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平日坐班的小眼镜见空跑，阿潮在前面掩护，旷工的次数多了，章名陆再掩耳盗铃也不能服众。
“路小周！”
小眼镜步子一顿，拔腿快冲，不等到楼下，被人拎着了脖子，转了个圈。
章名陆气笑了：“你另谋高就了，我这厂供不起你。”
小眼镜垂着脑袋，肩膀一沉，委屈道：“我为了咱厂的发展。”
“阿潮，跑业务的活也交到财务手里啦。”
“陆哥，他现在是咱们厂的HR。”阿潮很多年没见这种场面，在旁边看热闹笑。
小眼镜血气方刚：“陆哥，你上午还夸销量翻倍，阿潮干的好。不能翻脸不认人。”
“我哪翻脸了？”章名陆看着阿潮，只见阿潮整了整衣领。
“我们打开了网络销量。”小眼镜抱着电脑包，感觉喝多了鸡汤：“咱家店铺一直不温不火，章程哥建了网站，哦，章程哥不只英文好，他还会别的语种，之前不敢接的大单，有章程哥在，我也敢。”
谈到章程，小眼镜的眼镜压不住他那两只眼睛的度数。
章名陆松了手，见状小眼镜以为他同意让自己放手干。
“他要到咱们厂上班。”章名陆问。
阿潮立时接道：“章程哥住着咱的房子，还用咱的姓，只要哥你应了，他到厂里也不用小眼镜跑。”
他瞧着章名陆脸上的笑淡薄一掠，每回跟人谈完合同，遇到有些心眼多的人，章名陆便是这副表情，他想到了一个成语：嗤之以鼻。
章名陆又问：“他身份证补办了吗？”
小眼镜抿紧了唇，阿潮谈生意从不给自己设限：“小眼镜也还没补，就等章程哥一道办了，顺道到厂里参观，再办入职。章程哥现在可是无名无份帮咱，没要一分钱工资。”
“陆哥，我昨天提交了一份订单合同，你看有意向吗？”小眼镜道。
章名陆：“他谈的生意。”
合同不小，可见谈的人拿出了诚意，一看不是小眼镜的胆量能干的事，阿潮也没这个能力，好机会自然有人争抢，章名陆找他也是为了这件事。
“为了进我们这个厂，他用了不少心思。”章名陆从烟盒拿出了烟。
阿潮挠了挠那头紫毛：“陆哥，咱看的是业务能力，别揪着人不放。你要是盯着人看，你变一下角度想，章程哥不是为了咱厂，为了咱厂里的人呢？”
小眼镜猛地上前用肩膀将阿潮顶到了章名陆身上。
阿潮：“小眼镜，你看不出我在替你章程哥……”
“用不着！章程哥靠自己，不信陆哥看不见他的好。”
“上班。”一个章程让他的厂鸡飞狗跳，章名陆捏断了手里的烟：“他不拿工资，也不能让他吃亏。”
阿潮拉着不肯走的小眼镜，小眼镜脸皱成一团还想求情：“我约好了。”
章名陆：“我替你约人。”
小眼镜扭扭捏捏才回到办公室，阿潮见章名陆眼角发红，满眼红血丝，青筋隐隐起跳，从小眼镜的抽屉里掏了几包甘草茶：“陆哥，你别上火。”
章名陆隔空朝他挥了一臂，阿潮识趣地退了回去。章名陆转身朝着窗，晨时的光渐渐浮上热量，他一侧牙齿不知不觉咬得紧，倏地放松下，骨骼有点痛。
*
章程在医院的几天作息紊乱，慢慢地恢复正常，绕着庄园慢跑几圈，用完早餐，打开电脑等小眼镜发展新业务。
手机一响，章程盯着屏幕等了等，小眼镜存了他们几人的号码。
“陆哥”在他眼前晃了几十秒，他更改了备注，再次响起。
章程：“我猜你不是打错了？”
“我猜也没走错门。章程！”
手机里的声音蓦地落在庄园，章程走到窗边，看到门口的人朝他挥手。
章名陆坐在一辆观光三轮车上，两手撑着膝盖，大拇指互相摩挲，见章程半天没上车：“我们地小人少，开不起几个圈的好车，程先生住的惯吗？”
三轮车几排沙发座位，能坐一二十人，门窗敞亮，织眠岛几乎人手一辆这种三轮车，在旅游季接送游客赚点外快。
章程坐到他对面，问：“去哪？”
“带你了解岛上的风土人情。”他的姿势尽量显得轻松，对面的人不为所动，像店铺里的陶瓷娃娃，坐得腰背挺直。
章程：“小周跟我讲过了。”
章名陆不由紧张，每次外出谈合作对方没有按照他的预想走，他也有些慌乱，不管是在面对洽谈商还是厂里的人，他都必须表现的游刃有余，身体靠到沙发椅上，镇定自若道：“讲能讲多少，认识一个地方的风水，先要到这里逛逛，住一段时间，才算有了初步的了解。”
