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法庭的审判结果已经得出,案件陪审员和调查陪审员仍在布列老宅的餐厅用餐。
“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吗?”伊迪丝努力摆出谦和的样子,尽量不去看那两个alpha的图拉。
“是的,夫人,还有一些地方需要仔细探查。”其中一个alpha说道。
“是什么事呢,我想我也许可以帮上忙。”
“噢,一些小事罢了。我们自己能搞定。您是个有身份的人,做不了我们要做的事。”
“好吧,那么什么时候能做完呢?”
“还需要一些时间。”
“大概多久?”
“说不准,夫人。”
伊迪丝还要说什么,坐在她右边的赫菲斯举起酒杯,向对面两个陪审员致敬:“感谢你们,为布列家族奉献自己的时间。”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赫菲斯少爷。”
两个alpha举起酒杯朝赫菲斯回礼。
“您让我想起了伊万——我是说子爵大人,您继承了他宽广的胸怀。”
“加威先生,”赫菲斯道,“我记得您有一条非常漂亮的托卡拉,那真是让人过目难忘,我在凯萨斯从来没见过比它更漂亮的。我想它应该只有在加威才能买到。能否请您帮我订购一条?我想送给我的母亲,伊迪丝应该会很喜欢。”
加威先生扬起眉毛:“那可不是钱能买到的东西。那是只有爱林迪王族的裁缝才能缝制出的,天衣无缝的托卡拉。但我必须称赞您,赫菲斯少爷,您很有眼光。”
“是吗,那太遗憾了,”赫菲斯道,“能请您让我看看那条托卡拉吗?也许凯萨斯的裁缝可以依照它的样子仿制一条。它和伊迪丝的气质特别相配。”
“不……噢,我……”伊迪丝语无伦次地低着脑袋。
“是吗,”贝尔冰冷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你的决定,对吗?关心一条托卡拉?我想你在心里已经提前过起加威古堡的生活了吧?你哥哥一死,这座碎石头垒起来破宅子也是你的了,你巴不得他快点儿被执刑呢,是不是?”
“贝尔!”威尔德曼伯爵警告道。
贝尔猛地站起来,餐刀被狠狠扎进桌子里,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闪着银光。
“他一直告诉我,你们的感情很好,”贝尔绷着脸,“有时候他总让我忘记,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威尔德曼伯爵喝道:“贝尔!”
贝尔冰冷的目光扫过赫菲斯无动于衷的面孔,铠甲碰撞的声音响作一片,十个护卫跟在贝尔身后冲出餐厅。贝尔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餐厅里静默数秒,赫菲斯侧过头,朝对面的加威先生望去,咖啡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那么,加威先生,我们继续讨论您的托卡拉好吗?”
加威先生莫名笑了一会儿,才说:“好的,如果你想。”
“能请您把那条托卡拉借给我吗?”
“很抱歉,不行,”加威先生说,“那是奥尼王国与爱林迪王国友好的信物,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阿列克塞,”威尔德曼伯爵开口道,“什么时候出发?”
“收拾完行李就出发,伯爵大人。”阿列克塞含糊道。
“我想你应该说实话。”凯瑟琳斜眼望着阿列克塞。
威尔德曼伯爵也朝凯瑟琳看去。
“你的母亲并没有生病,不是吗?”凯瑟琳道,“我看你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梅佑。你觉得这个地方不再能够成为你的靠山了,是不是?而你的父亲现在在凯萨斯。凯萨斯,人人都能发横财的地方。回家肯定比呆在这里有前途,你肯定是这么想的,是吗?”
“您是医生吗?”阿列克塞问道。
“什么?”凯瑟琳愣了一下,“当然不是。”
“那您怎么能断定我的母亲没有生病呢?”
“你父亲告诉我的,他现在正在梅佑!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找他!”凯瑟琳转向威尔德曼伯爵。
“是吗,他在梅佑?”阿列克塞惊讶道。
“当然,我昨晚看见他了!”
“您怎么能断定您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呢?”
“他亲口告诉我的!”
“这么说,您在晚上出过门,单独跟一个alpha见过面?”
凯瑟琳目露惊恐:“不,我是说,我在二楼的窗户上看见过他。”
“这么说,您在二楼看到了一个alpha,是吗?”
凯瑟琳谨慎地回答道:“是的。”
“我想您没有任何理由断定那个alpha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他是!”
“是怎么知道的呢?我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您此前也没有见过他。是他自己告诉你的吗?他深夜在一楼跟在二楼的您喊话,只有您一个人听到?”
