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悬，皎洁的光芒洒在大地上，照亮了黑夜的迷离与神秘，风也渐渐平静了。

林怀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岸边，他穿上衣服，随后朝工厂方向走去。

路上没有人声，没有车辆的鸣笛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声，工厂的灯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林怀钰走了十分钟，就瞧见一片明亮的灯光，那里人头攒动，是工人们正在上夜班。

他绕了一圈，从工厂后门进去了，在偶然路过工作间时，他远远地望见了连轶清俊的眉眼，就在他愣神之际，连轶像是察觉到什么，猛的朝这里看过来，林怀钰吓得浑身紧绷，急忙蹲在地上，不敢再有动作。

连轶皱着眉低下头，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安，他正想着，线长就走过来了，他只好压下混乱的思绪，继续进行流水线工作了。

林怀钰不敢再停留，他快速跑回家里，一进房间就把门反锁了，然后冲进浴室，连水温都来不及调整，就把花洒开到最大。

他迎着水流闭上眼睛，皮肤被烫得通红却没有丝毫反应，直到热水越来越少，水变得越来越冰，他才靠着墙壁缓缓蹲下，在呼啦啦的水声中，爆发出一阵压抑而绝望的哭声。

很久很久以后，林怀钰从浴室里出来了，他走到衣柜边，随意套了一件衣服，然后关上灯，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

他觉得脑袋很晕，身体又疼又冷的，只好把被子裹得更加用力了一些，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凌晨时分，整座城市陷入沉睡，林怀钰却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了，他在黑暗中睁着圆圆的双眼睛，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次入睡了。

客厅里没有声音，林怀钰不知道林权在不在家，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犹豫了许久后，最终拨通一个号码。

“喂。”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困意。

林怀钰的手紧紧握着胸口，眼角涌现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他却死死地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声。

“喂？小钰？”连轶显然已经清醒了许多，再次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林怀钰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紧紧捂住手机，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心重新说话，然而，无论怎样努力，喉咙里全都是苦涩的味道，让他喘不上气。

“……小钰？”

林怀钰再也听不下去了，干脆直接挂断电话，然后缩起身体，无声地哭泣起来。

连轶看着被挂断的手机，脸上困倦完全消失不见了，他快速翻身下床，披了件外套，拿起电动车钥匙就匆匆出门了。

这个时间点，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连轶把车骑得飞快，在开到工厂后门后，他随意地把车停在一边，抬头观察起围墙，片刻后，双臂用力，稳稳地翻进去了。

他径直绕到厂房的背面，在看到林怀钰窗户里微弱的光亮时，再次拨打电话，然而，等待许久，始终是无人接通的状态，他不断重拨，就在内心不安到极致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小。

“出来，我在楼下。”

林怀钰难以置信地睁大转眼，然后快速爬起身，走到窗户旁边往下看。

此时，连轶正站在底下，抬头看向窗户，他看见林怀钰，还轻轻挥了挥手机。

林怀钰双眼通红，带着微弱的哭腔问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啊。”

连轶把声音放的很轻，“笨蛋，哭什么啊，我当然是想你了，你下来见见我好吗？”

林怀钰却不敢下去，他强忍着不舍，小声说道：“我们就这样见，好不好？”

连轶看不清林怀钰的表情，但还是感觉在月光下，他的皮肤苍白得有些脆弱。

连轶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最后开口道：“好，怎么样都可以，现在困了吗？乖乖去睡觉吧，我马上也要回去了……晚安。”

林怀钰低低地“嗯”了一声，慢慢拉上窗帘，挂断了电话，他的手紧紧抓着帘子的下摆，很久都没有动，直到隐隐看见那个人影离去，才重新回到床上，再次睡过去了。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林怀钰就经常走神，表情也很恍惚。林权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犹豫了很久，才对林怀钰说道：“小钰，你是不是还在介意老爸说的话，上次是我不好，我后来去了解了连轶，知道他做事认真，是个好孩子，所以老爸以后都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林怀钰看着林权苍老不少的脸，心中的委屈和难过有点压不住，他借着整理刘海的动作，逼自己把眼泪收了回去，小声说道：“没有啦，我没有在意，只是最近有点无聊而已。”