章程不置可否，海风淡淡的果香混着草药。章名陆打量他：“你来过织眠岛？”
眼眸轻眯一下，仿佛只是被日光晃了眼：“印象不深，应该没有。”
“挺行，第一次到这边，就知道礁石带的经纬度，能掐会算，上学多的比我经常混的有用。”章名陆垂着眼眸，飘无定点的闲聊。
章程：“可能查过资料，有兴趣，被牵绊着没来成吧。”
章名陆侧过脸看车外：“想来就来，哪那么多事情。”
“可能有人阻拦，可能织眠岛的治安不好，可能一群混混横行。”
“什么人这么闲造谣，织眠岛人美地灵，我们的宣传没跟上啊，你待段时间自然改观。”章名陆笑了笑，问：“程先生的记忆还有选择。”
章程看了眼手机：“十几分钟前，织眠岛地小人少。现在又是人美地灵，地灵不灵我不清楚，人是很美。”
章名陆收回手，凑近左右打量他的脸：“我看看有没有化妆，待会要去的地方不能浓妆。”
开车的大叔见他们瞪眼，喊道：“陆子，你别欺负人了，高中时候跟人女生对眼，看出了初恋，现在家里人每回让相亲，她都提你。你怎么负责！”
“别信她胡说，秦雅拿我当相亲的挡箭牌，也没人当真。”
不多时，“织眠岛公安局”出现在他们面前，章程面不改色地问：“办完身份证，我能上班了？”
“先让伤长上，再提。”
办公大厅的民警看到章名陆，从抽屉里拿了身份证的信封：“陆子，你来办事还预什么约，随到随办，我候着你。”
章名陆：“他有点麻烦，越岭，你拍张照帮他查查住址。”
秦越岭看了眼章程，什么也没说，将人带到采集室，只见章程坐到电脑对面。
“笑一下。”
他盯着电脑屏幕，又看一眼对面的人，嘴角也上挑，倚着门框的章名陆观察章程，心道，拍证件照怎么还能眉目传情，提醒：“办正事！”
秦越岭道：“我也不是在这里一天两天采集信息了，他……”
“章程。”
“好，见到章程笑得这么心花怒放，遇到什么好事了。我都想在他旁观加个对象，陆子，你坐过去扮扮新娘，我发给秦雅，让她自己加戏。”
章程觑着章名陆，章名陆则不动声色地看秦越岭脸上的笑慢慢收敛，蹙眉在电脑上敲击鼠标。
他走到桌边，背对章程问：“他叫什么？”
秦越岭沉声：“没有。人脸识别找不到他的登记信息。”
他看着章程：“你多大了，没在公安系统备录过？”
章程面上一愣，章名陆的指骨有力地敲桌面：“他什么也不记得，不然还来找你浪费公共资源。”
“噢，我一急忘了。”秦越岭“哎呦”一声别过脸，松开鼠标，满脸无奈：“我也不能凭空捏造。”
见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冷淡，章名陆沉默不语，章程事不关己地看门外。秦越岭想了想：“有些人出生父母没登记，或者没有固定的居住地址，也就是黑户。章程你也不用担心，至少排除，你不是网上在逃犯。还有一种可能，整容整的和以前的照片大不相符，改头换面。”
他笑道：“刚才他那么大的表情，整容线也得崩了，不太可能。”
“咱们这座岛办事比外面的规定少，没那么严苛的条件也灵活，他要一直是黑户，找不到家人，户口先落到这里，改名换姓相当新生。”秦越岭看章程的眼睛一亮，又解释：“结婚对象牵到一方家里，常事。陆子，章程如果到你们厂，你俩都一个姓了，你那户口本就你一个人，加一个也不冷清。”
章名陆看秦越岭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了，他打量章程，肯定道：“他应该成年了，还有海外履历。”
“你也不是一无所知，让我费了半天口舌。”秦越岭喝了口水，道：“岛上的系统三天两回修，被台风一吹，就得断网，可能还没跟全国系统连上同步。你们可以到外面的公安局报备，我帮你们打声招呼。”
坐上车，章程喘了口气，看在章名陆眼里，他问：“如释重负？”
章程淡然一笑：“证明不是网上在逃犯。我愿入乡随俗，陆哥收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