第一豆腐的名头,席家小姐听说后,就常亲自来我家选买。有次做豆腐准备点卤时正巧被她碰上,她顺手指点了两下,点出来的就是这个豆花。”

彭婆婆感慨道:“老婆子我做了一辈子的豆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嫩的呀!当时那是又欢喜又害怕,喜的是这水嫩嫩的豆花是个好东西不愁卖,怕的是方子被别家得了去会丢掉我彭家第一豆腐的名号。我心里忐忑,问她能不能把方子卖给我家,结果你猜席家小姐怎么说?”

彭婆婆用力拍了一下旁边洪老板的大腿,道:“她说就是给我家豆腐的做法换了个工序,调了下比例,算不得什么秘方,尽管用便是。”

“好人啊!”

朱从寒低头喝了口豆花,眼神闪烁不定。

在大唐,豆花是一道非常奢侈的甜点。

原本,只是做豆腐时的中间产物,豆浆煮沸点卤之后压实之前的半凝固物,皆可称为豆花。

因为不易存放运输,不好烹制,松垮的口感以及厚重的豆渣味,所以不常见于市,最多就是做豆腐的人家偶尔会留下一碗给自家孩子解馋。

故而豆花一直并不出名,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种食物存在。

直到十多年前,有一人向皇宫进献了一张豆花的食方,按方制成的成品白如雪、细如纱、柔如棉、鲜甜可口、触齿即化,深得皇帝皇后喜爱。此人凭此食方由一介白身直接跃居为从三品大员,堪称大唐厨师界的传奇。

豆花亦一战成名。

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豆花不好吃,而是以前的做法太粗陋。

因帝后都非常喜爱豆花,每每赞不绝口,京城之中遂掀起一股效仿追捧风气。

各世家勋贵、名门豪族争相四处搜罗豆花食方,以此攀比炫耀,谁家做出的豆花更白、更软、更嫩,谁就更有面子,便彷佛在皇帝皇后心中更有分量。

渐渐地,豆花就成为京中贵族们的专享。

朱从寒第一次吃到豆花,是在他四岁亦或五岁六岁的时候,他也记不清了,反正那时他的生母原伯爵夫人依然在世。

那年小从寒随父亲、母亲入宫朝贡,皇后娘娘见他机灵可爱便赏赐了一碗白糖豆花。

豆花白嫩味甜,细腻绵软,小从寒非常喜欢,他捧着瓷碗乐颠颠地去寻娘亲,想与娘亲一同享用。后来,母子二人躲在御花园的古树下,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将豆花分食干净。

那是一个惬意的午后,阳光从稀稀落落的云层中穿过,照过巍峨古朴的宫墙,照过庄严肃穆的大殿,照过郁郁苍苍的花园。细碎的光从蔽芾葱茏的树叶空隙间中洒下,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阴影,树影婆娑,风影摇曳之中,是娘亲一张晦明晦暗的笑脸。

她说,三郎要快快长大,长大后保护阿娘。

娘亲抱着他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小从寒都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最后几乎是他一人吃完了整碗豆花,可他舔舔嘴唇仍旧意犹未尽。

那日的氛围太过美好,那碗豆花的味道太过甜蜜,以至于让记忆都沁染上了蜜糖的色彩,或许便是从那日开始,朱从寒就喜欢上了甜的味道。

娘亲去世后,他寻遍整个鄂州却始终也没有找到第二碗豆花,还是有人不忍心看他那般疯狂的模样,悄悄告诉他:豆花啊,是从大内宫廷里流出来的食物,是京中贵族的私有。

所以,这些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在努力?

当他手握大半个江南的盐庄,在朝廷试图整顿南方盐道受挫时,在他主动提供帮助以后,他想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碗甜豆花而已。

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娘亲已亡故,先皇后亦宾天。再次尝到豆花滋味时,赏赐豆花的皇后娘娘已不是当初的皇后,陪他吃豆花的人亦不是当初的亲人,碗里的豆花也不再有当初的味道。

也对,心怀苦涩之人怎能尝出甜的滋味?

朱从寒舀起一勺豆花咽下,甜味从舌尖泛起,顺着喉咙流入肠胃,在胃中翻转一圈后却渐渐变成酸涩——那股甜终究抵达不了心底。

他思量着今日所闻所见,心里愈发好奇。

席家,又是席家,奇怪的席家。

席家老爷席阳申虽为鄂州州判,名义上的鄂州三把手,但实际上却是个徒有虚职并无实权的空架子。据说早年得罪过京中权贵,故多年来官位不曾升迁,也不曾调任,稳稳当当在鄂州做了好些年的吉祥物。

近年来,京中盛行食尚之风,席家手握多种食方利器,本可以进退自如——进,交好京中权贵,以为晋身之资,大可入朝堂;退,明码标价,或遣人开店,亦可家财万贯。

但席家偏偏就这么简单轻易地将方子送人,一无所求。

别开玩笑了!

