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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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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张仪依旧带着楚暄面见楚国朝臣,参加各式宴会,赠礼,收礼。

楚暄跟在他身边观察张仪对不同人的反应和态度,合理转变以配合他的言行,并记下每个人的特点。

二人常在府中对弈,谈论天下局势,张仪将纵横权术与天下局势联系起来融入棋局,令楚暄受益匪浅。

可当楚暄询问化解齐楚联盟的具体计策时,张仪只是笑而不语。

——

旬日后,楚王熊槐在宫中设春日宴以祭春社,特邀张仪和楚暄前来参宴。

所谓春社,是古时于春耕前,祭祀土神、古神,以祈丰收的节日,时间为立春之后的第五个戍日,亦有通过卜卦的方式来确定。

春社是极为重要的节日,各国君王沐浴焚香祭拜土地、先祖后,都会在宫中设“春日宴”,民间会搭“春台”以狩猎物为祭品供奉社神。

祭祀后全民欢庆,大街小巷弹琴擂鼓,食牛羊肉,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民间百姓也会出城到桑林踏青,举办“桑林大会”,男子在桑林中起舞,女子在一旁采桑叶。

楚国地处南方一带,三月下旬冰雪几近消融,楚人崇拜鬼神,春社当日百姓舞乐狂欢,当街高歌,甚是热闹。

张仪和楚暄坐着马车进入楚王宫,宫道上香气混杂,仿佛百花齐放,越往里走越浓郁。

楚暄只觉得头晕目眩,来楚国的这半个多月里,他已经闻了上百种香料,他觉得自己的嗅觉都要麻木了,楚王宫更是四处熏香,宫侍们各带香囊,宫中仿佛有上百种香气,相互融合直冲鼻息。

风吹起车帘的一角,这诡异的香气扑面而来,楚暄自车窗向外看去,两侧宫墙上绘着千奇百态的浮雕,龙、凤、麒麟、仙鹤、牡丹、梅兰竹菊等等,其上镂着金丝线,装点着各式各样的珠宝玉石,在琉璃宫灯下光华流转,显得栩栩如生。

每隔三丈立有一个白玉雕塑,顺着宫墙而设,抬眼是月辉笼罩下的琼楼飞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琉璃金瓦重檐殿顶,覆着零星的积雪,月华下似成群闪着金光的连绵雪山。

在楚暄的目光还流连在金光耀目的琉璃殿顶时,马车抵达桂兰宫外。

楚王将春日宴设在桂兰宫,桂兰宫是楚王宫内最大的宫殿,共十二进,常用于举办大型宫宴。

宾客们从宝马香车上下来,步入宫中,今夜的桂兰宫灯山上彩,金碧相映,锦绣交辉,如梦似幻。

一路行来,楚暄真切地领略了楚王宫的繁华奢靡,回想令尹府的富丽贵气,余焉楼内的金迷纸醉,在楚王宫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楚国是他此身出使的第一个诸侯国,若用颜色来形容,秦国是庄严的朱红、肃穆的黑,楚国则是五光十色,绮丽繁富。

正殿内更是奢华绮丽,珠帘金柱,檀木雕梁,硕大的琉璃灯高悬梁顶,照得宫内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主宾已依次入座到东侧席上,皆是王室宗亲,朝中高官权贵坐于西侧,官职地位一目了然。参宴的权贵来自芈、屈、昭、景四大家族,这四大家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外族士子难以撼动。

宫殿正中,楚王熊槐端坐在王榻上,正搂着一位婀娜纤细的美艳女子,那一对吊梢狐狸眼横生媚态。

熊槐满脸笑容地看着来宾,见张仪步入殿中,陡然提高嗓音道:“秦相来啦!”

张仪与楚暄一齐行了个邦交大礼:“外臣拜见王上!”

熊槐心情甚好,抬手,乐呵呵道:“快免礼!入座席!”

起身时楚暄认真打量着熊槐,见他长得虎背熊腰,一袭华丽的紫色烫金王袍裹着他高大臃肿的身躯,看着一副心宽体胖,富贵祥和的模样,毫无君临天下的气质,他天庭饱满,红光满面,喜笑盈腮时满脸的横肉将本就小的豆眼挤成了一条缝,显得十分滑稽。

楚暄打量着熊槐,熊槐也注视着他,后者倒是明目张胆。自二人步入宫殿起,熊槐就紧盯着楚暄,这会儿看得更加仔细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深了,楚暄被那豆儿大的眼中投射出的目光激出一身鸡皮疙瘩,飞快地移开视线,随张仪步入坐席。

二人坐到西侧首位,齐使陈轸次之,宾客中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昭阳、陈轸、靳尚等朝臣,还有楚太子横、公子子兰一众王室公子,却没见到屈原。

宫宴开始前,熊槐与朝臣们寒暄,张仪扫视了一眼,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左徒大人?”

