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赤鱬族—

下午起來，浮曦坐在床邊伸了個懶腰，就看見窗外閃過亶永的身影，她走到後院，看他在忙什麼。

「你什麼時候來的，在偷東西呢？」浮曦打了個呵欠。

「誰像妳是條懶魚，我在釀酒。」亶永不悅地瞥向她。

「你會釀酒？」浮曦噗哧一笑，但立刻想起了他帶著梅精草給自己的畫面。

「我會的事多著去了。」亶永洗著紅心果，浮曦湊到一旁看著。

「梅子酒？」

浮曦還要吐槽，亶永卻說：「是用紅心果跟梅花做的酒。」

「你做這麼少女的酒幹什麼？你酒量很差啊？」浮曦訕笑。

「笑話，幾瓶明日醒或是蔓荊酒下去，我都還能生龍活虎的。」

「好好好，你酒量好。」浮曦坐到一旁吊床上，看著夜明珠慢慢亮起。

「喂，妳過來。」亶永喊著。

「要幹嘛？我可不會幫你試味道的，你吃我的、喝我的還拿我的材料……啊！！！」

浮曦話都沒說完，就被亶永一把扛在肩上，幾步路才把她放下來。

「你這個登徒子！」浮曦忍不住地罵人。

亶永聞聲，卻噗哧一笑。「登徒子是妳吧？」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你……」想起那日吊床意外的吻，浮曦羞愧難當。

「好了，別貧嘴了，試試。」亶永舀了一小勺酒，餵進了浮曦嘴裡。

沒想到紅心果和梅花這麼搭配，酸甜又不失勁道，不過，尾韻卻有淡淡的苦味。

「如何？」亶永邊問，又繼續洗著紅心果。

她清了清痰，撇過臉。「也就還行吧。」

「是嗎？那妳覺得怎麼調整好？」亶永又問。

「我覺得，你可以再補一點柚子醬，就不會有尾韻的苦味了。」浮曦忍不住，還是給出了專業的建議。

「我就是想要它喝起來，有些苦。」亶永回答道。

「苦的酒賣不好的，你真的，加一點柚子，哎我去拿！」浮曦也不顧亶永的意見，逕自走進了倉庫裡。

亶永沒理會，只是望著酒缸中的自己，淺淺笑了。

他也不阻攔，就讓浮曦加了幾大勺柚子醬進去。

兩人各拿一支杓子，又試了一次味。

浮曦皺著眉，舔舐著嘴唇。

不應該啊，這風味加上柚子醬，定能蓋過那尾韻的苦味才對，雖然的確更好喝了，可是仍舊有那麼點苦。

亶永望著浮曦，不自覺地看著她的粉唇，他滾了滾喉結，別過臉。

「不太對勁，你還有加什麼進去？不應該還有苦味才對。」浮曦看著桌上的食材，愣是沒見著什麼帶苦味的材料。

「我加了很微量的藤桃鈴。」

浮曦一聽，立刻噴出嘴中的酒，停下了所有動作。

「我知道藤桃鈴有毒，妳也不可能不知道，」亶永刻意瞥向水槽旁的小倉庫。「我聞到的。」

浮曦放下木勺，深了口氣。「我庫房裡已經沒有藤桃鈴了，你是從哪弄來的？」

藤桃鈴，只長在九州城，承神殿中，外頭人不可能拿得到，除非，亶永能夠隨意進出九州城。

「妳為何要明知故問？」亶永又嘗了一口面前的酒，認同了浮曦添加柚子醬的點子。

可浮曦卻開心不起來，她語氣有些冰冷，也有隱隱的怒氣。「亶永，我警告你，不要再暗自揣測我，沒錯，那幾罈藤桃鈴是我刻意做的，為的就是要帶著他們回到九州……」

「妳想毒死連矍？」亶永望向她，呵呵笑了起來。「妳想啥呢。」

「我不是要毒死他，」浮曦氣得不想再多說。「算了，跟你這種人解釋有何用。」

她說完，正憤怒地走開。

亶永卻背對著她，說道：「這壺酒，我已經取好名了，放妳這，以後我會來取。」

浮曦更氣了，她轉身破口大罵。「帶著你的破酒離開，當我這什麼地方呢！」

亶永回眸看向她，眼神深邃沉著，像是沒聽見浮曦說的話似的，他逕自說道：「梅花淚。」

浮曦聽他不搭理自己，更懶得管他取什麼破名字，轉身踏入酒鋪。

亶永又說：「這壺酒，是用伊之水為妳取的名字，來命名的。」

浮曦頓時停了動作，她低著頭。

「瀚海依舊在，伊人幾時還？海上清歌日日寒，楊柳梅花淚珊珊，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亶永娓娓道來。

浮曦的心跳漏了拍，可她還是很氣憤，硬是不回應的重重關上門。

亶永掛在嘴邊的笑也收了起來，他回頭望向水槽旁的小倉庫，似是有什麼想法。

-

幾日後，終於順利的把要送給文鰩族長的「紅梅」送上了海馬車。

浮曦在浮寬身邊，兩人終於鬆了口氣。

她攙扶著浮寬走回族長室，倒了盞茶，坐在浮寬身旁。

「浮寬，我想跟你說件事。」

浮寬看向她，像是心知肚明般，他喊了小四，讓他從庫房替自己取件東西過來。

浮曦靜靜地等著。

拿上來的是一個非常別緻的長型匣子，浮寬將這個匣子遞給了浮曦。

「浮寬，這是什麼？」浮曦問。

「打開看看。」

浮曦小心地打開匣子上的鎖，裡頭躺著的，儼然是一支極其雕琢的白玉簪子。

赤鱬族不產玉石，這白玉更是稀有少見。

浮曦疑惑地看向浮寬，他才解釋道：

「這是一位，曾經救了我們全村人性命的姑娘落下的。」他說道。

「救了全村人？」浮曦不解。「那位姑娘是誰，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曦兒，」浮寬撫上浮曦的臉龐。「有一天妳會明白的，妳走吧。」

「你……知道我要離開東海？」浮曦有些意外。

「曦兒，妳確實不該繼承赤鱬少主的位子，妳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浮寬低沈卻又沉著的聲音，讓浮曦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妳要記住，赤鱬族永遠是妳的家，是妳的後盾。」

浮曦嚥下苦澀，她點點頭，可眼淚卻緩緩地充盈她的眼眶。

「記住，保護好這根簪子。」

「記住了。」浮曦繃著淚，不讓它掉下。

「還有，」浮寬語重心長地說：「絕對要相信自己的心。」他指向浮曦的胸前。

「我會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從浮曦臉上流下。

浮寬替浮曦擦去淚，而浮曦則將手覆在浮寬手上。

「謝謝你這兩百多年來的照顧，我一定會常常回來的。」浮曦不捨地說。

「好。」

浮曦撲進了浮寬懷中，而他則是輕輕摸著她的後腦勺。

像是第一次浮曦來到赤鱬族，浮寬抱著她，輕輕順著小女孩的長髮那樣。

兩人望著彼此，浮曦起了身，跪在浮寬身前，給他行了最高級別的禮。

浮寬內心也是千百個難受，可他努力撐起許久沒揚起的嘴角，慈祥地說：「曦兒，生辰快樂。」

這一刻，浮曦再也憋不住，眼淚嘩啦啦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