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归去来兮 > 第23章 青天有月来几时(三)

第23章 青天有月来几时(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陈松清莫名有些火气,这使他烦躁不安,他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些天,他总是梦到一些他曾经经历过的事,他梦到寒风刺骨的雪景,黑塔在南极的长城站出现,研究人员递给他一份名单,上写——试验者Ⅱ型基因适配度,第一名试验者就是杨潮青。

黑塔组织,是重启计划继先行团队之后的第二支队,因其未曾在世上透出过一丝一毫的风声,所以知之者少之又少,陈松清以前在这工作过,从事了校验、监测的工作,杨潮青则是他第一个监测对象。

黑塔也是病毒研究项目的执行团队,它的任务就是寻找病毒适合的载体,早在异物质战争开始前的几年,重启计划就已经着手在谋划了,阿孜那拉带领的先行团队在考察海域时,于北冰洋发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病毒体,并将其命名为“影”。

而真正令世人认识“影”的契机,是异物质战争开始之后的食物溃烂危机。

伴随着人类的生存根本被破坏导致的种种蝴蝶效应,社会陷入了恐慌,并掀起了一阵物资争夺狂潮,昔日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法治被践踏,人与人,如同狗咬狗,再现了原始时代的残暴与疯狂。

不久,影者降生在世间,病毒使位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失去了进食的欲望,往后几年,地球资源濒临匮乏,西洲扩建工程也因此停滞了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杨潮青和杨琳一起组织群众,让他们暂时放弃了现构世界的进程,全力建成西洲十二区。

所幸病毒扩散的几年后,一部分人类的身体出现了全新抗体,使人类有了与之抗衡的筹码,而杨潮青就是其中一位。

黑塔组织在异物质战争之前就存在了,杨潮青少时记忆的空缺,来源就在此处,陈松清再清楚不过,只不过他本人并未意识到这一层。

“影”病毒也被称为Ⅱ型病毒,它物尽其用,将它全属性化学性质的特征,以组合原子的形式排列在原有分子的成分中,以此来改变物质的化学性质。

Ⅱ型病毒适配者,是黑塔在幸存人类之间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命运之子,在杨潮青之前,还有十五位,可惜都因为身体孱弱,而在第一步试验中失败了,所以陈松清对待这最后一名适配者无比地用心。

进行第一步试验之前,必须要一份合格的身体检查报告,可杨潮青总是差一些才达标,没办法,陈松清只好陪他一起参加黑塔为他量身定制的训练课程,那一段时间,杨潮青经常练到上气不接下气,每每身体接近虚脱时,陈松清就会向研究人员申请一些能量胶囊,然后配水给杨潮青补充能量。

有时杨潮青会问他关于黑塔的事迹,却只字不提阿孜那拉,而他会耐心地给他讲解;杨潮青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黑塔设有系统的阶段课程,加上有阿孜那拉对他培养的基础,他在人文科学的领域很早就展现出了独特的天赋与能力,甚至有时空闲下来,从古往今,他会和陈松清谈天说地。

那个时候他既年不过七岁,也无法得知以后他将经历什么。

待身体报告达标后,研究人员将他带走了,陈松清则继续去照看下一批试验者。

他监测工作做得格外好,无论对任何人都无微不至,因为他知道,他是这些试验者于人间窥见地狱的最后一道门——他还没有见谁从能地狱走出来过。

可杨潮青走出来了,往昔经历依然历历在目,他却看见一个曾溺在书中,反复对他诉说往后理想,现在反倒浑身缠满绷带,只剩下一双眼睛,且到处溢出了斑斑点点血迹的孩子,在安静地听研究人员说话。

大致是些“合格”、“成功”、“二次试验”的内容。

然后,杨潮青走到他跟前,短暂地和他拥抱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慰什么,却不说话,那像欧洲人的蓝色眼睛似在提醒着他,此人此时已非彼人。

那以后,陈松清开始进行校验的工作,日复一日地陪杨潮青适应“新身体”,并定时报告给研究人员一段时间的数据波动,一次试验是调控身体机能并主次之分,杨潮青几乎全身上下都被改造过,这使任何一个组成他的分子都能够很好的适应病毒。

几月过去,杨潮青逐渐少言寡语,不再与他谈起西欧英雄主义、不再与他高谈阔论,不再与他谈起昔日抱负。

一月一次,他们会去南极点进行受冷特训,训练完后,他们会在雪中徒步一段距离,凛冽的风刃如逆流,在他们身后呼啸而过,延展开一段似乎从未有过的来时路。

恰如夜风万里卷龙沙,飞絮影连天。

一年后,二次试验的进程也尽快开始,杨潮青一去就是六个月,在这期间,陈松清重拾监测工作,也从一位研究人员口中了解到了二次试验的内容:“二次试验是为了试验者而设的,他们的身体迟早会有被病毒侵占的那一天,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做到无法呼吸,也就是无设备处在真空下,这非常痛苦,其他具体实施的项目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尽管这不是什么严令禁止的秘密话题,但监测工作一般不需要了解这个,倘若生了不该生的心思的话,你应该知道黑塔的惩戒规则。”那人如是说。