提到屈原,熊槐的笑容僵了一瞬,冷笑道:“左徒大人?他早就不是什么左徒了。”

张仪和楚暄闻言,疑惑地看着熊槐。

“他现在是楚国的三闾大夫,这个职位更适合他。”熊槐背靠后垫摆了摆手,“今日‘春社’三闾大夫一大早便出城参加什么桑林大会去了,他这等高风亮节之人,需沐清风,饮桑露,自是不屑于寡人这膏粱俗食的啦!”

想到屈原,熊槐便气从心来,前些时日他在上朝时与众大臣商讨如何庆春社,提出今年大设春日宴,遭到屈原的反对,还被他当庭斥责为大肆挥霍,沉迷于声色犬马,大战在即却享乐无度,国必生害!

熊槐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加之先前数次建议都遭到屈原反对,早已对他积怨已久,刚好借此机会,以屈原“顶撞君王,目无法纪”为由,罢黜他的“左徒”之职,改任为负责宗族事务的“三闾大夫”,若不是看在他屈氏一族文武济济,历代皆为股肱之臣,早就将他撵出宫去!

令尹昭阳轻咳了一声,缓缓开口:“王上,三闾大夫并无此不敬之意,只是他更喜于云游四海,吟诗作曲。”

熊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提他,这便开宴吧!”

只听得一阵浑厚的编钟鸣响,绵绵不绝,宫侍们井然有序地抬着担食,端上菜品。

最先上的是两壶酒,二者分别为楚国特色的怀春酒和梅花酿,接着端上的是主食与肉,带骨熟肉、米饭等放于宾客左侧,无骨肉、羹汤放于右侧。

这摆放讲究阴阳观中的“骨刚故左,刚,阳也;无骨故右,为柔,阴也”。

摆放好后,宫侍们站到后侧,众宾客案上左右各四道菜,皆由金盘玉碗盛放,菜品繁富,分量十足。

“众爱卿放开吃,这是第一轮菜品。”熊槐笑盈盈道,身旁的郑袖为他斟满怀春酒。

众臣齐齐举杯,敬道:“臣等谢王上赐宴!”

楚暄放下酒樽,看着满桌色彩鲜艳的菜肴,不知从何下箸,便听熊槐对张仪道:“相邦来楚多日,可有品到如今日这般的美食?”

张仪笑道:“外臣这些时日所食佳肴都不及大王今日赏赐,当真是令外臣大开眼界!”

熊槐哈哈大笑:“既是如此,便不要客气!这春日宴可是寡人精心安排的,想必您回了秦国也吃不到这般繁多美味的菜肴啦!”他满脸堆笑,十分得意,看向右侧的一碗色泽鲜美,热气腾腾的海鲜羹汤,介绍道:“这汤名为‘山海兜’,采春笋、蕨之嫩者,以汤煮过,将鱼虾切成块投入汤中急蒸,后放入酱料和研磨好的胡椒、绿豆粉皮拌匀,再加些料酒和醋。这些食材均取自不同地域,且都是上上品,故称作‘山海兜’。”

“还有这碗橙黄色,叫什么……哎无所谓啦。”熊槐沉浸其间,津津乐道:“取橙切盖,将橙肉挖出,填入蟹肉,放入料酒、醋蒸煮,吃时蘸点醋和盐。此做法源于《周易》中的‘黄中通理,美在其中,畅于四肢,美之至也’。”

张仪尝了一口:“确实是闻所未闻,味道极佳的珍馐。”

熊槐说话间,一直看着张仪身旁的楚暄,终于忍不住问道:“相邦,这位是?”

张仪看了楚暄一眼,答道:“此乃外臣云游四海时收的学徒,外臣将他视为义子。”

楚暄立刻起身,对楚王行礼:“草民见过王上,谢王上赐宴!”

“不必多礼,快坐下,多吃点,别拘谨!”熊槐继续与张仪等宾客闲谈,眼神却始终落在楚暄脸上,这会儿看得仔细了,见他生得文雅俊美,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那白皙的面容如上好的羊脂玉,温润无瑕。

熊槐看得眼都直了,色迷迷的小眼睛一个劲儿地打量着楚暄,恰好自己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他不自觉地伸手抚摸那美玉,满脸春光乍现,仿佛正摸的是楚暄的脸颊。

而他此刻他绝不会料到,就是这位俊美少年,多年后让他客死他乡,命丧黄泉。

楚暄早就被他那黏糊糊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对上那淫|荡的笑容时,背脊一麻,心中恶寒陡生,但碍于礼节以及张仪此行的目的,不得不忍下,面上从容自若,好整以暇地看着殿上的歌舞琴鸣,饮酒品食。

