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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桃花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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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时候,”宋云遏从内衫里摸出一张小纸,“信阁来报,说昨天点灯的,是赤衣客,迎战的是六魔。”

“赤衣客?”谢玉敲暗哂了一下香山阁那些“吃里扒外”的人,连她都未收到消息,倒是宋云遏得了第一手。

但一听见赤衣客这名字,她却顾不上那么多了,“江湖会排名榜上的第二名?”

“嗯。”宋云遏点头。

“不不不、不是,等等!”半天未吱声的林空忍不住了,“青冥,合着你什么都知道呢?还有——”他瞪大了眼看向谢玉敲,“你不会就是香山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阁主吧?你、你不是自小就手无缚鸡之力吗?”

香山阁创立于十年前,坊间传闻是位容貌姣好的女阁主,武术上乘。从创立伊始,这位女阁主便扬言要建立一个只有女子的剑派,称霸江湖会行派榜的第一,广为笑谈。

如今十年已过,香山阁却是真的一点点成长起来,天下之网早已星罗棋布,甚至还开设多家教寻常布衣女子学武的学堂,分文不收,声名鹊起。

未等谢玉敲答话,林空又颤巍巍地指了指宋云遏,语气幽怨:“所以方才你们说信阁三个月前传信,感情你这些年关于京都的所有消息,都出自谢玉敲?”

他一直蒙在宋云遏和谢玉敲老死不相往来的鼓里,从未料两人到还有这种联系,一时间只觉得荒唐。

谢玉敲瞧他不可置信的模样有些不忍,正想解释,却被宋云遏按住了,“林空,此事并非我有意隐瞒,至少那些最重要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敲儿与我之间,有太多复杂未解之事,因而我们曾约好,有些事情只有我们俩知晓。没有同你和胡数剌说,并非不信任。”

“那,”林空一点就通,“为何今日,又突然不瞒了?”

说着他看了眼已经傻掉的胡数剌。

这臭小子脾性和气性太盛,像是块从未打磨过的砾石,所以他和宋云遏,其实瞒了他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这般想着林空瞬间心里觉得平衡了些,他轻轻笑了,“只是,你俩既然互通有无,玉敲怎会不知我们的行踪?”

“今日不瞒,”谢玉敲声音很轻,空灵地飘进清晨漏进窗户的阳光里,气息莫名的安定,“是因为我和阿......我和青冥相遇了。”

宋云遏接上她的话口:“既已相遇,那便说明,此局已开。”

至于谢玉敲为何不知道他们这些年的消息。宋云遏苦笑着,偷偷地瞥了眼她——

他们未曾相见的这六年,为了一局更大的棋,为了保护名簿上自己这个“已死”的乱贼,更为了能一明一暗、里应外合行事,他们利用香山阁的信阁传信时,都刻意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传信者。

为了保护对方,更是不能透露分毫关于自己的事情。

所以再相见,原本的亲昵早已顺着年岁消磨,余下的更多,是仓皇,是不敢。

何况对谢玉敲而言,她这些年是完全没有宋云遏的半点消息,除了对方来信确认他尚且平安,她连他如今是何样都只能凭借猜想。

宋云遏则不同,京都常有谢玉敲的传闻。

从旁人口中他得知,她终于一步步地成了朝堂上窥伺他人生机的鵷班,又得了那朱璘儿子庆丰王朱珉的青睐,提亲三次,媒婆踏破门槛,那是多年不曾有过的无限风光。

所以他心里是没底的,哪怕吃味,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更怕这些年,从来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神思恍惚间,宋云遏感觉到袖口被一双纤嫩的手在桌下轻轻拍了拍。

他惊醒,便听见谢玉敲在问:“对了,你还未说战绩呢!”她蹙眉,“赤衣客不会真输给六魔了吧?”

“是输了,今早江湖会应该会放榜——赤衣客将被除名。”宋云遏也跟着紧了紧眉,“我觉着,这事很奇怪。”

“你说,赤衣客会不会就是昨晚引我们相见的那位吹箫高人?”谢玉敲问。

宋云遏点头,“目前来看,可能性很大。这位向来鲜少露面,这一出现就玩了通大的。而且六魔排行第八,哪怕要胜,这场打斗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一个猜想在谢玉敲心中浮现,“阿遏,你说他会不会是......”