陈松清逐渐有些惶惶不可终日,杨潮青可以说是他对“活着”这个概念最初的理解,他以前不懂为什么一个人死了,那个人的躯体就会被其他人安放在地下室中,就连曾经的十五个孩子在他眼前被火化,他也觉得这就是人最终的归宿。

火是光明的象征,这就是他对于死亡的理解——可以燃烧秽浊,涤净灵魂。

再见杨潮青之时,他已成长不少,身体已经不同于往日那样瘦弱,而是长大了很多岁,几乎趋近于成年人的体型。

陈松清这时候十三岁,除去工作时间,他会接受黑塔的试炼,为了以后去往大陆,黑塔会设置高强度的训练,使与他年纪一致的人从小适应这些艰苦。

六个月就能将杨潮青改变成如此,一时间,他对黑塔的敬畏之心更甚,先前他只知道这个组织是国际盟会资助的,重启计划的核心并不是拯救人类,而是消灭病毒,先行团队也只是去现构世界的开拓者。

他仍然记得,杨潮青与他再见时,是在无菌室,杨潮青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临近床边时,他忽然被躺着的人握住手,他怔在原地,听那人说话:“姐姐的老师来找我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去大陆,和姐姐相见,可是,你说,母亲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杨潮青没掉眼泪,只是让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口中不断重复着母亲,以前他感到难过时,母亲就是这样默不作声地在他身边的。

陈松清:“……”

他睁开眼睛,思绪的恍惚久久不能停歇,他坐起,看到床边的钟表。

接近下午七点。

巧的是,杨潮青那边刚好传来了敲门声:“陈松清,你醒了么?”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脑子还未清醒,便摸索着打开连通门,亮光之中就见杨潮青立刻给了他几个营养胶囊。

“收拾一下,荒诞之夜似乎开始了,”杨潮青望向窗外,霓虹灯光倒映在海上,“我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

阿瑞斯和普路托在人潮中央,他们高举酒杯,为庆祝这一年一次的盛会,他们杯对杯互相碰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地饮下,昭示着这场盛会的正式开始。

杨潮青在人潮边缘,比起众乐,娱乐设施倒更加吸引他。

他走到池水前,招呼陈松清:“你有下过水吗?”

陈松清:“……没有。”

很快,周边起了一些笑声,杨潮青循声望去,只见几位女孩在互相附耳致笑,他朝她们笑了下,以表示打扰到她们的歉意。

女孩们愣了一下,继而窃窃私语起来,有位肤色较深的女孩走过来,她们身着紧身潜水服,头发湿漉漉的,似乎方才下水不久。

“这儿你们不该来,”那女孩开口,嗓音略微沙哑,“你们是昨日到这的那些客人?”

杨潮青有些不敢看她们,她们身材匀称,紧身服将她们身上最具魅力的地方衬得别有韵味。

“不错。”杨潮青简洁回答道。

女孩察觉到了这层意思,单手扶着腰,有些戏谑意味地说:“你以前参加过荒诞之夜么,知道这个的目的是什么吗?”

“没有。”杨潮青茫然道,朝陈松清投去求助的目光。

可惜陈松清没忍住笑,还将他推给了那些女孩:“他不怎么知道,希望姑娘们可以代为教导一下。”

“哈哈哈,你们没找错人,可以叫我坎苏,是一名深潜者,”坎苏笑道,“罗埃蒙家族对艺术向来有一种崇高的信仰,哪怕这信仰已经在不断更迭的社会中被残害许久了……而荒诞之夜在罗埃蒙家族中象征着热烈的爱,人们会在这一天尽情地向爱人表达爱意,人体中的荷尔蒙,在罗埃蒙家族中,它所赋予人的愉悦,从心至身,被称为一种‘荒诞’的艺术,他们会和心爱之人沦陷在激素所诞生的欲望之中,情至深处,他们会恨不得将灵魂都揉碎交予对方,爱于此坚贞,于此方浓,那么你喜欢的人呢?”

坎苏在问杨潮青,她的金发在夜色中呈现出漂亮的光泽,粼粼的月光,在她身后,衬出她琥珀色的双眸,连月亮也无法与之比拟。

其实坎苏的长相并非适应当代人的审美,她眼睛狭长,眉身压得低,鼻梁没有欧洲人那样的高挺,唇形适中,长度也比眼距宽很多,这些特点组合到一副面容上,好似有些不属于她的攻击性存在,可是一旦她笑起来,就仿佛一股落拓不羁的风,吹拂到了身边人心上。

“我没有,”杨潮青先愣了一会,然后赶忙否认,“还没有这个打算,肯定也不好耽误他人。”

“无妨,爱是人之本性,若有两情相悦的那一天,还请你善待那位姑娘啊,”坎苏走到方才身边的另外二人那处,打算和他们道别,“既然如此,二位,就此分别了。”

杨潮青招呼打完后,肩膀朝陈松清那边撞了下:“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和她说我不知道荒诞之夜的真正目的?”