宫外的钟鸣声再度响起,宫侍们端上第二轮的菜肴,先前的菜品大多完好未动,就被端走了。

第二轮又是满案的佳肴,特色菜是洞庭湖乳鱼和莲房鱼包。

摆放时鱼尾对着宾客,易于骨刺剥离,鱼腹向右,因冬季天寒,阳气下沉,鱼腹味道更鲜美。

宫侍们又抬上一个大烤盘,盘内盛着只烤鸡,其色泽金黄饱满,鲜嫩多汁,飘香四溢,众宾客皆被这味道所吸引。

“这叫鸳鸯炙,是此宴最具特色的菜品。”熊槐看着宫侍为宾客分食,和宾客们期待的神情,满心欢喜道,“这鸡毛色艳丽,故而称作‘鸳鸯’,其肉质鲜嫩可口,此鸡生于蜀地,说来也奇,寡人听闻这鸡嗓子中有如锦般的绶带,遇到天晴会对着太阳摆动,头有两对翠角,两脚一寸有余,故而又名‘吐绶鸡’。”

熊槐突然看向张仪:“寡人听闻秦国前些年攻下了巴蜀,土地拓宽近千里,巴蜀乃天府之邦,盛产金玉锦绣,奇物珍兽众多,秦国真是有福啊!想必这鸳鸯鸡在秦国并不陌生吧?”

张仪朗声笑道:“巴蜀为邻邦时便与秦国往来密切,时常礼至秦国,这二国中的奇珍异宝在秦宫倒不鲜见,大王若是有意,可亲自访秦观赏!”

熊槐笑道:“好说!寡人若从武关一路向北便可抵达咸阳,若有朝一日寡人造访秦国,不知秦王可愿接待?”

“这是自然,秦楚二国素来交好,我王是重情重义之人,若是王上来访,定当亲自迎接!”张仪转而叹了口气,愁眉:“但眼下却是不合时宜,外臣听闻大王已与齐国结盟,欲举兵攻秦,我王闻此消息痛心不已!”

熊槐一怔,干笑两声:“相邦有所不知,此事非寡人之愿,是那齐王撺掇,再加上一些亲齐反秦之人日日教唆,寡人本无意与秦国交战。”

张仪面现哀愁:“可外臣此次来楚,途经武关,见楚国数千兵马屯集于此,秦国一直待楚国如挚友,二国又有联姻之盟,外臣却没想到大王竟是不念旧情之人……”

未等熊槐开口,一旁的陈轸淡淡道:“秦相此言差矣,古往今来征战扩充疆土就是君王的本分,这一道理想必秦国最是熟悉,任何一位心怀大志的君王都不愿安居于一隅之地,做池中之物。若说友,各国之间本就无永远的盟友,结盟不过是各取所需,各思己利,况且秦国更没资格提‘挚友’一词。昔年巴蜀二国交战,请求秦国援助,结果被秦国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如此行径秦相竟还敢谈‘挚友’‘念旧情’?”

对坐的子兰开口道:“齐使言重了,怎能拿巴蜀二国与齐楚相提并论?且多年来秦国都未与楚国交锋,亦无攻楚之心,二国情义有目共睹。”

面对陈轸的讥讽,张仪置若罔闻,他看着熊槐,略显无奈道:“大王有所不知,齐与秦曾有过矛盾,当年外臣在魏为相,齐国欲攻打魏国,魏王让外臣请求秦国援助,却因秦国轻敌惨败于齐国,秦齐关系就此破裂。前年齐伐燕,秦又出师助燕,齐国对秦国更是痛恨不已,又因秦国日益壮大,使齐国忌惮,齐国故而蓄意攻秦。然而此乃秦与齐的恩怨,齐国却要将楚国拉入其间,此举实为齐国包藏祸心。”他饮了口酒,继续道:“如今放眼天下各国,当属楚国最是国富民强,兵强马壮,齐国早已对秦楚忌惮不已,此番连楚攻秦便是有意破坏秦楚邦交,一旦破坏,齐必将置楚于不顾。”

张仪观察着熊槐的神情,见他蹙起眉不言语,继续道:“百年来,齐、燕、三晋都自诩钟鸣鼎食之邦,讽刺秦楚为‘蛮夷’‘南蛮’,这些年因秦楚二国不断壮大,他们才不敢轻视,但根深蒂固的思想岂是一朝一夕可除?由此看来,秦楚更要同舟共济,共抗外敌,大王可不能被齐国利用了啊!”

此话正中熊槐及楚国朝臣的痛楚,熊槐沉下脸,五指深陷入王塌中,半晌开口道:“相邦此话深得寡人之心,只是……”

“外臣知王上心中所虑,外臣已思量多日,得出一妙计,今日便是来帮王上解惑的。”

熊槐疑惑:“哦?相邦所说是何计策?”

张仪站起身,对熊槐躬身揖手:“臣请使我王献商於之地,方六百里,以续秦楚之好。”

作者有话要说:【1】“骨刚故左,刚,阳也;无骨故右,为柔,阴也。”出自《礼记集说》

【2】本章中的菜肴选自《古人的雅致生活·山家清供》这本书,适合吃货们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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