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里尔克《安魂曲》

外婆家种了许多栀子花，前几日她掐了十来个花苞头给我，我带了几朵去学校，用酸奶杯装水泡起来，放在窗台上，过几日应该就能开了。校园里的石榴树真的长出了小石榴，很奇怪，好像身边的桃树不怎么长小桃子，樱花树也很少发现挂樱桃。明明很平常一件事，我却高三了才发现。

不过，在庸常的生活中，能不时又些新发现，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好像三模的成绩没有对我们内心造成多大波澜，也许是早就习惯了起起伏伏的成绩，或者我们已经对考试熟悉到放下笔就知道大概能拿几分——而分数条不过是为了佐证我们的猜测。洛数学考了171分，历史最高，我本来也不清楚她的其他考分，直到大课间的年级大会。

年级主任出示了某班的班级前三名成绩，因为第三名两人同分，所以实际上是四个人。虽然他煞有介事地把四人姓名、班级和班级类型用长方形遮住，我本来对高分段人群不感兴趣，但还是在低头做题前瞥了一眼，发现最后选科成绩的表头是物理和生物，再细看一眼，排在最后的那个同学，语文明显比另外三人低，而数学恰好是171分，物理和生物成绩没什么辨识度。

“不会是洛的吧？”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因而开始仔细研究那一排成绩，年级排名29名，语文113分，英语104。再转念一想，洛昨日好像提起过，酱宝这次是班级第一，年级排名不知道，在表格上是第12名，难道说，洛只比班级第一差3分吗？

下课，我给洛送去栀子花时，洛证实了我的猜想，她好像并不是很惊异我怎么发现的。现在虽然班级仍然按照开学时分配的位置就餐，但洛班上座位经常不够，故她领了饭就回来我找好的位置坐下。吃饭时，我突然看见她的右手大拇指又出现了血痕。

“你怎么又撕手上的皮了！”

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敢说话。回想起来，我发现洛似乎考得越高，反而焦虑愈发严重了，她只是说：“这次数学失误很少。”最近，洛话变少了，那些校园里新开的花，好像都是我自己发现的。

她没有告诉我其他的内容。高考后，在之前我提到她交给我的那个随笔本里，虽然线下开学后的内容记录得不如寒假时那样事无巨细，但在6月12日的21点03分，也就是年级大会这天晚上，我留在自己班上自习，我不知道，也没发现，她真真正正地在随笔里崩溃了：

“前天那个一次错了3道填空题的180分，你满意了吗？你怎么把第三题也做错了？我不管你考了多少，这与很多东西有关，我只知道，你为何错了不该错的题？”

“勇气是什么呢？是畏惧万分中的持守，是压力千钧下的优雅，是面对不可完成之事保有的尊严，是哪怕深知丧失一切意义后仍然知道自己有选择方式的自由。”

“但我胆小！怯懦！我做不到这些！！！”

此时陶老师已经极力推崇在作文里使用“秋雨体”，尽可能模仿《文化苦旅》里的排比句式，但是放在洛这里，不知为何读得令人窒息。洛之前跟我说，曹仁灿认为那本书的语言做作得可怕。

“连续不断的暴雨总是突然降临，而此时确实蝉声阵阵，夹有池蛙低吟，我似又回到了那个混沌的、不知所踪的年代。”

“‘挺住’，所有人都这么告诉我，好像让我用坚持和努力去排遣对未来的彷徨。一桌的鸡汤，用我的骨灰当作佐料，我能做的是防止被轻易蒙骗，悦纳自己，可真情何在？既定的命运何在？”

“如果我不能足够优秀，我凭什么去笑傲群雄？”

“但愿若有神助。”

洛真的把自己的崩溃隐藏的太好了，也许只是会话少一些，但从表情上看不出来。这让我想到了丛林中的弱者，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缺点和弱势，不然就会被吃掉。

在随笔的最后，洛简短地记录了这天晚自习结束前与小莫的对话，从这样的对话里，我突然明白，真正抱团取暖，相互依偎的，是我们这些无助的孩子们，如果没有彼此的支撑，我们无法走到终点。个体的我们都不是顽强的，但扶持着相同处境的别人的我们是难能可贵的。

洛：我好害怕

小莫：别害怕

（这个对话有些眼熟，好像在生物竞赛联赛结束前洛与我之间也发生过）

小莫：我现在心态好得要命

洛：我心态好差

小莫：没事，多跟我交流就可以一起憨憨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文，当然要足够做作，但又不至于被嫌弃过分做作，才能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