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小杨更加沉默了。
就在这时，何未缓缓走来。顾子苓本来还有两三场戏，明天就能杀青了，如今进了医院，只能日后再补拍。她对剧组里的传言略有耳闻，不过不太相信。
“何导。”温时屿和沈籽青打招呼。
“怎么了这是？”何导的目光在她们之间流连，“小顾不在，今天晚上先拍其他的。”
温时屿点头，随即说道：“何导，剧组有监控吗？”
“没有。”
得到回复后，温时屿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监控就拍不到什么，目前顾子苓的团队应该在医院，要找到自证的证据很困难。
下午六点，几个工作人员推了餐车进来。刚暂停拍摄，演员们都站在摄影棚下补妆。温时屿不是很饿，但小张动作迅速，取到了三份。温时屿随便拿了一个折叠凳子，在小圆桌旁边坐着。
小张撕掉一次性筷子的包装，把筷子递给了温时屿。
温时屿伸手接过。圆桌上出现了团影子，她抬起眼帘，女声挤进耳蜗：“温老师，一起吃吧。”
闻声，她看到了在剧中饰演反派的谭有仪。谭有仪的角色是单元案中的女大学生，家庭和睦，但从小就是反社会人格。脸上的妆还没卸，疤痕深红，如同蜈蚣攀附在眼周。
凳子的数量有限，谭有仪将盒饭放在圆桌上，找到整理箱。
对于新人演员的主动接近，苏慈当然表示欢迎，内心仍然存了几分戒备。语调热情：“来，坐我这边。”
继谭有仪之后，沈籽青也抱着盒饭来了。
温时屿对她的气味有些敏感，还没抬头就意识到了这人的存在，主动往旁边挪了挪，留出空位。彼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似血残霞挂在天际。周围的事物被笼罩在暮光织成的网中，温时屿没有过分关注，沈籽青的动作却尽收眼底。
乌黑的长发在太阳照射下接近棕色的色调，染了蜜糖。
“沈老师，唐圆不在吗？”身边坐着的全是演员，小张顿时如坐针毡。
沈籽青回：“今天有事没来，你跟她挺聊得来的？”
小张：“聊得来，有点共同兴趣。”
盒饭里有半块水煮蛋，温时屿盯着看了几秒，用筷子戳了两下蛋黄，然后将它挖了出来。苏慈刚一直跟谭有仪聊天，不经意间瞟到她的动作，出声：“以前也没见你不喜欢吃啊。”
温时屿眼睫微颤，“......最近不喜欢，饮食习惯总不会一成不变吧。”
沈籽青仔细咀嚼着蔬菜，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的侧脸：“我喜欢吃，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可以给我。”
果不其然，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吃剩的，你也要吗？”
苏慈无语了一阵，接过话头：“她就这样，不喜欢和别人吃同一个东西。”
“温老师有洁癖？”谭有仪好奇地眨眨眼。
“也不算。”温时屿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语气轻松。
凌晨十二点多拍摄结束。沈籽青开车回了酒店，不久后接到了唐圆的电话。她来到阳台，手腕搭在栏杆上，后腰的伤开始隐隐作痛。她点了接听，贴在耳朵边。
“我向顾子苓的助理打听过了，她说她拿着奶茶回来的时候被李兰茹叫去帮忙了，我猜是李兰茹换了加花生粉的奶茶。”唐园说。
“李兰茹是谁？”
“在嘉南大学读的编导，今年刚毕业，好像跟副导有点亲戚关系。”
阵阵夜风吹来，发丝扫过沈籽青的脸颊，带来些痒意。她眺望着水平线远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灯光缩小成圆点，点缀在楼房之中。更远的地方是还在开发的地区，山峰连绵不绝。铁皮将二者分割开来，矛盾感十足。
沈籽青沉声：“找到李兰茹了吗？”
“没有，她不在剧组。”唐圆停顿了片刻。
“必须找到她吗？”
沈籽青：“嗯。”
*
横店影视城，今夜又要熬夜拍戏。假山前，程俊裹着毛毯，嘴里骂骂咧咧，吐槽导演事儿多。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儿声行不？”经纪人神色慌张，忙往四周瞅。幸好现在拍女主的戏，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程俊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接了电话，对面紧张兮兮的声音传来：“程俊，你高兴了我怎么办？那可是顾子苓，她进医院已经上热搜了，要是把我给扒出来你也别想活。”
“顾子苓又怎么了？她又没有背景。”程俊嚼着槟榔。
