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会儿吧，我重新给你泡杯茶。”
闻觉端着泡了洋甘菊茶的马克杯，呆呆坐在沙发上，他摸摸陆清明的肩膀：“痛不痛？”
“还行。”
闻觉突然又笑：“被疯狗咬了是不是得打狂犬疫苗啊？”
“不打了。”陆清明说，“狗活着我活着，狗死了我一起死。”
“你好像在讲情话啊。”闻觉眨眨眼睛，“就说你很可怕吧，真他妈的有毒。”
“去交个男朋友吧。”陆清明说。
“我交过了呀，我交了好多男朋友。”闻觉吹着马克杯，喝了口茶，“我离开纽约之后，你不是经常派人查我吗，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
“找个正常人，认真谈一段。”
“那不是祸害人吗。”
“那你就自己活得正常些。”
“你和孙伯文上过-床吗？”
“上过。”
闻觉扯着嘴角点点头：“喜欢吗？”
“我不想再跟你聊这些了。”陆清明叹口气，“你现在这么混也混不到头，还想念书吗，我送你去读书。”
“暂时不想。”
“我不希望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陆清明摸了摸闻觉的脑袋，“你一直都很乖的，别乱来。”
-
小叶送闻觉回家了。闻觉独自冷静了两天，逐步回到日常的生活轨迹里。
某天晚上，他饶有兴致地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脖子仰累了，转头一看，正巧看到他的高个儿邻居踏着坚实的步伐，披星戴月而归。
“喂！”闻觉跑到栅栏面前，喊了一声。
柏飞回头，一见是他，笑了：“好巧。”
“巧个屁。”闻觉指了指楼上，“先进来吧，我上去等你。”
柏飞满心欢喜地回到家，鞋子一蹬，就跳上沙发。好像周遭的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阴冷了好些天的客厅，因为闻觉的到来，重新焕发光芒。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闻觉问。
“上班呀。”
“酒吧？”
柏飞点头。
闻觉伸出手指比划两下：“车行都给你这个数了，酒吧那边别干了，熬夜伤身。”
“等下个月吧。”柏飞说，“我临时跑了，人家也不方便找人顶上。”
闻觉低低念了一句：“还挺有责任心。”
“那是！”
柏飞说到这儿，突然想跟闻觉认真聊聊关于“喜欢男人”的问题，他暗戳戳移到闻觉身边，并肩坐着：“那个......之前那事儿，对不起啊。”
“我都已经忘了，怎么还提。”闻觉说。
柏飞支支吾吾，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闻觉转过头，虚着眼睛看他，一眼就直望到了他心里去：“你放心，我当你是朋友，不会有奇怪的举动和非分之想。”
柏飞睁大眼睛：“我不是说你会对我......我是说我不会对你......我也不是不会对你......”他磕磕巴巴讲不明白，急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我是想跟你说，这几天，我也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喜欢男人’这事儿。我觉得很正常！男男女女不都是人嘛！我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想法，不是，有什么偏见的......”
他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明白吗......？”
“我明白。”闻觉说，“你别太往心里去，我们该怎么相处，按照原来的就好了，本来，也什么都没变。”
闻觉说完，打了个呵欠，他靠在沙发椅背上，闭着眼睛说：“我点夜宵了，先眯会儿，送来了咱们一起吃。”
柏飞“嗯”了一声：“对，什么都没变。”
他看着闻觉，心里有些不踏实。是真的，什么都没变吗？
闻觉微动的睫毛，像女伶手中轻抖的折扇，两片熹张的嘴唇又红又软，让他想起季春三月初绽的桃瓣。
闻觉和他一样，是个男人，偶尔脾气还大，可柏飞不知是哪根筋抽了，忽然想要为他构筑一个坚不可摧的巢穴，把他放起来，把他供起来，把他关起来。
爱惜朋友，疼惜朋友，这没什么不对吧。
柏飞如是想。
-
柏飞毕业了。
他邀请闻觉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闻觉去胡玉松姐姐开的花店，给他挑了一束巨大的鲜花，瀑布型的。
有同班同学打趣儿道：“像新娘子的捧花！”
闻觉攥着拳头，往柏飞的肱二头肌上狠敲两下：“见过这么壮硕的新娘子？”
前前后后的同学们，听到这话，笑得此起彼伏。
“你别理他们。”柏飞说，“我觉得这花儿好看。”他压低声音，“是全场最好看的！”
闻觉欣慰点头：“算你有眼光。”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好了，王潇潇快放学了，我得去接她，你今天玩开心啊，毕业快乐！”
