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梁易安订了太湖边的饭店,包厢里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就是烟波浩渺的太湖。
高诚和罗茵洁中午才到,说下了高速直接去饭店。
因为是亲哥哥,感情一直要好,高敬也没客气,打发了梁其琛先来点菜,自己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和梁易安带着两个女儿过来。
罗茵洁提着几个大行李袋,一进包厢就抓着梁其琪和程诺,要送她们礼物。
“哎呀,琪琪你瘦了好多呀,你看脸都尖了,是不是学习太辛苦啦?”
“哦哟,诺诺简直就是她妈妈的翻版嘛,女孩子太漂亮,将来找男朋友要挑花眼了哇!”
舅妈的热情让人插不上话,梁其琪和程诺悄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无奈。
梁其琪瞅准机会脱身,拉着程诺去跟舅舅打招呼。
高诚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又对程诺说:“诺诺长这么高了。你爸爸他们最近好吗?”
程诺乖巧地回答:“都挺好的。舅舅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高诚几年前动了大手术,在鬼门关打转了一回,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现在特别注重养生。
他笑呵呵地说:“我现在每天早上练一套八段锦,状态好多了。”
梁其琛安排好司机的午餐进来,见一群人站在门口热聊:“不如坐下再聊?”
梁易安和高敬才反应过来,赶紧引着哥哥嫂嫂入座主位。
.
窗外有点微风,阳光照着软软的水波,但比波光粼粼的湖面更亮的,是罗茵洁的眸子。
热菜还没上来,旋转的玻璃桌面上只有八碟冷菜。
梁其琛给梁易安和罗茵洁倒上白酒,给高敬倒了半杯红酒,高诚身体不好,就喝茶。
刚回到位子坐下,就听罗茵洁迫不及待地问他:“其琛,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啦?”
程诺正要端茶杯的手一顿,唇角不自觉抿起。
梁其琛疑惑地抬眉看她。
罗茵洁嗔怪地点点他,笑着对身边的高敬说:“你看他还要瞒着我们呢!”
高敬也惊讶,看看嫂子,又看看儿子,问道:“谈朋友了?”
罗茵洁掏出手机,点进梁其琛的朋友圈,凑到高敬跟前。
“你看你看,这分明是女孩子的手嘛。这小子不声不响的,跟女朋友一起跨年呢。”
高敬昨天也刷到了他的朋友圈,没多想,给点了个赞。
经罗茵洁这么一指,仔细看前面捏着酒杯的确实是女孩子的手指,按这个角度,照片也应该是女孩子拍的。
想起昨天琪琪回家来兴奋地说,哥哥带来的朋友里有个北大毕业的姐姐,说人家多么知性优雅,难道……
“我看看我看看!”
梁其琪跑过去跟她们头挨头,看了一眼:“嗐!我还以为是什么照片呢!这是诺诺的手啊!”
罗茵洁愕然,梁其琪给她解惑:“跨年那天我们一帮人玩密室逃脱,诺诺胆子小,哥哥就陪她先回去了,然后他俩没事煮红酒玩儿呢。”
她还以为哥哥真的有恋情了。
梁其琪失望地回去座位。
程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普洱茶,唇齿之间萦绕淡淡的茶香。
搞了半天是个乌龙,罗茵洁顿感失落。
高敬赶紧打圆场,笑道:“这小子嫂嫂你还不知道嘛,跟舅舅最亲厚了,要是真的谈女朋友了,他不告诉我们,还能瞒着舅舅?”
高诚接话:“可不是,我还纳闷你怎么比我消息还灵通!”
罗茵洁锁了手机放到桌上,攒了几个月的怨气都要喷发出来,对梁其琛说:“你说你平时忙,我想安排你跟女孩子吃顿饭见个面,你都说没时间。这好不容易元旦放几天假,怎么光把时间花在陪妹妹们胡闹上了?”
这话说得梁其琪不乐意了,什么叫陪她们胡闹啊?忍不住想辩驳几句。
但罗茵洁没给她插话的机会,她继续恨铁不成钢:“妹妹们眼看就要读大学了,别等明年她俩都跟男朋友一起跨年了,你还一个人!”
梁其琛:“……”
包厢里一时有些安静,除了罗茵洁的絮叨,其他人不是专心喝水,就是看手机假装回消息。
高敬拍拍罗茵洁的胳膊,对梁其琛使眼色:“舅妈说得是,新的一年你要把个人问题摆在首位,知道了吗?”
梁其琛看了老妈一眼,暗叹口气:“知道,你们放心吧,我早就有目标了。”
程诺正低头喝茶,闻言睫毛一颤。
普洱生茶口感苦涩,回甘却没想象中那么快。
终于等到外甥一个态度,罗茵洁趁热打铁,追问:“哦?是同学还是同事?家里背景怎么样?”
梁其琛:“……”
“我跟你讲,不要找小门小户的,这不是舅妈势利,而是高远这么大一摊子,将来要是有个岳家能帮衬你,总归是好的呀。当然我们也不要高攀,还是要找门当户对的,女方太强势,将来搞不好要被压制的。”
罗茵洁苦口婆心,一看外甥不以为然的样子,她急了。
“你别不当回事。你现在年纪小,当然觉得感情是第一位的,那是因为还没碰到事情。我跟你讲,自古娶妻娶贤,除了能帮你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外面人脉也很重要的呀。就说你程叔叔,当年要是听家里……”
程诺倏地抬头看向她。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高诚赶紧夹了一只虎皮鸡爪到她碗里,打断她的话:“在路上不是就说饿了吗?赶紧吃菜吃菜!”
