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哥和滨哥怎么就下去呀?我记得他们俩也喝酒了,能开车?”
“跟着司机呢。”
“哦,这样啊。那……我们明天怎么下去?这房车,咱们这俩新手好像……不太能开的吧?何况这还是山路。”
“等看完了日出,到时候打个电话让人上来接吧。”
“呃,日出啊,哈哈哈……”林安可尬笑,“那也是哦,这上都上来了,可不得好好地看一回日出嘛。”
“你要不想看,其实……”
“看看看,谁说我不想看了!”林安可嘴硬道:“我跟你说哦,其实喝醉什么的我……我都是装的。区区一杯鸡尾酒,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喝醉了呢,我那是……故意装醉忽悠你陪我上来看星星、看月亮、看日出的。嗯,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沈轻舟顿了一下,违心应道:“嗯,没看出来,演得还挺像。”
“那可不,名师出高徒嘛,我可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就这忽悠人的诡计,嘻嘻——”
林安可和沈轻舟对坐在床上的懒人桌前,头顶的天窗关着,隔绝了晚风,但依旧能透过玻璃看到漫天的星辰。
临着星星月亮吃完了粥,又添了些许水果,两人皆如往常那般,一个在闹一个在笑,仿佛那一刹那的对视,那一瞬无从掩藏的深情并没有发生。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地发生着改变。
林安可从桌上拿起一片橙子,余光则落在沈轻舟的左手手腕上,那里只余下一块机械手表,而原来的那一串突兀的佛珠却没了踪影。
这佛珠戴得莫名其妙,消失的也莫名突兀。
升高三的时候,他和沈轻舟曾被两位老母亲拉去古寺拜佛祈愿。
本着来都来了,拜也拜了,不如买个纪念品的想法,他便去了寺院外的地摊上买了两串佛珠。
那地摊上的老板是个实在人,他那儿的佛珠卖得非常便宜,多买还有优惠。比如他买两串,一串要10块,但两串一起单价就只要9.9。
所以他只花了19.8买下了两串据说是高僧开过光的檀木佛珠。
那两串佛珠,一串他自己戴回了家,没两天就不知道去了哪儿——反正,他到现在都没再见过他的那一串佛珠。
而另一串佛珠,在下楼拿粥之前还在沈轻舟的手腕上戴着,现在却忽然没了。
林安可一直不明白沈轻舟为什么会戴那串佛珠,虽然那珠子是他要买的,可……那珠子他后来看了又看,总觉得它配不上他金尊玉贵的“好兄弟”。
那时候,他还存了钱,想要重新买一串好点的珠子让沈轻舟换了戴。但沈轻舟却说那串佛珠戴着顺手,让他不用费钱瞎买。然后,顺手着顺手着,一直戴到了今天,差不多也有一年半了。
竟然戴得那么顺手,这会儿怎么就没了呢?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直接开口问他,但——
林安可没有说话,只垂着眼眸,专心地啃着手里的橙子。
“嗯,这橙子味道还挺好的。”
“喜欢就多吃点。”沈轻舟推了推桌上的果盘,“回头我问问孙宁这橙子哪儿买的?”
好像,只要他喜欢,无论是什么,他总会拥有。
只要他想要,他能给的,他都能拥有。
就算短时间内给不了,他也会努力去争取,直到他得到他想要的。
林安可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嗯。”
橙子很好吃,星空也很美,他却少有地失去了直言不讳的勇气。
【真奇怪,我怎么会变得这么胆小呢?】
【这一点儿都不像我。】
“沈轻舟,我想先去洗个澡。”他不太自在地站起身,试图避开沈轻舟,好让自己冷静冷静,“这酒味还怪霸道的。”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很是嫌恶,“都腌入味了呢,真讨厌。”——这话却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嗯,去吧。”沈轻舟看了他一眼,随即垂眸一笑,看不清神色。
*** ***
清晨,第一缕阳光即将洒落人间的时候,山间有鸟鸣声声,树下有少年并肩,坐等日出东方。
“可可,醒醒,出太阳了。”
深夜,吃了宵夜,看了星星月亮的林安可在坐等黎明破晓时,却倒在了日出前的最后一个小时——他闭眼,歪了脑袋,枕着沈轻舟的肩膀睡了过去。
待黎明破晓,旭日东升,沈轻舟方才动了动僵硬的肩颈,呼唤他的名字。
“可可,林安可?”
少年总是贪睡,沈轻舟轻晃了许久,他方才梦呓着皱起了眉梢,缓缓睁开了眼。
“嗯,沈……轻舟……哈……”睡眼朦胧,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迷糊。
沈轻舟示意他,“看,日出了。”
“嗯?”