大下午的，闻觉开着车，从a城西侧郊区一路开到城东。经过市中心路段时，短短三公里，活活堵了他五十分钟。这个时候，闻觉就开始想念起地铁的好来。
闻觉停好车，一看时间，已经迟到。他着急忙慌跑到学校门口左右张望，却是不见王潇潇的身影。
“哥哥！”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唤他。付辰楠先是一颗头探出车外，然后抽出根莲藕似的白胳膊，在空中胡乱地挥。
闻觉着急要找到王潇潇，暂时没空搭理他。
付辰楠看闻觉东张西望，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哥哥！这里！这里！”
闻觉下意识转头，又看他一眼。这时，王潇潇的脑袋，挨着付辰楠，像小苗发芽似的，缓缓冒了出来。
王潇潇笑着招呼：“闻老师！”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闻觉迎着烈日走到车边，隔着窗户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付辰楠看他热出汗，回身拿了纸巾递给他。
闻觉接过纸巾擦干脸上的汗，苦笑道：“你不如直接请我上车说话呢？”
付辰楠歪着脑袋：“你真是个大聪明！”他拉着王潇潇缩回脑壳，挤在另一侧，大大方方地邀请闻觉：“进来吧！”
闻觉上车，发现开车的司机是个生面孔。
付辰楠指着司机主动介绍：“这是小甘姐姐，是妈妈让她来接我们的。”
闻觉朝着小甘微笑了一下：“你好，我是闻觉。”说完他一顿，“接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当然是潇潇啊！”闻觉说，“璐莎阿姨没告诉你吗？今天去我家下棋呀！”
闻觉的手机响了，正是王璐莎打来的。
“啊呀！闻老师，我今天——”
闻觉截口道：“您今天工作太忙，忘记提前跟我说，潇潇放学后下棋的地点从静思茶室改到付辰楠家，对吧？”
王璐莎女士朗声大笑：“哈哈！你居然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多废话了，小闻老师今晚辛苦你！”
闻觉苦笑着望着付辰楠。
“哥哥，你不想教我下棋吗？”付辰楠看他打电话时语气不佳，心有担忧。
“怎会。”闻觉说，“只是没有提前告诉我，事发突然，我有点惊讶。”他伸手捏了捏付辰楠的肩膀，“那这样，我去开车，咱们家里见。”
付辰楠扯着他的衣角，有些不情愿：“我可不可以坐你的车呀？”
王潇潇也跟着他学：“我也想坐闻老师的车！”
付辰楠回过头，严肃认真地拒绝她：“你不可以。”
“为什么！”王潇潇大声问。
“那样不公平！”付辰楠一本正经地解释，“从学校到我家，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如果闻老师一人开车，他会很寂寞。留下小甘姐姐一人开车，她同样会寂寞。所以，你和我，就应该一人乘坐一辆车。”
王潇潇默默想了想：“那我去坐闻老师的车，你坐小甘姐姐的车！这样不就好啦！”
“不好。”付辰楠像个老头似的，凝重地摇头，“我和哥哥都是男生，我们理应坐在一起，你和小甘姐姐都是女生，你们理应坐在一起。学校分组都是这样的，男女各一排，你说对吧？”
王潇潇看上去似乎是被他的歪理说服了，她略带失望地点点头：“那好吧......那我们就稍后再见啦！”
闻觉牵着付辰楠的手往停车的地方走。付辰楠腿短，有些跟不上他。闻觉平时独行惯了，此刻也没太注意到。
付辰楠一声不吭地小跑着，直到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才开口抱怨：“哥哥你什么都好，就是走路太快了，这点跟舅舅一模一样！”说完，付辰楠好奇地探出视线，飞快扫了一遍汽车内部，“这车怎么也跟舅舅的一模一样呀！”
闻觉一边挪动方向盘，一边回答：“这本来就是你舅舅的车。”
付辰楠听到这话，好像陷入了沉思。
闻觉怕他这颗小脑袋瓜想出过分难搞的话题，于是主动开口，打断他的思路：“刚才你为什么要欺负王潇潇？”
“我没有欺负他！”付辰楠说。
闻觉目视前方，发现小甘行迹，一踩油门跟上：“那你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当真很有道理咯？”
“那也不是。”付辰楠小声说，“我不让王潇潇一起坐车，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必须单独跟你呆在一起。”
“为什么？”
付辰楠双手虚掩着嘴巴：“我要跟你说个秘密。”他挤开眼皮，瞥了闻觉一眼，“是关于舅舅的！”
“你舅舅能有什么秘密？”
“今天晚上他本来答应了妈妈，要来我家吃饭！结果却爽约了！”付辰楠皱了皱鼻子，“都怪那个姓孙的叔叔！非要缠着舅舅陪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