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弟弟自然是没有恶意的，还望姜姑娘多担待。”梁诫轻声道。
姜羚抿了抿唇，说道：“竟然梁公子都如此说了，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还问那另一个女孩，眼下所在何处？”梁诫展颜，道。
“好像叫什么‘娇娃堂’。”姜羚答道。
娇娃堂，是荆州当地很有威望的地界。这跟这里百姓的思想有很大的关系，自古以来都怀着“男娃贵，女娃贱”的思想，生了男娃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生了女娃就丢给老人或者随意找个堂子带大。
而这娇娃堂为何能在遍地的堂子中有一席之地，是因为堂主乐善好施，收容女娃入堂既不收钱也不收礼。并且愿意用心教导女娃，按照百姓所说，大多是一些女戒、女规。并且女娃们到了一定年岁后，就会将其接回家中，寻个好亲事。
叶良玉一行人登门拜访，一开始还被拦在门口。
“几位何故来此？我们堂子不允许外男进入。”看门的小厮板着张脸，冷冷地扫过几人。
“江湖刑司，奉命查案。”叶良玉不愿多说，让狗牙儿将那块石头疙瘩掏出来给他看。
小厮脸色一变，身上嚣张的气焰消散了几分。
“查案可以，但必须要在戒钟响后离开。”
“你这小厮，我们刑司查案，还要受你指使限制不成？”狗牙儿“嘿”了一声，拖长尾音道。
“戒钟后女娃们要去前院背书，不便过多叨扰，还请各位莫要欺人太甚！”
“你！”
叶良玉伸手拦下狗牙儿，道：“我们会在戒钟后离开。”
小厮这才放几人进去，引着几人向里面走去。
“前院是书堂，左边的偏院是我们堂主的私人院落，都不能随意查看。”小厮边向前走，边说着。“其他地方请几位自行查看。”
话音刚落，就见那小厮冷冷地瞥了几人一眼，转身离开。
“赶着投胎去啊！也不告诉咱们那女孩在哪！”狗牙儿翻了个白眼，骂道。
“劳烦姜姑娘了，你今早来过。”梁诫说。
姜羚点点头，指了指前方的风雨连廊。
“过了那拱门，后面有一排厢房，女孩们的卧房就在那里。”
一行人穿过风雨连廊，不忘观察四周的情况。
堂子里的女娃们很多，或是在院落里打理花草，或是在池塘边嬉戏。看见陌生的人，好奇又戒备地打量着几人。
迎面跑过来一个女娃，梳着两个双环髻，手上捏着一把折枝，边跑边向后喊：“小六，快来追我啊！再磨蹭我就不理你了！”
话音刚落，小女孩就一股脑撞进了叶良玉的怀中，摔到了地上。
她吃痛一声，连忙抬起头来。
在对上他视线的刹那，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笑意变成了惊恐。
后面那个追上来的孩子也整个僵直在原地，愣了一下后竟然连忙转身跑了。
叶良玉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地上的女孩，她却如见洪水猛兽，直接吓得哭出了声。
女孩边哭边从地上爬了起来，转眼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叶良玉收回手，明显有些茫然。
一旁的狗牙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去揽住叶良玉的肩膀道：“都叫你不要总板着脸了，把小孩都吓哭了。”
梁诫环顾一圈，发觉女孩们都对几人避而远之，十分地怯懦。
“你上次来的时候，孩子们也这样吗？”他不由地侧目去问姜羚。
姜羚显然也有些诧异，“我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情况。”
叶良玉垂眸和他对视，两人似乎都有些疑虑。
门洞后的厢房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老妇在院中洒扫。
老妇佝偻着腰，垂眉吊眼，头发花白。
那双浑浊的三角眼打量了几人一番，撇嘴道：“又是来看双丫头的？”
姜羚点了点头，“阿奶，来看双枝的。”
老妇缓缓抬起手，整个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发抖。她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扇门，扯着破锣嗓子：“她在那里面。”
几人从她身边略过，她的视线一直盯着几人，直到他们进入那扇门。
房间很小，很暗。
明明已经靠近正午，却没有什么阳光能够照进来。
床榻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女孩，她那双眼睛如同受惊的麋鹿，甚至不敢直视众人，瞳孔颤动，立马攒了一层泪。
“双枝，不要怕。”姜羚安抚着她，缓缓靠了过去。“他们都是官府的刑司，只是来问你一些问题，不会伤害你的。”
双枝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叶良玉尽量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不那么臭，甚至想要扯出一抹笑容。
但似乎效果并不是很好，因为双枝刚对上他的视线，那眼眶里的泪水就接踵而下。
梁诫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你们在此处安抚一下她，我去去就来。”
不大一会儿，就见梁诫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走了进来。
狗牙儿双眼一亮，“你这是从哪搞来的？”
“这里的路边有卖的，方才来的时候瞧见了。”梁诫说着，缓缓向双枝靠了过去。
女孩看见柔软的兔子，神情明显有所缓和，那双眼睛带着些许好奇。
梁诫冲她微微一笑，将那只兔子送到她的怀里。
