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章名陆远在院子听见新建的厂房里一群人笑嚷不断，织眠岛的人乐观，大大小小经历几十场灾害，也没看他们叹过气，被那批机器愁出皱纹。

“蔺师傅，看的懂吗？”小眼镜趴在机器盖上看中年男人拆卸零部件，忐忑地问。

中年男人擦了擦汗笑回：“瞧不起谁，咱们岛上还有人能比得过我？纸上画的画，圈的圈，照着葫芦画瓢，我还能失手！”

“这不有了，小周，看不出来，你藏了两下子，画的跟设计图纸一个模，没少用功夫。”

“我不敢当。章程哥翻译，还画了图纸，我也没想到。”小眼镜底气足，日光一照，精气神跟着上涨：“如果再出问题，他也可以试试。”

“那可不行，病人不好好休息，小心陆哥拿脚踹。”

小年轻一时没注意，踩了阿潮一脚，立时被阿潮以牙还牙。

蔺师傅拿着图纸看，最开始也不敢接手，一打开机器，发现相差不大，信心也有了，道：“陆子这200万出的值，办事好看，会的也多，这技术不像会一点。小周，你没问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潮言归正传：“小眼镜，咱厂的翻译，非他莫属。”

小眼镜想了想：“我再问章程哥，只要他想，我当他助手。”

章程什么也不记得，身份信息要等到他办理证件才能进一步了解，他家里可能急着找人。小眼镜每次不经意的一提，看章程态度，他们也不好擅作主张替他决定，要是真有仇家，小眼镜有些私心，希望章程安稳能住下来，他也能多学一点。

“怎么不问问我？”章名陆拿起打印的翻译图纸，上面标注的密密麻麻，杂而不乱，应是手绘再扫描。说明书也言简意赅，该解释的通俗易懂，怪不得蔺师傅生气，外行也能看明白。

“对工厂有利的事情，陆哥你肯定没意见。”

嘴上替人谦虚，小眼镜已经复印人手一份的图纸，认定章程的翻译不会出错。

织眠岛的人只要一开始对他们好，不管以后发生多大改变，永远想起那点好。若是让他们吃了亏，印象根深蒂固，再大转变无法令他们接受。

“他失忆了怎么记得这些。”章名陆揶揄道。

阿潮看不懂他陆哥对章程的看法离谱：“陆哥你怎么忘了海归，英语对人章程哥和咱说中文没区别，看谁失忆变得聋了哑了。”

章名陆反驳不了。

不到晌午，工厂的机器接二连三地运作，折腾了数月，总算步入正轨。

章名陆：“他什么时候出院？”

阿潮：“可能……这几天？”

小眼镜有空跑医院看人，消息越来越不灵通，只见章名陆转身找小眼镜，被阿潮挡住视线。

阿潮道：“陆哥，你是不是又忘了，程……章程哥他在咱们岛人生地不熟，出了门也不知道住哪里。”

阿潮：“酒店不行。咱们岛一半酒店要修，另一半满客。租房也不妥，章程哥没有证件，看着也住不了出租屋。”

章名陆：“织眠岛还放不下他这只佛脚。”

“不是住不下他。”阿潮手背拍手心，道：“陆哥你答应让他住哪？你不接人，人家朝哪搬。”

小眼镜提前到医院办手续，章程拿着手机问：“你们工厂名字是什么？”

“吃你的果干。”

章程错愕地看他，见小眼镜认真地点头，他一面笑一面道：“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你们厂的名字。”

小眼镜也发笑：“我刚开始接手工作，也不好意思开口，总忍不住笑场。”

章程：“倒是符合老板的形象气质。”

小眼镜好奇：“什么形象？”

章程的手指定在空中，人站在门口等他形容，黑色T恤包裹着线条。

章程：“下次我再详细描述。陆哥，脖子好了？”

章名陆：“海鲜过敏，抹了点药。下次不捡海鲜了。”

织眠岛人手有限，几条干道仍在修理，章名陆大多时候住在厂里，有辆车也很少开，阿潮借此机会开出门。不多时，到了章名陆安排的地点。

章程打量一圈，面积不小，和程家的别墅大不相同，更像那种小庄园，庄园中心一栋主楼房，周围有花田和果圃。

阿潮：“陆哥买的房子，一直没住。你看如何？章程哥你也别介意，厂里事情多，全靠陆哥拿主意。”

章程：“我很喜欢。是不是还缺位负责打扫做饭的阿姨？”

章名陆唇角一抿，有些人不能对他们太有求必应，立时得寸进尺。

章程示意阿潮：“你的台词该是，我们陆哥很久没笑过了。刚才你像是在说，‘你还是陆哥带回家的第一个男人’，我是被你们陆哥冷落在外面才想起来的人。”

