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丫头。”维斯康提说着，打量了一样突然出现到他面前的女孩子。

深蓝色的头发和眼睛，也就十一二岁，还有一身过膝礼服裙。不是赌场内部的人，不是误入，那就是不知道谁家的生面孔。

哪个家族会带个到处乱跑的下属，这个年纪，还随便搭话？

内容也乱七八糟的，什么魔法，她最好不是什么没脑子的探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打探到他的位置，以这种蹩脚的方式……维斯康提眯了眯眼睛。

既不是哪个家族下属也不是探子的晓，就是单纯被自己的感知震惊到了，如果别人都可以用魔法的话，那她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用了吗？！

不行，得从这个大叔嘴里问出来，他指环上的是什么才行！

“就是，你指环上的那个，那个！”晓用手指隔空点着，“它上面的东西！”

“指环？”维斯康提周身的气场忽然就变冷了，看来是冲彭格列指环来的，“你在说什么，你是谁的人？”

“大叔你才比较奇怪。”晓向来读不懂空气，或者说只是不在乎。她也能看出维斯康提一下子对她建立起了防备，看在他一副不好惹的麻烦样子上，干脆放弃借用指环这个想法好了。

真是的，指环而已，她也有。

“嘛，就像是……”晓伸手露出素色的指环，用魔力模拟着刚才感知到的感觉，浅淡的深蓝色魔法好像浮现出火焰状的外形出来，“差不多这样的，像火焰的，这是魔法对吧！”

维斯康提的确不知道什么魔法，但他看着女孩儿伸到他面前的指环，竟然奇妙地联想到了“火焰”——那种他只在九代身上见过的力量。在此之前，所有关于“火焰”的信息，都只存在于彭格列的历史中。

那这个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没见过这种东西，所以你想要的答案我给不了你。”维斯康提坦然道，他不至于给小女孩编瞎话，但这种没根据的内部消息，也没有说的必要，“所以，你是谁，小丫头，竟然不认识这个指环吗？”

晓正失落着呢，想了好久的事情没有头绪，好不容易遇到了和魔法相像的东西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语气蔫蔫地，随意撇了一眼维斯康提的指环，“啊，狱寺晓。只是有点眼熟，我一定要认识这个吗？”既然一点线索都没有的话，她就随便说点什么好了，反正她现在脑子乱得很。

不过刚才那个图案，她绝对见过，贝壳、翅膀，枪支和子弹……明明只看了一眼，在脑子里回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但是，在哪里，到底是哪里呢，想不起来。

“那‘彭格列’呢，听过这个名字吗？”维斯康提看似不经意地问着，倚着墙点了一根烟。

“这个当然知道啊……不如说能在这种地方的人，不知道这个才奇怪吧。”西西里第一的黑手党家族，将近一半的灰色产业都属于他们的管理范畴，包括晓一直很感兴趣的黑手党学院，据说彭格列也占有那里的理事之一的位置，“所以大叔你就是他们的人喽，唔，也是高层人物才对吧，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和你说话？如果你需要我闭嘴，可以直接告诉我。”

能随意出现在偏僻的无人区，带着彭格列的标志，还会这样轻易提起，怎么想都是故意的吧，从衣着气质也很容易看出不同来，晓没那么没眼力见。她觉得自己可能碰上了大人物，没准是机遇，能给她一团糟的思路带来些突破点呢。

如果能聊聊就最好了！不过这大叔要是不喜欢说话，她就直接溜了，浪费精力被别人提防着很没意思的。

维斯康提不再看她，慢条斯理地叼住烟蒂，“你随意好了。”

一个还挺有意思的小女孩，跟着家长出来玩的，或者在哪讨生活的，胆子很大，说话逻辑也很清晰，除了一开始有点古怪，也没什么大问题。如果是哪个家族培养的，还真是个好苗子了。

“不过，你们这些大人物都很喜欢抽烟啊。”晓歪着头注视着向上飘的白色烟雾，她抽了抽鼻子，深蓝色的眼睛泛着光，“不管是唐，还是阿尔先生，随便哪个穿黑西装的，都喜欢这东西。隼人也是，他跟在唐身边绝对越抽越多了，真是的，不是说吸烟会减少肺的使用寿命吗？！”

“你一个小女孩就没必要管男人们的事吧。”

“说的也是啦，我不可能改变别人的想法，人能掌握的只有主观能动性而已。不过我还是希望隼人能少抽一点吧，这种东西怪怪的，我说不上来。”

“‘隼人’，你总在说这个名字啊，你的小男朋友？”

