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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天海镜(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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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絮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

两位面容相似的妇人紧紧依偎着,四只手交叉相握,昳丽的眉眼间如出一辙的急切忧虑。她们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一个妙龄少女,身材苗条挺拔的那个着一身碧波似的青绿的衣裙,另一个鹅蛋脸上恰到好处地点着雀斑,圆圆钝钝的杏眼更衬得她小鹿一样率性天然。

巧的是,这两个亦是当初周南絮在天海镜学宫的同窗。高个的是苏见春,圆圆脸蛋的是钟遇夏。她俩是表姐妹,正好又同年出生,关系十分要好。平日里苏见春总是更谨慎冷静,待人疏离些,钟遇夏则热情开朗许多,同路秋早经常玩在一起。

至于间隔了一尺之距的那个中年男人,虽说棱角更分明、脸部线条也硬朗许多,然而仔细瞧瞧依稀能辨得其中与那两位夫人的相像之处。显然,他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

而脸色惨白、失魂落魄藏在他身后遮住大半身子的正是卫昭。

最后一个失神地看向自己被打落的短刀的,也是叫周南絮大吃一惊的,竟是老九。

她从王景安那边探听到了不少消息,可也不过知个大概,究竟有什么人掺和其中,又是谁在主导,为的究竟是什么,王景安是一概不知的。毕竟他一个普通人对这些了解多了,并非好事。

她用剑挑过王又安脱在一旁的外袍,轻轻一扬手,这袍子便恰好垂落在他肩背,裹住了他□□的上身。

周南絮斜睨着王又安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袍——他接过周南絮递去的外袍后并未直接草草披上,而是自觉取了全部上衣,从洁白柔软的里衣开始一件一件格外细致地穿上,就连先前不小心压出的褶皱都一丝不苟地抹平。

周南絮不由暗自腹诽他真是穷讲究。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面前的一众人身上。

为首的那位夫人率先同她搭话:“你要什么我都应你,只要你莫伤我儿。”

周南絮简直气笑了:“你如今冠冕堂皇说这话有何用?若是我晚到一步,你儿子早就断气了。”

她煞白了脸,哽咽道:“我不过要取他的灵根,却从未想过伤及他性命。我是他娘,天底下哪个做娘亲的不爱自己的孩子?”

周南絮忽然想到周蕖,但周蕖爱她胜过一切,至于眼前这个妇人,周南絮情不自禁微微侧眸怜悯地看了王又安一眼。他敏感地察觉她的视线,竟还能从容淡定地对她一笑。见状,她不觉撇嘴,转头注视着卫昭。

卫昭自从那一夜他母亲去了以后,便再未回到原先的小院。她也不曾再见过他,更不必说还他的书了。

眼前这个卫昭同往常的模样大相径庭,哪有昔日翩翩公子的半分风采,冒犯地讲,倒不像活人,像个傀儡娃娃,魂不守舍地垂首,不知神游到何处。

周南絮见他这副可怜样,难得生出几分不忍。只是论起交情,她总是更偏心王又安一点的,只好对不住他了。她默默道了声抱歉,然后突兀地点出他名字,直言不讳:“卫昭,你要王又安的灵根吗?”

卫昭顿时脸色更苍白了,他强打起精神,可还是没什么用,依旧声音很虚弱:“我、我不……”

“阿昭!”方才一直冷眼旁观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厉声打断。

卫昭似乎吓得一惊,下意识倒退几步,身体不自觉摇摇晃晃,好像随时撑不住就要倒下。他乖觉顺从地低下头,将一张脸完全埋进阴影之中。然后双手握拳,胳膊无力地垂下,哑着嗓子,声音像从喉咙里拼命挤出来的:“要,我要。”

她不由自主去看王又安,他平静地凝视着这个表弟,半张脸掩在灯光下平添几分昳丽。周南絮暗叹一口气,深感这灵根害人匪浅,多少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就是由灵根而起。

她出人意外地取出一本书,王又安看见那本书登时一怔,接着低低笑出声,他没想过她竟还完整保留着这书并且带入这幻境中来。

周南絮高声呼唤了卫昭的名字,卫昭闻声下意识抬头,只见一本书直直冲他脑门而来,他躲闪不及,无奈下便伸手去接。然而当他接过这书,看清封面的那一刻,久久郁怀于心的情绪终于化作一滴泪安静地砸在书页上。

周南絮再次重复了那个问题:“卫昭,你要王又安的灵根吗?”

接着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说道:“这书是我捡到的,王又安却叫我丢了、烧了,他说你肯定不会要了。我不信,因为这本地理志显然被主人十分爱护,每一页都平平整整,只有翻旧的痕迹。很抱歉我不经你允许就打开看过,还看了很多你勾画的笔迹。”

“说来惭愧,这般认真的模样,如我,只有从前钻研剑法的时候才有。我扪心自问,我是很看重我的剑的,换而言之,大概你也渴望着某日能跟随着地理志的轨迹将修仙界亲自走遍。故而,我想再问一句——”

“卫昭,你还要这本书吗?”

