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新年将至,无论南北,家家户户都泛起了年味儿,张罗着辞旧迎新,便是雁门关都休了战事,开放互市,热闹非凡。
难得清闲的杨昀展纸提笔,刚写没几个字,却见蒋嵩大呼小叫地跑进来。
“殿下殿下,长安来的信!”
杨昀用左手接过信,随意放在一旁,继续认认真真地写信。蒋嵩好奇地瞄了一眼,念道:“思君日积,计辰倾迟。”
“啪!”杨昀一把盖住信纸,恼怒地看着他:“干什么?”
“……”蒋嵩撇了撇嘴,“小气。”
“啊对了,庞将军说今晚会放烟火,还有难得的酒令,我们去不去?”蒋嵩期待道。
“不去,”杨昀打了个哈欠,“今晚边贸街有集市,我打算去玩玩,你想去就自己去吧。”
草草解决晚饭,杨昀来到边贸街,一头扎进集市。街道东西两侧尽头分别立有一块牌坊,上书“通南江”“达北漠”。来自中原和塞外的商贩齐聚在此,寒冷的温度抵不过互市的热情,街上热闹非凡。
杨昀在卖皮毛的胡商摊位前停下,琢磨着买点好料子给燕纬寄去。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他拎着一张狐狸皮准备付钱,却突然动作一滞:遭了,荷包丢给蒋嵩了!
“粗心大意。”跟在他身后许久的燕纬一看便知出了什么事,摇摇头递了张银票过去。
“小先生!”杨昀转头看向他,惊呼一声,“你怎么来了!”
他倒是早就发现有人跟着他,但他以为是庞征派来保护他的人,因此没管,没想到竟是燕纬。但是燕纬一个南萧皇帝跑到雁门关,也太离谱了吧!
一把拽着他偷偷摸摸甩开跟班溜回住处,杨昀严肃地看着他,“你怎么敢来这儿啊!”不怕被当成奸细抓了吗!
燕纬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我是跟着商队来的。”
三言两语解释后,他轻飘飘地略过了来时的麻烦,轻声道歉:“好啦好啦,下次一定提前告诉你。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杨昀默默忽略了那个“下次”。算了,来都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
窗外一弦弯月,人声鼎沸。
他们坐在窗前,看烟花升起又落。
有时候人生就像烟花,用半生的时光默默蛰伏,只为那厚积薄发的绚烂一刻。
杨昀想到了深宫中的勾心斗角,想到了初到军中时受到的质疑,想到了无人理解的孤独。
但此刻,他只是絮絮叨叨地和燕纬讲着军中趣闻,一切的磨难都化为笑谈,而燕纬也微笑着听着。烟花绽放的光辉衬着他的脸,绚丽多彩。
他与他合作,其实不是为了那个冰冷的位子,只是想找个能说话的人。
夜已深,雪又落,人皆散。
“今晚打算让我睡哪儿?”燕纬坐在桌前,微微偏头。
“当然跟我睡床上啊。”杨昀理了理床褥,理所当然道,“我既来行伍历练,当以身作则,衣食住行与将士们一应相同,只能委屈陛下你了。”
“哎,别看。”瞥见燕纬翻到那叠信纸,他赶紧扑上去盖住。
离了长安,整日与豪爽汉子们相处,虽是痛快,但也不免思乡怀人,又恰逢佳节,没心思拽文弄墨,是以那封信除了开头几句,俱是白话,还有不少郁郁哀哀之叹。本想着思索后重新再写一遍,却不料燕纬突然来此,他又惊又喜之下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样的酸信,如何能给他看?
见杨昀慌张的模样,燕纬玩心顿起,仗着内力深厚便去抢信。交手几招后他卖了个破绽,向前一俯顺势抽出几张,便笑着念起来。
“思君日积,计辰倾迟。去岁金陵偶会,当时不知为乐,今者塞外岂复梦见。聚散忧乐,如反复手,幸得先生赠书,千里之外亦领教诲。余来此,既免酸儒训教,又得古今兵家指点,受益良多。”
杨昀见抢不过他,绝望地往床上一倒,用被子捂住了脸,听着他翻过一页,又念道:
“雁门地势险峻,风沙频发,不比江南温婉。余观塞外峭壁,沟壑丛生,如险恶世事,不由念及先生之姿,春风沐雨,润泽人心,恨难再遇。”
燕纬念到此处,走近几步,面上全是揶揄之色:“怎么,你要思我成疾了?这话被你父皇见了,定要恨死我。”
“先生,此乃醉话!”杨昀在被子里羞得尴尬不已,咬牙切齿道。
“行伍不可饮酒,你既未饮酒,何来醉话?”燕纬笑道。
“你……你欺人太甚!”杨昀猛地坐起来,却见燕纬正低头发笑,自己坐起正好让额头擦到了他凉凉的唇瓣。
两人顿时一懵。燕纬已反应过来,赶紧把手中信纸塞给他:“不逗你了,收起来吧。”
“哦。”杨昀愣愣地收拾着信纸,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卓倪的一句话:你的小先生说啊,他有龙阳之好。
于是燕纬就见着他蓦然满脸通红,把东西匆匆往书里随便一夹,就吹灭了灯。
“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恨在古语中是“遗憾”的意思哦。
杨昀写的信是在下参考了东坡居士的《与程秀才书》,有兴趣可以去查一下。
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