陈松清与他一起走,来到防护栏:“我有说错?”

杨潮青:“……”

“在以前,爱是至死方休,是一种甜蜜的痛苦,我不认为罗埃蒙所延续上上个世纪以及遥远历史的艺术,是他有着极高艺术造诣的底色,相反,他所追逐的爱,既是他最为纯粹的艺术观,也是万物皆可喜可爱,最为纯粹的本质。”陈松清若有所思,他失神地看着海水,波澜起伏,潮声如色。

杨潮青也有些郁闷:“我母亲和父亲的情感很复杂,复杂到,我以为父亲离我而去,是因为母亲……后来姐姐告诉我,父亲在离开之前就已经患上了严重的肺癌,他离开后,还不出三月,他就走了,可是母亲不知道,她以为父亲在躲她,然后她就把我送去了姐姐那边,自己一个人去执行重启计划了。”

“抱歉,我不该提这个话题。”

“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杨潮青笑起来,“母亲与我说,死亡和爱一样,都是世上最为诡异的东西,她想我无我无相、无欲无求,任谁的后尘都不步入……”

陈松清看着他,没说话。

“……比如科技没有持久性,自然中,任何一个阶段都会淘汰掉一些事物,人类何去何从,我们不该考虑,”杨潮青方才想通,于是换了个话题,情绪有些难以自控,“我知道她说什么了,科学,不应该被困在人类的思维定式中,犹豫、怯懦、无知,这些于我们而言都无济于事,科学先教我们怀疑,然后教唆我们去打破真相前的铁窗……”

杨潮青忽然感到自己的CPU仿佛是炸了,一刹那间的思维风暴席卷了他所有往日认知:“我……我知道病毒是什么了!那什么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杨潮青激动地抱住他,止不住地颤抖:“好兄弟,我真是……真是,我,我……真是快忍不住爱上自己了!”

陈松清:“……”

“啊,你们在干什么?”

杨潮青闻声,一看是耶律沙,有些懵,反应过来后还有些心虚,而后被陈松清提到一边。

“你们怎么在……”耶律沙身穿夜行服,孤身一人,诧异不过一秒,恍然大悟,“坎苏说的人原来是你们啊。”

“你不也在吗?”杨潮青问。

耶律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没继续说话,而是走到水池旁,将手放入水中,捧起的水从指缝中流失,冰冷的触感令他从恍惚中感受到真实。

杨潮青疑惑着,想问他周楠在何处,却见水池中忽地绽开了水花,水中物一手握住耶律沙的手腕,似水般流动的头发在水池边缘铺展开一副有模有样的水墨丹青画,殷池将耶律沙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一侧,仿若在忧伤地吟唱着咏叹调。

“你们听到了些风声,是吗?”耶律沙语气怜惜地问,不知是对殷池还是其他。

“什么?”杨潮青察觉出他与往日不同,所以心有警惕,毕竟难说宣栖、宣众他们不在暗处。

“……西洲的生物研究工程队在你们离开后,他们找到周哥,请求我们分享大陆的生物信息,并规劝我们一起为人类殖民及基因改造而作努力,后来,我才知道它所诞生的地方,竟是一座位于南海海底的实验基地,”耶律沙温和地回应着殷池的一切动作,“殷池则是其中培育出的较为完整的一个。”

“南海实验基地?”杨潮青知道殷池的来源就在南海,可大陆为实验而建造的建筑他不应该没听说过。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吗?”

“为什么?”

“宣栖和宣众就是从那儿出来的,西洲很久以前就拟定了人类殖民计划,他们认为人外育种就是极其珍贵的生育资源,除去殷池,他们还培育了百数以上的人外育种,西洲所谓明令禁止,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肮脏事而已。”耶律沙语气怒不可遏,动作却仍然轻柔。

杨潮青:“……”

“世上很多时刻,都在发生着很多事,人类一念之差,就可翻天覆地,他们所行众生道,却不甘庸碌为池中之物,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极限,将人世折射成千千万万的众生之相,他们到底是想将人类藏于粟中,还是让人类就此绝亡,”耶律沙忽然化桀恶为恳切,“杨潮青,我们应该怎么办,地球绝不可以沦为殖民地,我们不可以将地球交给他们。”

“周楠在哪里?”杨潮青蹙眉,耶律沙转变太大,所以对他所说的话呈怀疑态度。

耶律沙起身,殷池再次潜入水中,没掀起半分波澜。

“看来人类殖民计划,你几乎半分不知,”耶律沙道,“那你们随我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