“她可是盛世娱乐当红的艺人。”李兰茹气得声音抖了一下，“要是知道她花生过敏的话，就不帮你干这坏事了。”
程俊看到经纪人茫然的脸，没有停下，续道：“切，李兰茹，你以为你多高尚？你不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些女明星？”
另一端没了动静。
“挂了啊，放轻松，扒不到你头上，我爹可是华艺董事长。”说完，程俊立即掐断电话，经纪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他的嘴。这个大少爷没一天让她省心的，上回故意撩这部戏的女主，对方公司警告了他。
这次盯上谁了？
程俊偏头，翘着二郎腿，莫名其妙：“干嘛啊。”
经纪人经过零散的信息拼凑得出猜测，问：“小祖宗，你什么时候招惹了顾子苓？”
“不是她。”程俊攥紧拳头，“是温时屿。”温时屿当众泼了他奶茶，丢了面子。
*
明日早晨。温时屿按时起床，由于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大脑昏昏沉沉，睡眠不足带来钝痛的感觉。像是有人举起锤子，将螺丝钉锤入她的脑仁。
不过她都习惯了，洗漱过后，她抬眸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正有些出神，冷不丁的声音贴了上来：“温时屿，你又上热搜了。”
“苏姐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走路都没声......”温时屿对谣言上热搜的事早有心理准备。
“别跟我开冷笑话，认真讲话呢。”
“哦......”温时屿混沌的思绪被拉扯了回去，“跟顾子苓有关？”
“华艺昨晚打电话给我，讨论了一晚上也没拿定主意，最后不知道哪个脑残说冷处理。”苏慈双臂交叉，眼睛周围一片青黑，眉头就没松开过。
“还冷处理？”苏慈冷哼道，“最近的黑热搜太多了，对你不太好。”
温时屿：“甚至有可能影响到这部剧是吗？”
苏慈：“肯定啊。”紧接着补充道，“华艺还是需要澄清的。”
“他们口说无凭，不过我们也没证据。”温时屿说，“苏姐，你让公司发澄清公告吧，今天中午我去医院看看顾子苓。”
“好，叫小张陪你。”
第二次来到这家医院。
苏慈提前打听到了顾子苓所在的病房。在路上，温时屿买了果篮，和小张一同来到了房间外。
温时屿敲了敲门，打开门走了进去。
女生助理原本坐在顾子苓身旁的椅子上，见到两人，先是诧异，而后快速起身：“顾老师，我去趟厕所。”
温时屿看了她一眼，并未在意。
高长宇正在削苹果，阴阳怪气：“某个人心虚了？霸榜娱乐头条了，挺开心的吧。”
小张：“你.....！”
顾子苓放下手机，抬头，露出一张面色苍白的脸。她捧着玻璃杯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嗓子。两片嘴唇开合了几下，气若游丝：“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原本以为你只是冷漠，没想到也心狠。”
“顾子苓老师，这件事跟温老师没关系。”小张解释。
顾子苓扯出冷笑：“没关系？你们当然会这样说。”
在这种时候，温时屿明白顾子苓听不进去没有证据的解释，直接问道：“顾老师是喝了奶茶过敏的，那请问奶茶是谁买给你的？”
顾子苓：“你这是倒打一耙？！”
高长宇：“顾姐累了，要休息，你们走吧。”
结合不久前女生助理异样的反应，温时屿对事情的起因有了大概的推测。“是你的助理？”
她的话落下，顾子苓唇线紧绷，“没听见高长宇说的话吗？”
温时屿将果篮放在床头，没再开口，转身出了病房。
走廊里，她和小张相顾无言。
“温老师，我有那个助理的微信，之前聊过天，我可以试试打听打听。”垂头丧气的小张倏然说。
温时屿扶额，“好，麻烦你了。”
小张连连摆手：“不麻烦，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入夜时已经结束了拍摄。温时屿前往休息室卸妆，把手机放在一边。小张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挤眉弄眼的，对搁置手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看消息。
温时屿划开屏幕，小张打字发：【唯一接触过的人就是李兰茹，你可能不认识，她朋友圈有自拍】
首次点进李兰茹的朋友圈，对方或许关闭了权限，只剩下一条横线。
【对了，开机那天拍了大合照】
小张发来照片，温时屿点了进去。
温时屿看着这人的五官，莫名的熟悉感浮上心头。她索性先把妆卸了，戴上口罩，跟小张和苏慈坐上回酒店的车。副导五十多岁了，身子骨不是很好，总是腰酸背痛。李兰茹偶尔会递来热茶和坐垫，和副导谈笑风生。
除此之外......