到了楼上，章程眺了眼窗外，庄园的风景错落有致，他站在卧房门口看着章名陆，几人面面相觑，他笑道：“哪间是主卧，我选旁边。”

章名陆看着紧闭的房门，指了一间，心想这人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轻佻，从皮到骨时不时坚持他的礼貌，失忆也不会失去他多年深入骨髓的经验。

章程走到了旁边的房门，房间没什么布置，可见主人也没用什么心。

他不由地皱了下眉，章名陆觉得那是根骨里的落差，不分时候的讲究。

阿潮觑了眼章名陆的神色。

手指在烟盒里摩挲了几圈，章名陆道：“你提的要求我全做到了，房子达不到你海归的条件，你先别嫌弃地住着。要是想在岛上落脚，告诉小眼镜和阿潮。”

*

阿潮一行人离开，章程坐到沙发打开电脑，他闭着眼睛等，邮箱的收件提醒持续了几分钟。

未读邮件数百封。章程自上而下看，霍秘书的邮件占了多数，在他消失的时间，外面发生了不少事情，程氏集团宣告破产，霍秘书仍旧镇定自若，数十封接连不断的邮件不经意透露他的慌乱。

霍秘书：小程总，恒立国际按照您答应的金额，通过程氏账户，为员工发放失业赔偿金。

鼠标挪动，删除。

霍秘书：小程总，恒立国际有意将程氏纳入旗下重组。我看了合同内容，他们开的条件对您有利。已发到您的邮箱。

附件已过期。

鼠标挪动，删除。

霍秘书：小程总，他们加了条件，祝总到公司要求见您，程氏的管理权在他手上，他们不干预程氏，由您全权负责。

附件已发送。

附件已过期。

鼠标挪动，删除。

之后的邮件比较密集，章程为了不错过有用信息，一封封查看。

霍秘书：小程总，您还好吗？

删除。

霍秘书：程总，您能否回复？

删除。

霍秘书：程总，您到码头了？

删除。

每删除一封已读信息，下一封未读自动递进，章程麻木的手指慢下速度。

霍秘书：……程氏集团现任负责人疑似台风天出现在码头，跳海轻生……

网页链接到浏览器，章程这段时间没有设备，身边常有人在，不方便上网查阅。网上的内容大同小异，他的消失仿佛佐证了报道的真实。

程家人为人低调，程途也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网上找不到可信的照片。章程回到邮箱。

删除。

霍秘书：您出海回来了？

看到这条，章程手指抽了一下，删除。

霍秘书：今天警察到公司询问您的下落，我才知道您受伤了。祝总也来了。明天我会带律师看行凶的人。

新闻链接——惊天内幕，祝氏集团拖欠员工补偿款，负责人被员工持刀讨债，后卷走巨额赔款偷渡出逃，下落不明。

删除。

霍秘书：对方声称您会按期支付孩子的手术费。我已经让财务部提前打款，祝总要求您本人签字，才能支出这笔赔偿款。

霍秘书：赔偿款全额支付，程总放心，孩子的手术日期已定。

犹豫片刻，程途将这条回复收进记事本。他了解祝衍，用赔偿款当作谈判的条件，没见到人不会退让。

祝衍：程途，你想要什么……

内容来不及打开，删除。

章程捏了捏眉心，看着草莓园红绿相映，他点开邮件回复：谢谢，霍秘书。再替我办一件事。

邮箱接连两声。

霍秘书：祝总，您说。

交代完代办事项，章程正要删除浏览记录，手机适时来了一条消息：章程哥，这家面特别好吃，我替你点了外卖，你注意时间接收。

三个人回厂途中找了家面馆，小眼镜大呼小叫点了一份送到章程的庄园。

“章程哥教的比我在学校和这几年学的经验多，我尽快学点东西。等章程哥离开岛，我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师。”

阿潮：“他打算走？那是咱们厂出的条件不够。”

小眼镜凑近压低声音问：“咱们厂出了什么条件？”

两个人的脚在桌底下你踩我，我踩你，阿潮问：“陆哥，你看能安排他什么职位。”

出海的人相信天有不测风云，章程这时候出现在织眠岛自有安排，阿潮和小眼镜旁敲侧击地提过让他到厂里，章程也心知肚明，没有回应。他们一想便知道，章程能在码头坐地起价，厂长不表态，他自己先表明，不划算，章程在等章名陆的态度。

章名陆不发一言，对章程不置可否，他们一唱一和没有效果，讪讪地闭嘴吃饭。

章程到客厅，桌子上一堆纸袋，他走近看，素面朝天的包装袋印着“吃你的果干”。

小眼镜提到，他们工厂讲求质量和品质，章程找了支笔，在上面画了个小人。他眸子一转，等他办的事情不止眼前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