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槿之时时刻刻盯着等待着匆匆路过病房门的程晚吟，守株待兔，和她总是要趁机聊上一两句。“姐姐，有没有什么新的治疗方案你可以给我试试呀？”

“嗯，好。”

“姐姐，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家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王槿之躺在病床上，拉着程晚吟的防护服，突然看着外面湛蓝宽广的天空，虚弱道。

程晚吟在一旁帮她收拾吊瓶，闻言定定盯着她看了一会。

“我明白。”

闻言，王槿之隐蔽地勾了勾唇，又恢复了常态，懒散地玩着手机。

“这个，竟然一直没有关啊？”李德叁摆弄着自己的电脑。

他也是在偶然间发现摄像头竟然一直没有关，看到直播间里全是为王槿之祈福的弹幕，也就移开了准备关弹幕的手。

李德叁对直播间轻轻地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指了指旁边的病床，轻声道。“安静点，陪她最后一程吧。”然后离开。

王槿之的情况随着时间越来越不乐观。

最终，在ICU里，一位身穿着白色厚厚防护服的年轻女性在和自己妹妹做着最后的道别。

程晚吟轻轻地握着王槿之的手。“我来了。”

王槿之快走了，病房里几乎已经掩盖不住她身上腐烂的臭味。

不知道是不是高剂量组实验的原因，王槿之的情况变得很复杂——身体各种指标越来越接近一具死去很久的尸体。但她明显还活着，心跳还在跳动着。

程晚吟仔细收集着王槿之所有的各项生理指标和化验单，跟很多专家一起会诊王槿之的病情，为她制定治疗的方案，但都收效甚微。

甚至有一个老中医指着CT说，她妹妹已经死去很久了，内在都腐烂了，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具没有脉搏的行尸。

但那名老中医却无法解释王槿之犹如活人的心跳。

最终他们将这种定为因为药物过量引起的一种罕见奇怪并不具有传染性的活死人病。

程晚吟一天天看着妹妹变得虚弱，然后奄奄一息，却无法挽留。此刻也终于到了最后分离的时刻，她一遍遍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王槿之。”

“槿之。”

“小槿。”

“……嗯。”终于陷入昏迷的王槿之嘴里溢出了一声虚弱至极的回应。她眼睛沉重得睁不开了，大脑也昏昏沉沉，几乎控制不住身体。

王槿之快要走了。

她的灵魂渐渐在脱离这个已经死去好几天的壳子，动一动手都很费劲。

王槿之费力挣扎了很久，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似乎像是带了层磨砂玻璃的滤镜，一切都显得很是模糊。

她眼神混沌了一会，等视线清晰后，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身边的这个世界的程晚吟——她的女朋友。

其实早在第一次对方抱住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只是在迟疑，只是在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英雄就是她已经死去很久的晚吟姐。

那位在过去给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的姑娘，平行世界的程晚吟。

她和对方的缘分就像是一道桥。虽然很含蓄，对方甚至都没有听懂，永远不会给出回应。但王槿之那句“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家人”其实是在变相的告白，变相的道别。

虽然我知道你是她……虽然我知道你不全是她，但很遗憾我要走了。

王槿之用唯一可以动的左手轻微抬起，轻轻抓住程晚吟的防护服。“……程晚吟。”

此时的程晚吟也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睡了。她为了想要救妹妹，在实验室里几乎不眠不休地做着实验，虽然她知道她真的来不及了。

程晚吟曾对周围劝她休息一下的同事，用非常难过的语气说。“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别劝我了。”

在王槿之病情日益恶化宣布病危后，程晚吟终于死心，来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在等待中，耳边终于响起了最后剧情结束的提示音，王槿之勉强控制着虚弱无比的手指，抬起来摇了摇程晚吟的防护服，慢吞吞软绵绵叫了一声。

“晚吟姐。”

[原剧情：

黎明：因为病毒再次变异，疫苗失效。但程晚吟团队所研制的特效药取得初步成功，临床试验治愈患者占绝大多数，并对危重症格外有效。]

[在确保安全性后，政府将其紧急推广给一线病重的患者使用，治疗效果非常显著。在国际上申请了专利。]

[女主谭兰也因为致力于做公益活动，和男主司谣谦相爱，准备春天结婚，嫁入豪门，事业更上一层楼。]

[华国经济在逐步解封，恢复繁荣。并因为扶弱帮贫、广善乐施，推广特效药，做大国榜样，华国在国际的地位又上了一层。]

[划重点：病毒变异、疫苗失效、特效药取得初步成功、嫁入豪门、国力上升]

是该告别了。

王槿之脸色苍白，黑沉沉的两只眸子却似黑玛瑙般亮闪闪的，映着眼前那位身着防护服、八风不动的英雄，不断迸发着希望的火花，软糯糯问道。

“晚吟姐，是不是李哥康复出院了？”

程晚吟低下头看着王槿之，目光落在她身上，淡然道。“嗯。特效药试验成功了。”

“那我也可以好起来喽～”

王槿之说着非常高兴地弯了弯眸子，一向惨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很难得这么有活力。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对程晚吟没大没小地命令道。

