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轶刚踏进厂里，就看见林怀钰一脸激动地冲他喊道：“连轶，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连轶本来想要装作没听见，但林怀钰又焦急地喊了一声，他担心别的工人看过来，只好走过去不耐烦地问道：“你有什么……”

“怎么办，我的自行车漏气了，这下该迟到了。”林怀钰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道，“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今天复习的章节是我最薄弱的一块内容。”

连轶冷声道：“关我什么事？”

林怀钰却直勾勾地看着他，软着声音道：“你帮我想想办法可以吗？如果解决了，我以后都不缠着你了。”

连轶拒绝的话语在嘴里滚了半晌，但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拧着眉道：“你最好说到做到，我有电动车，可以送你一程。”

“太好了！”林怀钰语气欣喜，右手也不由自主地按上连轶的小臂，“那就麻烦你送我去安城一中啦，连轶谢谢你，你真好。”他其实早就知道连轶有电动车了，目的也是这个。

连轶一脸冷漠地撤开手臂，心中却暗自懊恼，他本来应该直接走掉的，即便林怀钰提出所谓的“不再纠缠”的条件，他也不应该答应下来。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会出尔反尔，只希望林怀钰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

连轶看了眼时间，径直朝工厂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发现林怀钰没跟上来，他眉心蹙了蹙，说道：“你到底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点。”

“对、对不起，我马上来！”林怀钰回过神，勾了勾唇角，急忙追上去。

连轶的车停在工厂旁边的巷子里，他从后备箱翻出许久未用的安全帽，递给林怀钰。

“戴上。”

林怀钰乖巧接过头盔，见连轶已经坐上电动车，有些犹豫地不敢坐上去。

连轶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不耐烦，“为什么反应总是这么慢。”

林怀钰脸色通红，连忙动作慌乱地爬上后座，“对、对不起，我现在上来了。”

连轶没有说话，立刻发动车子。

他开得速度很快，风迎面吹来，林怀钰能浅浅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清新的肥皂香，还夹杂着一丝很淡的烟草味。

林怀钰忍不住放轻呼吸，隐秘而贪婪地嗅着，神色痴迷间，他不自觉看向连轶的后脑勺，大着胆子将身子往前靠近了些。

老天保佑遇上大堵车吧，迟到就迟到了，他根本一点儿也不在乎，只希望电动车一直开下去，就这样，永远也不要停下。

遗憾的是，这种幻想只存在于梦里。

连轶一路上都是抄近道，因为早上街上没什么人，所以骑得很顺畅，还没等林怀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校门口了。

林怀钰跨下车，慢吞吞地摘下头盔，心里既失望又疑惑，为什么今天这么快就到了，明明他平常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到达。

他嘴巴嗫嚅着，正想开口，就听连轶冷声道：“仅此一次，不要幻想有第二次。”

林怀钰闻言一愣，脸色变得有些白，他忍不住垂下眼睛，掩藏住其中的黯淡，小声道：“我只是想和你说，回去注意安全。”

连轶脸上毫无波澜，一句话也没说，接过头盔就启动车子离去了。

林怀钰盯着地板看了很久，直到周围再没有连轶的气息，才抬起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再见。”

连轶依旧是抄近路返回工厂，把车停进小巷子后，他打开后备箱，就把安全帽丢进去了，动作之间，鼻尖隐隐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洗发水的味道。他顿了一下，有些暴躁地把盖子关上，随后朝工厂大门走去。

等到达时，工人们基本已经到齐了，连轶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两分钟就上班了，于是在冷风中狠狠呼出口气，压下想抽烟的欲望。

谢晨天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我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你。”

连轶淡淡道：“有点事。”

“啥事啊？”谢晨天一脸八卦，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一些。

“没……”

“嗤。”陈志峰突然发出一声不屑的笑声，打断道，“能有什么事，和厂长儿子是好朋友，出去玩呗。”

连轶直直地朝他看去，眼睛冷冽而锐利，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陈志峰别看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他忍不住避开眼神，又忽然想到，自己一个快四十岁的人，都能做他叔叔了，还会怕他？

于是，他强装着镇定，气势汹汹道：“你对我凶什么？这难道不是事实？真羡慕你们年轻人，什么压力都没有，来厂里上班就跟玩一样，哪里像我们一把年纪了，每天还要累死累活的……说到底，都是你们这些做子女的不努力，长辈才会辛苦！”