半梦半醒间,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好似摁下开机键的电脑,系统还在缓慢重启。
沈轻舟看着他,手又一次先于大脑,习惯性地抚上了他那毛茸茸的脑袋,“太阳就要出来了,你看……”
话还未说完,红色的阳光骤然跃入,一道坠入少年的眼睛,明亮了他的视线;一道落在沈轻舟的脸上,亲吻他的额间、眉梢、眼角,还有高高的鼻梁,单薄的唇……
暖色调的柔光,温柔且暧昧。
朦胧的睡意散去,林安可愣愣地看着沈轻舟,看着柔光里的他,从额间、眉梢、眼角……一路向下,直到薄唇轻启,耳畔响起清风送来的:“你看那儿。”
那儿?
哪儿?
刚刚重启的大脑开始迟钝地运行。
他说的好像是看太阳,可是——
【我,不是一直都看着我的太阳……】
林安可一个激灵,当即惊醒。
“可可?”
对上沈轻舟询问的眼神,林安可连忙道:“没、没事。就……就……啊呀,快看日出啊,我这好不容易早醒一回的!”他着急忙慌地挪开了视线,看向光源处——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日出东方红胜火,如此美景却抑制不住少年变奏的心跳。
而作为起床困难户,林安可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被他合理地蒙混过了关。
沈轻舟不疑有他,只笑着同他一道遥望地平线上初升的朝阳。
“真美啊。”这一回,他并未回头,只谨慎地将目光落在地平线上,仿佛沉浸于旭日东升的美景。
只是,星汉灿烂也好,日出日落也罢,再美的风景于他皆不过是无聊至极的虚妄。
从始至终,美的都不是风景,而是陪他看风景的人。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看他,他——没有看日出。
就在万丈光芒绽放天地的那一刹那,林安可的视线却掠过了壮丽的地平线,不受控制地回到了沈轻舟的脸上——清晨的柔光眷顾着少年俊秀的脸庞,仿佛造物主的杰作,天地间仅此一份,好看得惊心动魄,令人沉沦。
清风拂过,风里有他呢喃似的低语,他听到自己应和着说道:“嗯,是……很美,很好看呢。”
他看日出,他看“看日出”的那个他。
一时间,他亦不知美的到底是日出,还是身旁陪他看日出的那个人。
可惜,这一次沈轻舟始终谨慎,过于谨慎,所以——没有回头。
他和他,似乎总是这样——
他误了歌词,他藏了相思;
他爱而不敢言,他懵懂亦茫然;
他失了勇气败给了恐惧,他分不清爱情和兄弟情……
待到日暖风起,下了山顶,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他和他还是不分你我的“好哥们”……
所有一切照旧,好似从未有过别样的悸动。
*** ***
酒庄内。
孙宁歪着身体,靠在走廊上,看着林安可和沈轻舟走进相邻的两间客房,不禁奇怪地摸了摸下巴,“嗯,这俩人……怎么总感觉奇奇怪怪的?”虽然外表看着都很正常,但感觉就是很不对劲。
孙宁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洛滨,“唉,滨子,我说你看了这么久也不说话,是不是看出点儿……什么花头?”
眼见林安可和沈轻舟进了房间,关了门,洛滨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孙宁。
“什么花不花头的,大抵不过是兄弟俩闹别扭呗。”他踢了下孙宁的脚跟,状似随意地岔开了话题,“行了,别伫在这儿当木头了。有这闲工夫想什么花不花的,还不如想想沈二这小子要是缓过神来,会不会给你来个秋后算账?”
孙宁郁闷,“秋什么账?我又没惹他。”顿了顿,“那……可可自个偷喝的酒,那酒还是他的,这账怎么算也不该算我头上吧?”
又道:“再说了,我这大早上的还给他做司机,为他俩提供房车,准备衣食住行什么的,这……还不够体贴的呀!”
洛滨挑眉,戏谑道:“我说老孙啊,你是现在才知道沈二喜欢迁怒嘛?”他拍了拍孙宁的肩膀,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啊呀,饿了。这大清早的瞎折腾,我还是先找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至于你,爱当柱子就慢慢当呗。”说着,他潇洒转身,往楼下走去。
“哎哎哎,等等啊,我也饿了……”
孙宁快步跟上,一把揽过洛滨的肩膀,只忙念着“没义气”“吃什么”“玩什么”,再记不得林安可和沈轻舟之间那看似如常,实则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