“大叔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只能联想到这些吗？当然是家人啦，家人！”女孩原地转了个圈，把自己的背贴到了维斯康提对面的墙上——这个视角范围让他们暴露在彼此的目光之下——她不耐烦着，“我知道自己嫩的像个傻瓜，但是你就别想着套话啦大叔，你直接问都没关系，反正我不在乎——我明明想和你聊天的，你也没别的事情啊。”

晓承认自己在赌了，这可是她在这个赌场下注的第一局，上来就是一个大庄家。

好消息是，她没输，对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嘴巴这么不严实，看来你们格莱乌的唐最近真的疏于管教下属了。”维斯康提笑出了声。

唐·格莱乌是个内敛的野心家，慢条斯理的布局十几年，然后在三年内吞掉了几乎一半的卡塔尼亚，连九代都在家族例会上提过几句，他也是因此才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毕竟格莱乌还是树大招风了，再一个还没了继承人，有的是阴险的家伙想趁格莱乌与鲁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彭格列提出的可是个相对公平的合作方案。

如果这小丫头是格莱乌的人，现在出现在这，还这么散漫，就说得通了。

“额，不好意思，没有‘我们’这个概念，只有我和隼人。是‘他们’格莱乌的唐。”她咬文嚼字着，“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用‘唐’来称呼首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叫他sir、BOSS、master，或者my lord。”

“一种老旧的称呼，你直呼其名也没关系吧。”彭格列九代的云守眯了眯眼睛，“你不是格莱乌的人？”

“当然不是！我和隼人只算拿钱办事，要不是给钱的家伙要求隼人呆在他身边，还把我安排得莫名其妙的，我可不会来这种地方。所有人都在当谜语人，我想破脑袋都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晓一抱肩膀，很干脆地和身边人吐槽起来。

“哈哈哈，”维斯康提笑起来，手指弹了一下烟灰，“那不如你问我试试，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

“大叔你都直接说出来了，肯定没那么容易讲吧。”少女很直白地摊开手，“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哦，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拿钱干事混生活的小女孩而已。”

“是吗，我觉得你还挺有意思的，所以和你多聊点也没问题。比如，你说的‘隼人’就是格莱乌身边那个银色头发的男孩吗？”

“原来大叔你见过隼人了啊！就是唐把我们两个分开的，他没让隼人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跟在一个家族首领身边当靶子已经够危险了，而且，这孩子是个名人啊。干掉了鲁西家族首领的儿子的人，银发，年纪不大，跟在格莱乌身边，想不知道都难。”

“躲子弹和刀子这种事情我不担心，隼人很厉害的！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能做很多事情。”

“那你就这么认为着。你说你叫‘狱寺晓’，那孩子该不会就是‘狱寺隼人’了吧？呵，真巧啊，我也算知道这个名字。”

“烟雾炸弹隼人的名号可是很响亮的！卡塔尼亚的每个家族都雇过我们，效率百分百哦！”

“你骄傲些什么……不是这种‘名字’。你不是说你们一直在一起吗，一点都不知道他家里的事——该说你这丫头是什么，迟钝？”

“我也没说过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求隼人什么都告诉我？好吧，也是因为我自己根本就不记得，但是我觉得，只要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事情就好了，以前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

“哈。”

“——请告诉我吧，非常感谢！”

“竟然真的不知道。彭格列有一个下属家族，它现在的家长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和夫人生下的，但儿子的生母据说是个情妇——这一点没有被证实，可惜大部分人就是这样认为的——这个疑似私生子的孩子八岁离家出走，今年应该快十一岁，名字应该就叫做‘狱寺隼人’。”

“……哈？”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格莱乌这的事情都没整明白，她怎么就知道这种事情了，这这这这，太离谱了。晓决定把这件事情先咽下去，她绝对不认可从别人口中得知狱寺的事情，不管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她都要狱寺自己告诉她才行。

少女使劲晃了晃脑袋，“大叔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才对，这些我不感兴趣，不听。”

“好吧，好吧。”维斯康提无所谓地摆摆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家族继承人是私生子一点都不奇怪，格莱乌之前的继承人不也是吗？现在的二把手也照样是上一代格莱乌的私生子，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

不知道，晓一点都不知道，她一时间头痛起来。不管是晓还是狱寺，都是闭门造车的类型，他们既不亲和，也不屑与人交往，因为自身的条件优越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只知道别人想告诉自己的事，还有书本上的知识。

闭塞！太失败了！好丢脸！晓甚至能察觉到维斯康提在注意到她惊讶时的玩味，她觉得自己的脸都涨红了起来。明明都有魔法这种可以作弊的东西，结果，结果她还是无知得像个白痴。

什么打打杀杀的，以后全部交给狱寺好了，她一定要学会收集情报，这种因为信息差搞得一头雾水的情况，她再也不要遇见了！

“……我现在知道了。所以，唐就因为知道狱寺也是私生子，他想起了克里斯托弗，才要狱寺留在身边吗？”