“不好说。”宋云遏道,“但昨晚给我送信的那位,我总觉得熟悉。”

他心中猜想的那人,应当和谢玉敲同一位。

可对方已经有十一年未有消息,朱璘这些年一直在江湖民间广寻他的踪迹,听闻早已是刀下亡魂。但如果对方没有死,又在这时候高调现身,引了谢玉敲和他相见,说明他的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

只是,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

一只浑身漆黑的鸽鸟不知何时停在了窗沿边,宋云遏起身,握住鸟的双翅,摘下它尾尖的一片以假乱真的羽毛。

“这香山阁都被你差遣完了。”谢玉敲也跟着起身,“光给你送信,不给我送?下回回阁里,我得好好训训她们。”

其实这些年,她疲于应付朱璘和朝堂之事,香山阁的事情更多都是宋云遏暗中帮她打理,比之于她,他更像是这香山阁的主人。

这般想着,谢玉敲近了宋云遏的身,探头跟着他看了眼手里的羽毛。

特制的密信信纸,特殊的语言符号。

林空也跟着凑热闹,结果瞧了半晌也没看懂,“这上面写的什么鸟语?是阿通的消息吗?”

“石头城城郊西行五里,入山,围城,但难入,阿通在里面,暂无性命之忧。”谢玉敲念给林空和胡数剌听,“阿通是谁?”

"我们从北漠带回的孩子之一,没有留在流民城,而是一直跟着我们。"宋云遏眉间露出隐隐的担忧,“昨夜,他突然失踪了。”

“孩子失踪了?”谢玉敲声音猛地提起,“这般大事,你们居然现在才说!不应该赶紧去找吗?”

“先别急。”宋云遏下意识地握住谢玉敲的手腕,安抚地捏了捏,“此事,或许和你查的周知县有关。”

谢玉敲咋舌,心里沉了沉。

她原以为周知县只是贪了某种钱财物品,但如果涉及到儿童走失或者拐卖,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那他是怎么失踪的?具体过程呢?”谢玉敲在雀台司做刑狱工作已有多年,做的虽更多是监察事务,但遇到的狱案也不下百件。

孩童失踪越多一刻,被找到的机率就越渺茫。

“原先,我们是没有想把他带在身边的,毕竟我们是暗夜行走的人,做的事不是一个十二岁小童能轻易理解的。”宋云遏轻叹,握着谢玉敲走到回桌边,“阿通是个奇才,他是北漠战乱活下来的孩子,怙恃皆失,却天资聪颖,学过实打实的拳脚功夫,我们想把他留在流民城,他却不肯,说是母亲来自江南,要替她归家。”

天渐渐热起来,谢玉敲脱下宋云遏上牛车前披来的外衫,叠好握在双膝上,“他母亲是桐安人?”

“阿通只知她从前是江南的女绣娘,其他的一概不知。”宋云遏目光柔柔,看着谢玉敲放在外衫上的双手,“我们来桐安,更多是因为查到了朱璘的爪牙线索。”

“周知县?”

“是。”

“我此番,”谢玉敲指尖无意识抓起外衫一角,“是奉元宁帝命来监察水运,但——”

她看了眼听得入神的林空和胡数剌,低下头,抚平褶皱,“实为寻人。”

谁都想要那块玉玺,元宁帝也是。

不曾想,朱璘倾尽全力搜寻了十几年的人,好像还当真出现在桐安,刻意地引她和宋云遏相见。

谢玉敲摸不透那人的动机,但既已入局,她就只能顺水推舟,爪牙该剔,更重要的是,摸清朱璘最核心的触角。

而这回的石头城便是关键。

武康十五年至二十年,清帝染病期间,又值连年大旱,民间霍乱横生,官吏蛮横、草寇四起、瘟疫不断。后帝薨,朱璘扶当今元宁帝上位,他虽性格温吞无能,至少身体康健,谢玉敲暗中帮助他收回来了好些权力。

流民城的建立,便是谢玉敲的提议之一:在国中各地建流民城,为遭祸之后的百姓们提供一处安乐之处,暂供栖息。

而他们现下所处的石头城,即是一座流民城。

据鸦雀羽毛上说,阿通是从桐安被带往这石头城,而谢玉敲原先跟着的那道车辙印,在多次拐弯后,也是奇异般出现在了石头城内。

可这围城,又是什么地方?

思及此,谢玉敲抬起头,撞上宋云遏似是笼着曾薄雾的眼,“你当时说,顺着竹子上的刻痕走,是什么刻痕?”

“这也是我们没有太过担心阿通的缘故,”沉默半天的林空缓过神,“当时,青冥收到那封信后便出了门,约莫一个时辰后,我们看阿通屋内烛火还未灭,以为他是和往常一样,要等青冥回来,便去喊他出来吃消夜。”

“谁知门打开,人没在里面。”胡数剌竟然开口了,“但我闻见了青萝散的味道。”

青萝散,一种来自草原的花药,制成粉后燃火,是能使人昏迷沉睡的迷烟,毒性不强,昏迷者大约两个时辰便可自行醒来。

“我们当时很着急的,刚好青冥大哥回来了,三人便出去找。”胡数剌终于看向谢玉敲,眼神里也不再带着刺,“我们骑马出了城门,在遇到你的那片竹林里,看到了很多的梅花刻痕。”

“梅花刻痕?”谢玉敲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这是阿通留给你们的暗号?他没有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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