双枝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动作小心轻柔地抚过兔子的背毛。
“它很可爱是不是？”梁诫轻声道。
“嗯。”双枝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地垂下脸。
“它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双枝点了点头。
“山林中有没有野兽？”
双枝的瞳孔颤动，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有。”
“那野兽会不会说话？”
“嗯。”
她抚摸着白兔，声音还带着一些颤意。
“野兽对你说了什么？”
“它说：嘘——”说着，女孩将一只手指抵在嘴上。
“好姑娘，安静待着，什么都不会发生——”
女孩瞪大的眼睛，声音有些激动，眼泪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
梁诫睫毛微颤，看向一旁的叶良玉。
“野兽长什么样？”少年开口道。
女孩似乎有些茫然，眼神飘忽不定。
“啊啊！——”
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她捂着脑袋大叫起来。
“双枝，双枝。”姜羚连忙上前将人按住，试图让她稳定下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女孩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声音已经嘶哑，眼泪淌进她的嘴里，又顺着下巴流下。
“我们先出去。”梁诫看了一眼几人，说道。
三人走出了屋子，狗牙儿环顾了一周，没看见狗腿儿的身影。
“诶，腿儿哥去哪了？”他连忙道。
“阿奶，你有没有看见刚才跟着我们的那只黑毛犬？”
老妇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垂着脑袋，抬着眼，盯着他，向院外指了指。
“多谢！”狗牙儿率先冲了出去。
院外的廊下，黑毛犬正蹲在地上，神情有些不耐烦。
几个小女孩环绕在它周围，一边给它梳毛一边给它扎辫子。
“小六，你在作甚？它身上不脏吗？”先前摔到的女孩在一旁喊道。
小六摇了摇脑袋，嘿嘿一笑。“它不脏，身上的毛特别顺，还香香的！”
其他的孩子也跟着附和，其中一个甚至将脸埋进它的背毛里，好生蹭了蹭。
黑毛犬一个激灵，险些就要嗷呜一声。
女孩还不忘摸摸它的脑袋，“乖狗狗，乖狗狗。”
叶良玉和梁诫对视一眼，狗牙儿已经趴在廊下无声地大笑，脸都憋红了。
这也不怪他，毕竟一直趾高气昂一副大爷样的腿儿哥，耳朵被扎成两个小辫子，厚重的围脖也编了满满一层麻花辫。
关键是它还满脸脏话，哀怨无比。
树枝上的雀儿展翅飞去，远处传来一阵钟声。
小孩们立马一个激灵，先后向前院的书堂奔去。
走之前还不忘给狗腿儿挥挥手，“乖狗狗，下次再一起玩！”
小六跑得急，脚下一滑便摔了一跤。
几人正准备上前将人扶起，就见一个中年男子从前方走来，将她扶了起来。
小六见到他，明显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去。
中年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是跟你们说过，姑娘家是不能疾行的，要端庄有礼，温和自持。”
“小六知错，还请先生放我一次。”
男子默然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厮，小厮立马道：“去先生的偏院跪着。”
小六两眼一红，忙道：“先生，请让我在此处罚跪吧……”
“住嘴，你现在胆子肥了，都敢忤逆堂主了！”小厮立马拦下她的话，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只是疾行就要罚跪，未免太过苛刻了吧！”姜羚忍不住开口道。
中年男子看向她，轻笑一声，似是有些不屑。
“我们堂中的事情，就不劳烦姑娘操心了。”话音刚落，就见男子脸色一沉，变化十分迅速。“阿宝，送客！”
……
一行人几乎是被赶了出来，狗牙儿和姜羚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呛了那小厮一路，气得他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种时候，两人还是合得来的。
“你说这些小孩还真是奇怪，不害怕姜姑娘，也不害怕腿儿哥。”狗牙儿“咦”了一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面铜镜好生照了照。
"不应该啊……"说着，他在铜镜前搔首弄姿了一番。“我明明帅得惨绝人寰！”
姜羚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似乎是怕自己忍不住给他一脚，连忙转身走了。
“不帅吗？”狗牙儿回头问自己的两个好兄弟。
梁诫笑了笑，竖了竖大拇指，阴阳道：“帅。”
“是吧！”
叶良玉终究是没忍住，上去踹了他一脚。
狗牙儿连忙捂住屁股，连忙追上二人的脚步。“阿树你踹我作甚？是不是嫉妒我的盛世容颜……”
娇娃堂的偏院阁楼上，中年男子背着手，盯着街道上一行人的背影。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叶良玉的身上，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们都去了哪？”
“回堂主，他们只是去见了双枝那丫头，并没有去别处。”
只听男子轻哼一声，道：“今夜，我倒要去会会这群毛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