“噢,不是深夜!”凯瑟琳彻底混乱了,尖叫道,“我知道你在说谎!而且深夜出门的人是你!一个欧米曼,单独出门!”
“我昨晚一直呆在房间里。”阿列克塞平静地说。
“不可能!我看见你了!”
“您看错了。”
“我不可能看错!那就是你!”
“行了,”威尔德曼伯爵说,“凯瑟琳,你必须拿出证据,才能让人相信你说的话。”
凯瑟琳紧紧抿着嘴,恶狠狠的目光黏在阿列克塞身上。
饭后,阿列克塞在房间里慢吞吞地把四条希拉装进包袱。他收拾行李总是不费什么时间。
马车停在后门,阿列克塞经过庭院的时候看到贝尔的十个护卫,他们排成两列从走廊路过,贝尔打横躺在他们银光闪烁的手上。阿列克塞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白色的尼塞拉上泥土斑驳,雪白的肌肤青紫交加。
雷欧从仆人间的小门走出来,带阿列克塞来到马车旁。
驾驶座上坐着杰瑞,斯提戈德的贴身男仆,看起来格外消沉。
阿列克塞上车后,两匹马迈着碎步慢慢驶离布列老宅,然后在田垄边际、树木掩映的林间停下。
太阳落山,余光消尽。
赫菲斯在一片夜色中离开布列老宅。杰拉德没在赫菲斯的身边,他要替赫菲斯盯着巴兹·加威。
巴兹·加威和丹切·帕萨里尔的房间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没放过任何一片松动的石板,但那条鹿皮托卡拉就是不见踪影。此外,巴兹·加威和丹切·帕萨里尔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布列老宅所有仆人的眼睛。奇怪的是,他们从来没有烧毁、掩埋过任何东西,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甚至丹切还有闲心跟厨娘谈情说爱,三天两头到厨房帮忙。
牢房依然没有任何看守。
赫菲斯打开破旧的木门,穿过走廊,走进窄小的房间。
一片黑暗。
“赫菲斯?”斯提戈德微弱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
“你怎么了?”赫菲斯担忧道。
“没什么。”斯提戈德虚弱地说。他在底下移动了一下。
“我来接你,”赫菲斯摸索着走到四方形的洞口边缘,“马车就在道口,你先跟阿列克塞一起到凯萨斯。杰瑞会在那里给你置办一套房子。”
“赫菲斯……”
“嗯?”赫菲斯蹲在洞口边沿,将绳子抛下去,“斯德,接住。”
底下毫无动静。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斯提戈德说道。
“出去再问。快上来!”
斯提戈德执意问道:“你在意阿列克塞吗?”
赫菲斯迟疑片刻,说道:“等到了凯萨斯我再告诉你。”
“那时我就听不到了,现在告诉我。”
“在意。”赫菲斯很快说道,“快上来!”
绳索的另一端没有任何动静。
“斯德?”
黑暗中,斯提戈德的声音再度响起:“贝尔曾说你变了。抵御训练失败以后,他说你变得冷漠无情了,我一直不相信。”
赫菲斯攥紧了绳索。
“你应该告诉我的……这么多年……你应该告诉我的……”斯提戈德听上去困倦极了,“你走吧。赫菲斯……走吧……”
赫菲斯静默片刻,问道:“谁来过?”
“没谁。”
“阿列克塞?”赫菲斯想起凯瑟琳今天说过的话。
“至少阿列克塞是无辜的……答应我,尊重阿列克塞……他是个很好的omega……”
赫菲斯又说:“伊迪丝?”
斯提戈德不再说话。底下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躺下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赫菲斯问道。
“我已经决定自己的死法了……至少这样可以救两个人……”
“斯德……”
“我已经决定了。”斯提戈德的声音很轻。
“我会把一切解释清楚,”赫菲斯急道,“你先上来!”
没有任何回应。
“我会告诉所有人,伊万被杀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会告诉所有人,伊迪丝是个荡|妇!”
“不……你不会……”
“我会的!”赫菲斯央求道,“斯德,上来!”
“你不会……那样谁也活不了……如果你还把我当成兄弟的话……赫菲斯,你不会的……”
“只要你上来,谁都可以活下去。我甚至……可以原谅伊迪丝……”
“赫菲斯……”
“斯德!”
“你永远是我的兄弟,我最疼爱的弟弟,”斯提戈德说话的时候,赫菲斯一直在央求他,而他恍若未闻,坚持把话说完,“我不恨你,也不会怪罪你……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弟弟……”
接着,斯提戈德再也不肯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