罗茵洁对上程诺的视线,才反应过来人家女儿还在这里呢。
她讪讪地吞下了剩余的话,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梁其琛眼神冷了下来:“这件事我有我的打算,将来感情稳定谈婚论嫁了自然会见家长,以后你们不必再提。”
话说到这份上,梁易安和高敬自然知道儿子有了情绪。
正好热菜上来,梁易安赶紧举杯,简单说了两句就招呼着开宴,把话题岔开了去。
但一顿饭的气氛始终不能算特别融洽。
.
饭后,高敬邀请兄嫂去家里休息休息,高诚拒绝了,让司机载着罗茵洁先走,他自己坐梁其琛的车。
“趁今天在一块儿,我跟其琛聊聊新一年度的工作计划。下周我就不用去公司了。”
罗茵洁虽然知道他是找了工作当借口,也不好多说什么,上车先走了。
梁其琛只好去把车开过来,原本他是打算吃过晚饭再回上海的。
高诚坐进副驾驶,滑下车窗,梁易安和高敬俯下身跟他道别。
高敬又嘱咐梁其琛:“路上开慢点。”
梁其琛点点头,看向她身后。
高诚正跟两个小姑娘说再见,程诺礼貌地笑笑:“舅舅再见。”
没往他这里看。
他捞起手机,给她发微信:【下午你睡一会儿,晚上我们视频。】
而后启动车子驶离。
.
高诚平日里控制饮食,特地请了营养师精心调配一日三餐,今天中午在外面吃,吃得有点多,血糖升得快,人晕晕乎乎的,他靠着迷糊了一会儿。
等到醒过来,已经快下高速。
他捏捏眉心:“老了,随时要打个盹儿。”
梁其琛目视前方,腾出一只手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能睡着是好事。”
高诚喝了两口水,吐了一口气,不知是舒服的,还是心里有事。
过会儿,他说:“公司的事,我没什么要说的,你都看着办,有需要你再找我。等你在副总的位置上历练两年,我就正式退休了。”
舅甥俩一向亲近,梁其琛没说什么客套的话:“好。”
高诚欲言又止大半天。
梁其琛:“有什么话,您就直接说吧。”
高诚呵呵一笑。
“你舅妈年纪越大越唠叨,别说你吃不消,我有时也觉得像紧箍咒。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面上顺着些就行了。”
他话锋一转,“我就是想交代你,找对象这件事,千万不能当成做生意双方利益交换,得真正按你自己的心意来。别听你舅妈的,我们家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哪来那么大脸面说别人家小门小户?”
梁其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高诚笑道:“合自己心意的,才能走得远。就说你舅妈,她要不是我自己追着要娶的,现在能受得了她这个唠叨劲儿?她呢,要不是当年非我不嫁,就我那遗嘱一立,不得气得立刻拔了我管子?”
他的遗嘱里,除了名下几套房产和手里的现金留给了妻子,身家的大头——高远集团的股份几乎是要全部交到外甥手里的,只给罗茵洁留了个零头。
罗茵洁和他识于微时,陪着他给人打工跑腿,陪着他白手起家,自然明白他的心意。他要是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和高远集团。
他要保证她的后半辈子生活无虞,也要确保一辈子的心血交到值得托付的外甥手里。
他们没有孩子,应该说曾经有过。
那时候罗茵洁怀孕了,两人光顾着高兴,因为对生育的风险认识不多,也因为手上拮据,没想到要去做个早孕B超。等到大出血入院,发现是宫外孕时,已经太晚了。罗茵洁虽然被抢救了回来,可惜没法再生育。
正因为同甘共苦地经历了这么多,对如今的两人来说,对方比什么身外之物都珍贵。
梁其琛沉吟片刻:“舅妈怎么念叨我都没事。她不该当着诺诺的面议论程叔叔。”
高诚点头:“她就是嘴巴上没把门,说话不过脑。”
梁其琛解释了一句:“诺诺马上要高考了,我不想影响她情绪。”
梁易安、高敬、程浚川是大学同学,又是至交好友,甚至投缘到连房子都要买在一起。高诚自然对程浚川家里的事也知道得比旁人更多一些。
当年程浚川和何歆一走了之,把年幼的女儿扔给高敬,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高诚叹气:“有的人没有子孙缘,有的人却是生了孩子不好好养。你说老天是不是作弄人?”
梁其琛没接话。
人不能选择父母,碰到好的坏的都是运气。
话又说回来,程浚川事业心重,何歆把丈夫看得比女儿重,但怎么也算不上十恶不赦的父母。
而对程诺来说,父母就是有诸多不是,她有再多的怨言,也不会接受别人当着她的面议论他们的是非。
.
高诚换了话题:“你真的有喜欢的姑娘了?不是随口说说堵你舅妈的话吧?”
梁其琛一顿,承认道:“真有。”
“好好好!总算是开窍了!”
高诚激动地一拍大腿:“你老舅我当年十几岁就追女孩子了,都说外甥不出舅家门,我还纳闷你小子怎么开窍得这么晚。”
梁其琛:“……”
“那跟舅舅说说,姑娘几岁了?做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梁其琛:“……”
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见他不搭腔,高诚眉头一皱:“这都不能说?”
他退一步:“那你是还在追?还是追到了?这总能说了吧。”
梁其琛揉揉额角:“……还在追。”
高诚一下子来了兴趣:“什么姑娘这么难追?要说你工作体面,人长得也不错,不至于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吧?你再加把劲,争取把人追上,我也好有机会认识认识。”
梁其琛无奈承诺:“……追到了,第一时间带人来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