朱从寒摸摸衣袖里的借据文契。若席家真是一无所求,又怎会向钱庄借大笔利子钱?借契上写得清清楚楚,借款数额是州判好几年的俸禄。

席家不知为何缺钱,很缺钱。(友情提示:吃穷的)

尚在思考之际,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一脸痞气的年轻人吊儿郎当地向这边走来,一路上还顺手摸走几家铺子摆在外面的几个果子、几块馒头。

洪老板见状大声喝道:“张大!赵二!黄三!”

三人一愣,脸色讪讪走过来,洪老板立刻给三人脑门上一人敲了一记:“就知道吃吃吃,吃东西给钱了吗?”

三人捂着额头,泪眼汪汪道:“没、没钱……”、“就这么点东西不至于”、“不是还有老大你吗?”

洪老板叹息一声道:“你们三个也老大不小了,真打算就这样混一辈子?”

张大道:“我们又没什么本事,不混还能干嘛?”

赵二道:“不是谁都能像老大你一样遇到贵人的。”

黄三道:“我没有混日子啊?我每天过得可充实了。”

洪老板:……

看见老大在怒发冲冠的边缘徘徊,张大赶紧转移话题道:“诶,老大难得见面就别提那些糟心事了,我们听说这里可以吸香就赶紧过来抢位置了,没有错过吧?”

洪老板看这三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按捺下心中隐约的怒气,无奈道:“鼻子够灵的,放心吧,还没开始。”

朱从寒在旁听得糊里糊涂:他们在说什么?吸——啥?

不知不觉巷中的人多了起来,围坐在朱从寒身边的几位摊主对视一眼后起身,互道:“差不多到时间了”、“这次可得占个好位置”。

朱从寒更糊涂了,问道:“你们要做甚?”

邓翁笑道:“看小郎君吃得这么慢,还以为你也是在等时间准备抢位置的,没想到却是真不知情。看在和你聊得还算投缘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会在席府大门的这条街上摆摊吗?”

朱从寒摇头道:“不知。”

邓翁道:“向来小民与当官的最好一辈子都别打交道,这席家大门朱门高槛的我们普通百姓本也不想打扰,你看其他官老爷府邸的正门口,哪家不是安安静静威严肃穆的?可没办法,谁让这条街离席府的厨房最近呢?”他指向东南角一隅,“你看。”

朱从寒抬眼望去,果然炊烟袅袅。

邓翁道:“今天是席家小姐亲自下厨的日子,老头子我就不和你唠嗑了,再晚就没好位置咯。”

他走向刚刚手指过的东南角,邓媪早已帮他占好位置,两人都离围墙极近,剩下几位摊主也四散在周围,席府厨房的围墙外面不一会儿就围满了几十号人。

一位短襟壮汉越众而出,大声指挥道:“乡亲们,时间有限,香味有限,大伙听我号令,分成两队穿插站位,交替呼吸,务必最大程度吸尽香气,不要浪费!不要浪费!”

“好哒!”“明白!”“早知道了!”众人纷纷回应。

多年以后,朱从寒成为了名扬天下的常胜将军,他见识过万马奔腾过草原,见识过万人流血攻城战,见识过雪山大漠,见识过瀑布海洋,见识过这世间许多震撼人心的景色,可仍旧比不上年少时成亲前夕,在妻子娘家正门口的那条巷中见到的集体吸香现场,更令人触动——

“吸吸呼——,吸吸呼——”伴随着短襟壮汉的号令,是两队人马整齐而富有节奏的呼吸声,像是随风起伏的麦田,又像是微风拂过的海面,紧致而有序,是静与动的完美结合,充满着向生的美感。

“啊!这诱人的香气,是鸡,是一只红羽黑尾的老母鸡,恰好五年六月十四天,用八成热的淮山泉水淋烫过后,才会散发出如此浓郁的香气!”

“啊!这弥散在空气中的鲜味,是松菇,是生长在四千七百五十二丈高的寒山中的松菇,吸取了夏至这日的耀眼阳光后,浓缩在体内的精华此刻在熬煮了两个时辰余一炷香的鸡汤中绚烂绽放!”

“啊!这黑色的粉末,是木炭,是七百五十一年的栎木在两亩见长的窑中历经三天零五个时辰的烈火焚身后烧成的精品!点燃后火力猛烈而持久,烟味刺激大脑令人亢奋!”

……

朱从寒耸动鼻子闻了闻,除了隐隐约约的食物香味外,别的什么也没有闻出来。他抬头看了眼窝在东南角沉迷吸香的众人,心中不由感叹道——

果然,自古高手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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