卫昭指尖颤抖摩挲着扉页的署名,“王又安”这三个字还不像现在这样写得龙飞凤舞,笔迹略显稚嫩朴拙,却工工整整看得出这人的用心。

那中年男人还要说什么,却被苏见春拦下:“爹,收手罢。这事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拿表哥的命去填阿昭的运,实在是、实在是太荒唐了!我们不能这样对表哥,这对表哥太残忍了。”

他张口欲答,但对上女儿殷切恳求的目光,以及始终垂首一言不发的亲侄儿,包括他身后满心沉浸在自己回忆中的幼侄,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只是长叹了一声气,摆摆手,心灰意冷地负手倚在墙角。

王又安的娘,那个模样温柔凄楚的妇人仿佛想不明白为何一时间谈妥了的事一下子翻了盘。

她急火攻心,不由柔弱地用手捂住心口,哀声道:“又安,我的儿,你也不听娘的话了吗?你忘了你答应过娘什么了吗?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姨母?”

明明是轻柔婉转的声音,却在这一叠声的叩问中显露出张牙舞爪的狰狞。她伸手指向卫昭,再次逼问王又安:“你又如何对得住阿昭?你是他兄长,你要眼睁睁看他去死而不顾吗?”

周南絮斜觑着王又安沉默地跪坐一旁,神情似乎不为之所动。但她明白,他表面越是一派风平浪静,内里就越波涛汹涌。

她不耐烦再听对面这泣号似的话语,再加上虽说早有预料,可亲眼目睹一向从容优游自在的王又安被逼成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模样,实在也叫人生出几分恼火。

周南絮径直截了话头:“反正不是夺人性命,难道卫昭坏了眼睛,你也要把自己的挖出来换给他吗?你口口声声只是取灵根,可这无异于逼一个好好的人成为残废。你说他对不住这样多的人,然而你们谁又对得住他了?”

这妇人顿时身体瘫软,全靠着苏见春用胳膊撑着。她脸上没了血色,不敢置信地看她,似乎从未被人说过如此重的话。

周南絮终于厌倦了争执,她懒得再理会,果断将剑往王又安脖子上一横,神情淡漠:“两种选择,其一我现在就杀了你,也好过你身体残缺地死去;其二,你跟我走。”

语毕,她利落地用灵气撼动深入墙内的短刀,然后将其掷在他膝前,言简意赅:“毁了它,跟我走。”

“否则,我就杀了你。”

王又安接过那柄短刀,喉咙里溢出轻笑:“周师妹果真心狠啊。”

周南絮定定地凝望着他:“你说的,你的东西,死也要死在你手上。不是我,你方才就已剔了灵根,你这样的人,怎会愿意做一个废物活在这世上,肯定要寻死的。我救了你,你的命便是我的了。你不愿活,自然也要由我杀了你。”

王又安忽而直勾勾盯着她,像一头野兽锁定了猎物般,眼底暗藏着若有若无的侵略性。

周南絮被盯得很不适,皱眉威胁着将剑深入推进一寸,剑刺入皮肤,像划开一张雪白而又薄如蝉翼的纸,血珠溅落在清透漂亮的剑身,仿佛点点红梅绽开,妖冶靡艳。

周南絮面无表情:“快点,不然我默认你要去死。”

剔灵根也不是随便什么都能行的,一般都是特殊的灵器,这短刀便是。倘若毁了它,自然也是断了这群人念想。

这妇人吓得去拦,却被苏见春死死拽住,钟遇夏在表姐一个眼色中,也赶来帮忙。另一位大概是钟遇夏的娘亲,她本就在两个侄儿之间摇摆不定,谁也舍弃不下,如今眼看着卫昭自己都无心要灵根,咬咬牙亦是劝起了姐姐。

苏见春的父亲扶额叹息着,远远注视自己这个倔强的妹妹。他默了半晌,突然朝卫昭道:“后悔吗?”

卫昭含泪珍惜地抱紧了怀中的书:“不悔。”

他释然地伸手摸他的头。

周南絮冷眼看他们哭的哭、闹的闹,却氛围十分密切,旁人如何也融不进去。而王又安分明也是这其中一个,如今却茕茕孑立。她莫名为他感到酸涩,不觉提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催促他:“卫昭都想明白了,你还犹豫什么?”

王又安灵识早就察觉她这一脚,却动也不动,由着她踢了,娇贵的衣料立时灰了一块。

他一寸一寸抬起目光,慢慢朝着她笑了:“我以为你不会管我了。”

周南絮不答,只是将剑又逼入几寸无声催促着。

他将灵气聚集于掌心,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住短刀,随着第一道裂缝出现,短刀眨眼间就在灵气冲荡下成了零零散散的碎片,最后化成一片虚无。

刹那间,整个地牢剧烈晃动起来。周南絮和他对视一眼。

幻境,终于破了。

在意识溃散的最后一刻,她听见王又安隐隐约约在她耳畔道:“多谢。”

这回周南絮是真的要离开天海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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