“程晚吟，给我倒杯水吧。我渴了。”

程晚吟见她起来后渐渐地精神头变得这么足，似乎身体都有些好转的迹象，便也露出了笑容宠溺道。“好啊。”

“快点好起来吧，小槿之。”

王槿之无比眷恋地看着这个世界的程晚吟。

但正当程晚吟转过身拿着水壶准备倒水的时候，却听见旁边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了一声“嘀——！”刺耳的警报。

程晚吟猛地转过身，看见王槿之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朝着她的方向，嘴角露出了满足惬意的笑容。机子上的图案已变成了直线。

那一刻，程晚吟突然泪眼蒙眬。

尽管已经有了些许预感，但真正看到养妹陷入沉睡的恬静的面容，她在那一刻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之骤然停止，一切声音也随着远去。

人们常说：人哪，这一辈子注定要面对着很多很多次告别。这些告别的时候，有时候并不是有征兆的，总是让你猝不及防。

并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

从二十多岁到六十多岁，从意气风发到满目沧桑。人们的生命里总是充斥着后悔遗憾的情绪。纵使后来程晚吟已经成为家喻户晓、名扬海外的病毒之母，也不例外。

当年疫情的爆发，王槿之匿名地参与，养父母善意的谎言。

一夕之间，整个家——那个以往让程晚吟觉得并不怎么幸福地充满偏爱的家，终于像是泡沫般消失了。

只剩下背着沉甸甸英雄称号的程晚吟，独自一个人。

葬礼那天的雨…真的很大很大。

每一位前来祭拜的亲朋好友都在安慰程晚吟，让她节哀。但事实上她们多虑了，程晚吟并没有哭，只是天空昏暗得可怕。

别人都在心疼她。

程晚吟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感谢，可自此之后，没有人会等待她回家。说一句抱怨，说一句关心，说一句家长里短。

她救下了数以亿计的人，却唯独没有救下她的家人，她喜欢的人，她的养父养母。

程晚吟此时的心都是木的。但当她谢过了所有关心她的人，念完悼念词之后，令人惊奇的一幕却发生了。

雨停了，天空中黑乎乎的云朵在那一瞬间散开，流露出暖洋洋的光芒。那抹阳光照在王槿之墓碑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美丽的彩虹。

“她们，这是不想让我难过。”程晚吟对着周围看到这奇妙景色的亲朋好友们咧开嘴角笑着，开玩笑道。

却不承想她竟然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

其实，她自小就比王槿之不讨喜，没有她嘴甜。

不光是因为程晚吟是在父母联姻的时候出生的，不受任何期待。

也不光是爸爸妈妈死后，被叔叔阿姨收养后的不善言辞。

她的感情总是来得比常人慢了一些。

程晚吟总是把所有感情像是做奥数题一样，瞬间存储在脑海里反复咀嚼，然后慎重地得出自己的想法。

如同一头笨重的老黄牛……连不喜欢的东西，她都不会拒绝。连与别人发生争吵时，她都因为思虑过多，而被骂得哑口无言。

以至于连自己的父母、王槿之的父母都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以为她是个性子深沉、生性凉薄的孩子。

甚至不了解程晚吟的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高冷的天才。

王槿之羡慕她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她又何尝不羡慕这个妹妹一出生便得到了她家人的喜爱？何尝不羡慕她敢于表露于外的爱恨分明呢？

就这样，程晚吟与王槿之在爱与恨、嫌弃与被嫌弃走过了那么多日子。

其实，当第一眼看到那个襁褓里的白团子，程晚吟就喜欢上了。

她总是趁着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不注意去偷看这个邻家的妹妹，逗弄对方。甚至开始时还会因为这个妹妹总是关注别人，而暗中吃醋。

她也是想做一位好姐姐的，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她？可能是在爸爸妈妈出车祸后的无助迷茫，可能是在被叔叔阿姨收养后的寄人篱下，她渐渐变了。

其实，她不该怨叔叔阿姨的。

网友们不清楚，但她很明白，叔叔阿姨并不算收养她。

她们甚至没有剥夺自己的姓氏，也没有逼迫自己上到她们家的户口里。她们只给她提供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给了她一个选择家庭的权利。

即便程晚吟因为顾忌，仍选择了当程家人。但因为和自己父母是朋友，因为是挚友，所以才会不求回报地庇护了她。

连父母的遗产也在她成年后一并还给了她。

她们不欠她，但她却欠她们良多。

所以程晚吟有时候会想，如果她当初能像普通小孩一样告诉收养她的叔叔阿姨，自己很喜欢她们。自己总是冷着脸，其实并不是对他们有什么不满，而是不善于表达情感。

如果当初，能早点发现网友对养父母的网暴就好了。

如果当初，她对王槿之再好一些就好了。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那些迁怒。

如果能更坦诚一些……

程晚吟知道时间就像一条永远没有回头路的直线，她的这些所谓的叹息驻足没有任何意义，那些发生过的事也依旧不会改变。

只能深深地无奈地苍白地继续告诉自己：往前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我已经化身修仙党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