“到了。”苏慈拉上手刹，打断了她的思索。
温时屿下了车，忽然想到什么：“李兰茹今天没在剧组？”
苏慈也听小张说了打听的结果，这号人她没印象。而小张应声：“好像......没在吧。”
回到酒店，温时屿躺在床上，下载了微博，搜索李兰茹，只查到了她大学时期拍的小组作业。随后，温时屿搜了副导的名字。她粗略地看了两眼他本人的微博，往下翻，营销号发的新闻图落入眼底。
“和程俊有过合作？”她的视线停在去年某个偶像剧的发布会照片上。
说实话，温时屿在娱乐圈为人疏离，交往不深，基本上不与人结仇，最多仅仅在背后说闲话。程俊这个人就不一样了，上回拍对手戏的时候故意动手动脚的。她咽不下这口气，直接教训了回去。
她点到微信的界面，一直往下翻，找到早已沉寂的剧组群。
试探一下。她加了程俊的好友，验证消息：【我有证据】
*
沈籽青坐了四个小时左右的车去了嘉南市，车子平稳地停靠在饭店门口。她的手指碰到车门，车门忽然被人拉开，暖黄色的路灯打在身上。
柏岫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声线压低，“沈小姐好。”
嘉南市下了暴雨，这会儿还没晴，小雨纷飞。空气湿漉漉的，钻进胸腔，令沈籽青清醒了些，点头作为回应。
柏岫早有准备，撑开一把墨蓝色的伞。
两人的身影很快融合在夜色中。
饭店包厢里，柏岫沏了一杯热茶，轻轻推到沈籽青跟前，“是程俊指使的。”
沈籽青抿了口茶水，“可信度很高？”
闻言，柏岫垂下眼睫。她跟着沈籽青也有三年了，沈籽青从未怀疑过她的业务能力，特别信任她。现在这样问，是质疑自己，还是李兰茹？
柏岫收了心思，详细地说：“您现在这部戏的副导李锋是她舅舅，她通过李锋和程俊认识。最关键的是李兰茹有录制通话记录的习惯，也就表明有证据。”
听完，沈籽青用手肘撑着沙发的扶手，指腹拂过碎发，撩到耳后。“嗯，做得好，柏岫。”
她眸子里的戾气一闪而过，“就算没有证据，也可以做出证据，对吧？”
程俊这人已经伤害到温时屿了。
柏岫颔首。
“程俊的黑料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半晌，柏岫又道。
沈籽青：“温时屿那边怎么样？”
“她还没有完全相信我。”柏岫答。
“没关系，把握好尺度就行。”沈籽青又喝了口茶，“我要你......或者说盛世娱乐成为她最后一根稻草。”
柏岫：“我会的。”
“匿名把这些料发给程俊，让他提出解决方案。还有小明小杨，这两个人没必要待在剧组了。”
柏岫一一应下。
“我很信任你的，柏岫。”沈籽青对她弯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