林权点了点头，语气还是有些担忧，“这样就好，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和我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知道啦。”林怀钰扬起笑容，“你放心啦，你儿子我自小最乐观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在经历了这段对话，林怀钰明白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了，他不想让林权察觉到这件事，于是更加尽力地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然而，林权还是很快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林怀钰趴在书桌上画画，林权突然敲了敲门，走进来，坐在林怀钰床边，他的眼里都是血丝，林怀钰见了，立马把头低下了。

林权说道：“不用担心那些照片了，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们也被拘留了。”

林怀钰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林权用力抹了把脸，说道：“后天生日留点肚子，老爸给你买个大蛋糕，好好庆祝一下。”

林怀钰抿紧嘴唇，“嗯”了一声。

林权笑了笑，说道：“你继续画吧，晚上咱们出去吃饭，我现在要去办公室处理事情了。”说完，他就默默关上门离开了。

室内静悄悄的，画纸上突然出现一滴水珠，随后变得越来越多，图案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林怀钰心里都是愧疚。

他想，都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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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轶被叫到办公室时，林权正在看一份文件，他见连轶来了，温声说道：“先坐。”

连轶神色平静地坐在沙发上。

林权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看向连轶，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

“嗯，是一个充满冲劲和憧憬的年纪。”林权走到连轶对面坐下，“但走错路了。”

连轶的身体有些僵硬，嘴巴刚动，就听林权继续说道，“我都已经知道了。”

林权脸上早已没了笑容，他紧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我可以不计较之前的事，但前提是你们分手，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见面了。”

林权把刚刚签好的文件放在连轶面前，“你没钱上学吧，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这不仅可以让你读到大学，还可以缓解你家里的困难。”

“你家境不好，没钱没势，我说难听一点，身无长物的穷光蛋一个，小钰从小到大用的都是最好的，就算是刚创业那会儿，我也是挤着钱，努力买最好的给他，你又能给他什么呢？难道让他和你一起去打工吗？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会舍得让他跟你过苦日子。”

“这个社会还没有开放到让两个男人在一起，你要怎么保护他？你自己不怕别人的议论，难道也要小钰藏着掖着，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连轶神色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直直地看向林权，认真说道：“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我不会和他分手，不会让他过苦日子，也不会让他藏着掖着，我会努力把最好的给他，这些都我都会做到，只是时间问题，我会尽快的。”

“没用，这些话都没有用！！”林权拍着桌子大声说道，“我实话和你说吧，你没发现小钰最近的情绪不对吗？他被欺负了，被人浇了一身屎尿还拍了照，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花了多少力气才把这件事摆平，把他们送进监狱？就这些事情，我花了三十多年才能做到，你要小钰等多久？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呢？你能做什么呢？杀了他们，然后让小钰怀着愧疚，一个人在外面等你到七老八十？你怎么忍心啊？！”

林权看连轶像是被冻住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过这件事，于是语重心长道：“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小钰没和你说这件事吧？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为什么，你根本做不了什么……你们现在就先分手，等各自长大了，成熟了，真正想清楚了再见面，可以吗？”

连轶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干涩地说道：“一定要分开吗？我还是觉得……”

“这是目前最明智的做法。”林权直接打断道，“现在厂里很多工人都已经知道你们的关系了，为他好就该保持距离，我知道小钰不会同意，你……你就主动和他提分手，用再狠毒的话都行，总而言之，一定要分开。”

林权看着连轶满脸苍白而倔强的样子，长叹一口气，语气也带上了一点祈求，“连轶，你进社会早，年纪也比小钰大，这些事情比他想得明白，算叔叔求你了，如果真的为了小钰好，你就不要太自私，先放过他，等长大了再说。

“你好好想想，仔细掂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