连轶面色阴沉，忍不住捡起窗边的碎玻璃，正打算朝他走去，就听见组长说要开早会，连轶停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谢晨天轻轻推了推他，催促道：“轶哥，别理他，咱们快走吧，等等扣钱了。”

连轶“嗯”了一声，扔下碎玻璃，却在路过陈志峰时低低地说了一句：“说话放干净点，再有下次，我会把你这张臭嘴割烂。”语气里交织的灼热和阴鸷，让陈志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车间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组长在最前方滔滔不绝地说着，连轶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有些恍惚。

刚刚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杀了陈志峰，等到冷静下来后，他除了有一丝后怕，竟然会觉得这样做还挺划算的，用自己的烂命换他的烂命，不亏。

连轶扯了扯嘴角，又看到组长一脸振奋地握紧双拳，下一秒，所有人齐齐大喊出声。

“高效生产，追求卓越！无惧困难，用心制造，我们的目标一定能实现！！！”

一天的工作，就在这样高昂激荡的声音中，正式开始了。

林怀钰慢悠悠走进廊道的时候，数学老师陈岚正好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只好快速跑进教室，等他坐到位置上时，陈岚刚好走进来。

方宇躲在书后面，回头冲他眨了眨眼睛，林怀钰笑了笑，轻轻挥手示意他快点转回去。

“咳咳。”陈岚的表情一脸不爽：“有些同学来得迟，到教室以后就尽快把书拿出来，自己学习不用功，也别影响其他人啊！同学们，你们说是不是？”

这段连讽带刺的话语，一听就知道针对谁，但林怀钰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从书包拿出课本和文具，埋头看起来。

陈岚撇撇嘴，虽然表情看起来依旧很不满，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扶了扶眼镜，便直接开始今天的教学了。

第一堂课进行得异常紧凑，一直持续到第二堂课的上课铃响起才结束。语文老师走进教室后，给了大家两分钟的时间上厕所。方宇原本计划下课后去安慰一下自己的好兄弟，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语文老师叫翁霞，明年就退休了，她上课既温柔又有趣，林怀钰一直以来都听得很认真，这也是他成绩最好的一门课程。

翁霞首先和大家唠了唠家常，然后打开PPT开始讲解文言文，林怀钰像往常一般专注地看着黑板，看起来很投入，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眼神并没有真正聚焦，显然在想别的事情。

为什么又要针对他？虽然早上是他不对，不应该踩点到学校，但她显然不是今天才开始讨厌他，她每次看向他的表情，都带着嫌恶和厌烦，甚至会私下和方宇说，不要和他玩。

林怀钰感觉喉咙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眼眶也有些热热的，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控制不住难过。

明明他和陈岚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她为什么就那么讨厌他？他找不到理由，难道他天生就带着一种招人讨厌的气质吗？

林怀钰心中郁闷，直到大课间的音乐响起，才发觉自己走神了整整一节课。

方宇转过头，有些担忧地问道：“没事吧？她怎么大早上又发神经，你得罪她啦？”

林怀钰摇了摇头，努力扬起笑容说道：“没什么事啦，我都没在意过她。”

方宇道：“也是，咱们行得端做得正，不和她计较，课间要不要跟哥出去逛逛？”

林怀钰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虽然很感谢方宇的安慰，但他现在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方宇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就走了。

林怀钰撑着下巴，出神地看向窗外，三三两两的同学结伴走着，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他一直都很渴望融入大家，曾经也主动尝试加入不同的小团体。然而，成长经历塑造了他内向腼腆的性格特点。他既不擅长篮球，也不喜欢玩游戏。在面对他人的主动搭话时，说不出什么幽默搞笑的话，只能讪讪地微笑着，

自己真的……好孤僻，好让人讨厌啊。

一整个上午，林怀钰沉浸在这种闷闷不乐的情绪中，直到下午放学时，才慢慢调整过来。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林怀钰踩着自行车驶入工厂，一眼便看到正在水池边洗手的连轶，他听见声音，微微侧过脸向林怀钰看过来，虽然眉眼间一片冷淡，但林怀钰还是忍不住把车停在路边，小跑过去道：“我放学啦，下午好。”

少年的声音干净又温柔，连轶看着林怀钰的笑脸，心跳无意识地漏了一拍，他没有察觉到，只是强压下胸口的异样，良久才道出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