“哦，他不知道，我这是彭格列的内部消息。在格莱乌眼里，你是隼人就是个能干掉自己死对头继承人的人才，而他自己的继承人也死在对方手里，相当于一步棋子吧。”

“这些家族怎么这么复杂……又私生子又继承人的，真麻烦啊。唐不是还有约书亚吗，不至于这么在乎继承人的问题吧。”

“如果细心培养，把养子当做家族继承人也不足为奇，不过从没培养过的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吧。再说那个克里斯托弗的死，格莱乌不可能不在意，而且他的二把手会全力支持他和对头死磕下去，因为阿尔弗雷德是克里斯托弗的教父。”

晓感觉自己的大脑褶皱要被刺激得分层了，“还有这种关系……我大概知道阿尔先生是信教的，他身上带着十字架。”

“西西里人大部分都信教，这很正常，十字架的制品一般都是镀银或者象牙的。”

“等等，”晓忽然灵光一现，“那黑色的十字架呢，一模一样的那种。”

“和什么颜色没关系，你要看个人意愿。至于一模一样的十字架，廉价商店里多的是，被旅行者拿来购买的纪念品，但是教徒一般都会有自己用来祷告的十字架，可能是来自教父教母的给予或者自己所求的吧。”中年人掐了烟，耐心地说着，“你好像发现了什么，介意告诉我吗？”

“我确定那是一模一样的，但是，这真的可能吗？”她努力思索，好像在喃喃自语，“约书亚的情人，是自己叔叔的教女？他知道这件事吗，唐知道吗？”

“这听起来很惊悚，至少我不知道这件事，或许你可以祈祷一下。”维斯康提耸肩。

“只凭这些我不可能知道这种混乱的真相，但是这一切和我还有隼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啊，为什么唐执意要隼人在他身边？他要留一个无关的人做什么，我们都拒绝加入格莱乌了。”

“你为什么不觉得拒绝了才是关键。”维斯康提对上了晓那双神色低沉的深蓝色眸子，“这意味着你和那小子对于格莱乌来说无关紧要，只是金钱关系。杀了格莱乌继承人的是鲁西，但杀了鲁西继承人的，只是狱寺隼人而已。”

晓听见自己的心脏“咯噔”了一声。

“我也不介意告诉你，格莱乌拒绝接受彭格列的帮助，明明他和鲁西斗得要四分五裂了，那个家伙和他的二把手还是保持一致的说辞，‘他们有办法摆平来自鲁西的麻烦’，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现在什么约书亚伊莎贝拉那些乱七八糟的都顾不上了，狱寺和她现在的立场很危险了。

她要快点见到隼人才行。

“紧张得不得了啊，不知道心思不能放在脸上吗？”对面的中年人哼了一声，“我很有兴趣掺和一脚，正好格莱乌没有答应我家BOSS的提案。你这小丫头还不错，我帮你好了，只要你欠我一个人情。”

“还人情这种事，还是饶了我吧，大叔。”晓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我已经很感谢你愿意和我聊天啦，其他的事情，我还是自己解决吧。”

“如果没什么可以去的地方，我会欢迎你来彭格列的，晓，对吧？”维斯康提很大方地抛出橄榄枝，“只要你想，你会是一个好情报贩子的。”

“我当你是在夸我好了！还有重要的事在等我，我不得不去先忙工作了！”少女大着步子往门的方向走，背影彻底消失之前转过身，冲维斯康提挥了挥手，“再见啦，彭格列的好心不知名大叔！”

他就说这丫头是好料子，为了不找麻烦，从头到尾连他的名字都没问过。

“云守大人，”敲门声过后，一个紫色领带的年轻男人推门进来，是他的下属，“我有看到一个女孩出入，需不需要……”

“迷路的小孩子而已，我给她指过方向了。”维斯康提道。

下属点头，然后从善如流地汇报，“九代目前没有任何指示，但您的行程表上今天没有计划。”

“那很好，现在有了。”

晓现在遇到了非常棘手的情况。

迅速找到狱寺的计划没有实现，她先一步遇上了约书亚，还有直接挽住了她手臂的伊莎贝拉。

纨绔草包见了她也没说什么，就是看到伊莎贝拉黏着晓时不乐意地哼了一声。

晓抽着嘴角腹诽，都暗潮涌动了，只有约书亚还在恋爱脑。他不是恋童癖变态吗？什么时候变成专情人设了？

少女的金发亲昵地落在晓的肩膀上，笑容温柔又纯洁，但晓现在确信伊莎贝拉眼底的绿色是冷的。

“我和哥哥找了你好久鸭，晓。”伊莎贝拉笑着问，“你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