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拘静静听着,直到这里,他开口问:“你当真掳走了峨眉女弟子?”
席飞昭立刻否认:“当然没有!那根本不是我!”
谢无拘又问:“武当同峨眉一向交好,你们武当在江湖中信誉颇佳,你既然是被陷害,站出来解释一番为何不可?何必让做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你瞒了什么?”
席飞昭没说话。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低沉,情绪看上去低落极了:“那三个人,我认出了其中一个。”
“他换了一把箫,但还是被我认出来了。”
谢无拘沉默。
屋内再无人说话,姜璟看看他又看看席飞昭,心中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没等她说出猜想,席飞昭揉了揉颓然的脸,露出一个苦笑:“一箫一剑平生意,平生剑客夏再欢,是我的师兄。”
武当人员简单,上面一个掌门一位师叔祖,下面六个二代弟子,然后就是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的十几个三代弟子。
夏再欢就是二代弟子之首。
掌门常年闭关,师叔祖并不理事,平日里处理武当事物便是夏再欢。
“那他不就是武当代掌门吗?”姜璟震惊。
不仅如此,席飞昭六岁上武当,他年纪小入门晚,那时武当掌门已常年闭关,真正亲力亲为教导他的正是夏再欢。
他虽然喊夏再欢一声大师兄,实际上对方于他如父如兄。
“所以哪怕你将他认出来,心中第一个想法也是替他遮掩,宁愿这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谢无拘淡淡问。
席飞昭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沉默中,桂花香气从温热的桂花熟水中一点一点蔓延到整个房间。
在手帕的遮挡下,姜璟轻轻打了个哈欠。
谢无拘发现她这藏不住的困倦,从思绪中回神,温声道:“去休息吧。”
姜璟便站起身,点着头又打了个哈欠,眼角逼出一点泪意:“好。”
她安慰席飞昭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急也无用,反而失了章法,我们明日再去一趟朱姑娘那道观,仔细查探。”
“不,没有你。”
姜璟脚步一顿,睁大眼睛看着安坐在那儿的谢无拘,旋即疑惑地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我和他去,没有你。”谢无拘淡淡道,“你不能卷进这些江湖恩怨。”
“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你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这是她只有在这样困倦的状态下才会脱口而出的话。
听上去有点委屈,谢无拘想,他仰头看她。
可能因为困倦着,她苍白的脸上难得多了些红晕,被灯光一映,容色惊人。被这样一双漆黑眼眸盯着,冷漠如他都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青衫墨客跟在你身边。”
他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声音听起来有些柔和,惹得一旁席飞昭重重打了个寒颤,身上霎时间起了鸡皮疙瘩。
“傍晚时我已去信给好友,委托他护送你前往碎玉城,你放心,我和他相交已久,那是一位值得信任的赤诚君子……”
姜璟敏锐抓住其中重点:“你已去信?”
仿佛“嗡”的一声,姜璟的脑子里那不存在的钟不停震动,那点困意瞬间如风消散,说不出的羞恼从心头涌上。
“那么早的时候你就想摆脱我?”
谢无拘轻叹:“威远镖局那惊天一剑你也看到了,江湖对你来说太危险,贸然卷进来不是个好选择。”
哈?
这股冲天的为你好的味道。
可太太太太熟悉了。
仿佛应激一般,她气到几乎发抖,用力吸了两口气才将沸腾的情绪平复,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冰冷的字:“不用。”
她倏然站起走到门口,冷冷道:“红裳足以保护我。”
推开门时,仿佛想起来什么,她侧头冷声道:“一个故友的女儿而已,谢门主不必再费心安排我的行程。”
“红裳,我们走。”
谢无拘注视着她远去。
“早点睡。”他最后说。
睡什么睡!!
气都气饱了!!
“红裳,收拾东西,我们走!”
红裳:“……”
她心想,小姐现在好像一只河豚啊。
当然,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她没敢说出来,默默跟在小姐后面收拾行李,然后提醒说:“我们还得去车马行买两匹马一辆马车。”
哪怕没有宵禁,但车马行这样的地方也不会这么晚还开着。
还在膨胀的河豚愣住了。
她看了看天色,然后轻轻哼了一声:“明日一早就走。”
席飞昭:“……”
他:“???”
“牛逼啊哥们,”顶着谢无拘杀人般的目光,他感慨:“这么个大美人在你跟前你都能眼睛眨也不眨把人赶走……难怪你从来没理过普渡斋那一直追着你跑的曲惜舟。”
他拍了拍谢无拘的肩膀,翘起大拇指,“你顶着那么一张脸,从小却不讨女孩子喜欢,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我不需要这些,”谢无拘拍掉他手,“她又不会武,卷进江湖恩怨干什么?我不能让她参与调查,太危险。”
席飞昭笑了笑,负手晃晃悠悠离开房间:“你学武干什么用的,不就是为了保护女孩儿,减少她们的后顾之忧么?”
一夜无话,到第二日,姜璟原本想早早就走,哪知一推开门就见到守在那里的青衫墨客。
不止他们两个被留在了这里,连那辆马车,都被谢无拘送给了她。
姜璟冷笑一声:“他倒是大方。”
这两人守在这里,姜璟知道他们武功不俗,自然不会让红裳去硬碰硬,只能冷着脸带着三人一起去街上采购。
红裳好像不经意一般问:“你们门主呢?”
青衫老实回答:“去山上了。”
“就是朱小姐清修的那座山。”
——事实上谢无拘两人走的比姜璟想象中更早。
席飞昭推开门见到那张隐没在黑暗中的恶鬼面具时差点就动手了……
因为走得太早,以至于二人一路骑马奔驰到山脚时,天光只微微亮。
在附近找了个农户,将马安置好后,二人朝着山上走去。
深山空气清冽,景色堪称优美,但依旧是偏僻的。
“朱家为什么要把她送到这里?”谢无拘问。
“啊?”席飞昭一个岔气,差点从半空中掉下来。
“朱姑娘的妹妹落水,伤了身体,她被认定是策划这件事的真凶。” 席飞昭回,“大户人家处理家事不就是这样的,本朝立国后,当是还是太子的陛下严令禁止动用私刑,她才会被送来这里。”
他苦笑一声:“换了十几年前,朱姑娘就会被一条白绫勒死。”
他回得有些吃力,一边运气轻功一边回答真的很考验内力啊……
谢无拘这狗贼 不会是故意的吧?
“为什么是这里?”
“什么?”席飞昭问。
“焦州那边送家族犯错女子修道一般不是去清净观,怎么会来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道观?”谢无拘说。
他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你怀疑她?”
“为什么?”
谢无拘没回。
徒留席飞昭一颗心泡在焦虑中,点灯熬油般不得安宁。
好在这段煎熬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几个纵跃,二人来到道观前。
道观很小,与其说是道观,倒不如说是一个农家小院。
总共三间大屋,两间小屋。
一间大屋供奉三清,一间则是三个女冠住的地方,还有后院的一间大屋,则是朱摇琇的居所。
二人踏入其中。
虽然是女子的闺房,但这个房间十分简谱,妆镜前有个木制的首饰盒,打开后看到有只做工精致的银簪子,其余全都是木头削的,料子不值钱,工艺还算精致。
桌上有个篮子,篮子里有一些晒干的草药。
“三七、蓟草……这都是止血的草药,有人受伤了吗?”谢无拘问。
“不知道,”席飞昭说,“因为暖玉之事我在晋州耽搁了一段时间,已有段时间没来了。”
谢无拘平静看他一眼。
席飞昭:“……”
虽然那个眼神很平静,但他总觉得对方嫌弃得挺明显的。
女冠住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她们的物品比朱摇琇多得多,席飞昭甚至后悔没有带个女人上来搜检。
还有一个不同。
谢无拘站在门口,皱眉思索,他四下环顾一圈后突然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香味?”席飞昭“哦”一声,用力一嗅,随后才反应过来,用看变态一样的眼神看他,“我艹?”
谢无拘看到那蠢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表情森然,冷漠道:“拂云阁的玉露金香,你闻闻看,是不是这个味道?”
席飞昭:“……嗷。”
他仔细分辨,随后讪讪道:“确实是玉露金香。”
香水这东西甫一出世就引起世家大族追捧,其中又以拂云阁为最,而玉露金香正是这世间第一款香水,也是拂云阁的招牌香水,小小一瓶要卖到百金。
席飞昭顿时僵住。
再怎么说,这小道观中的女冠也绝对消费不起这种堪称奢侈的物品。
这间道观居然真的像谢无拘说的一样有问题。
他沮丧垂头,不敢直视对方森然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听我狡辩(from小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