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语惊四座

受邀来之前，严文生早就对花家的情况做了细致了解，特别是他即将可能要教授的两名子弟——正值启蒙初龄的花家四公子、五公子。

更别说，在临水，又有谁不知道花家呢？

虽花家只是在周朝一小县之内显赫，拿出去看，可能并不起眼；

但花家在祖上，可是有出过将领之才的！

面前的这个等着他考校的小姑娘，他知道，这是花府三房现今唯一所出，花九龄和临水县监学颜仲之妹颜婉，的女儿，名叫花颜。

看这小姑娘也并不怯生，且落落大方，憨态可掬。

不是只有四公子、五公子要启蒙吗？

怎么？六姑娘也要一起？

看现场花家人的样子，又好像并非呀。

严文生见花家众人对花颜此举，似乎还挺开心的，并未对小姑娘有何责备；

还一副任其玩闹，乐见其成的样子，并不阻止。

足也可见小姑娘受宠非常。

而面对此景，严文生也只是楞了一瞬，也随和笑着对花颜道：“那好，那在下便要考校六姑娘了。”

只是，语气放得要比刚刚考校两位公子时更平易近人。

随后，客随主欢，接着考校；只是严文生把要提的问题，略微说简单了一些。

但慢慢地，事情渐渐出乎了严文生的意料。

起初他本来只是见着有趣，也是想想逗逗这灵动可爱的小姑娘一下的。

但没想到，这位六姑娘虽比她哥哥小两岁，却也能完全明白他的提问。

甚至，在他有意加难问题后，也能正确回答。

问到最后，他都忍不住，提出了特意准备的，甚至刚才一直都没有问向两位公子的问题。

“《千字文》中‘寒来暑往 秋收冬藏’，六姑娘...做何理解？”

花颜听到这一句问话，没有立即出声；低下头，似思考了一会儿，再慢慢一字一句说到：

“冬去秋来，寒暑不息；不必急着去做什么，来日方长。”

“人生百味，不同取舍，随意就好。”

花颜给出的答案令严文生瞠目结舌，也一座皆惊。

严文生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能懂得这句话如此深刻的含义，要知道，这虽然只有小小八字，可却是至真至简；已包罗天地，反应万象。

若是一般稚童来理解这几字，大约能识得出，或是再好点，能讲出一些诸如‘四时之变，循环往复’这样的含义，便已是极好了。

但六姑娘之答，已然超越了这些；也更超出了严文生对她回答的期待。

也许这些深刻的理解并不是小姑娘自己的；

但严文生肯定，这些话肯定不是花家中人‘刻意’教授的。

因为没这必要！

这才几岁大的孩子？

教了他们，他们也是不懂的。

没必要专门教孩子这些深奥之言，来应付今日的启蒙考校。

严文生猜测，或许这些话是小姑娘偶然听得家中长辈随意说起的，自己给记了下来。

但不过两岁幼童，竟也能记住这些，并将这些话与这《千字文》中的八字对应上。

这不得不说，这小姑娘确实是个早慧之才啊！

而在场的人中，其余之人的惊喜讶异不提；对花万里来说，这感官可以说是反应最强烈的。

因为严先生从《千字文》里提的这几句话，花万里以前在家，便和三个小家伙讲过。

当时花万里在给自家孩子教《千字文》，讲到这一句时，除了教会他们认识这几个字，背诵下来，他一时兴致所起，还多说了些。

讲的也是以他这些年的人生阅历，对着这八个字的心得所感。

当时给孩子们讲述之时，言语虽然说是简单化了的，但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到底是有些复杂了。

那时花万里也没想着要他们能理解，只是自己突然有感而发罢了。

但花万里没想到，颜颜竟然听了进去，到现在还能记得；

并给讲了出来。

且，颜颜并不是单纯的在复述他当时之语；

她答出之言，有她自己的逻辑。

而听过花颜所答之后，严文生静静的看着花颜。

虽然在最初，小姑娘对于这个问题略显迟疑，但沉思片刻后，仍是给了他答案。

他说呢，原来这院中的花家人，对他考校花颜如此乐见其成；

怕也是知道自家姑娘是天赋异禀；这些考校，难不倒她！

严文生自诩在同龄同窗中天资卓绝，却原来，今日始见到了何为天赋。

原来，世上真的有如此宿慧之人！

不由心中明悟，看来，他今天是要多一位学生了......

对于今日的两位，哦不，应该说是三位蒙童，严文生都非常满意。

尤其是花颜，从她的总总表现来看，虽稍显稚嫩懵懂；但其实，在严文生心中，最满意的便是花颜。

如果花家的人愿意，小姑娘年纪小又何妨，他对再收这一位学生，乐意之至。

来花府授课虽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也是严文生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他已过院试秀才之身，本来该去禹州官学求学，为求中举。

可这些年家中为他读书所累，已是苦不堪言；

每次参考都要一笔不小费用。

年初才为母亲料理完后事，茵娘也病了；

一时诸事接踵而来。

现下他无法抛开这一切离开，再去禹州求学。

从小自诩天资聪颖，可奈何天意弄人；对此现状，他也无可奈何。

而且，这一次他就算去了禹州，必定会耗光家中积蓄；

即使他申请成功官学补助名额，依然无法负担他在禹州的各样开销支出。

况且，他隐隐明白，也许，在举人资格一考上，他现在或许还欠缺了什么；而那些所欠缺的，也正是导致他此次院试失败的重要原因。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茵娘再为他偷偷熬夜刺绣了。

这些年她眼见更消瘦了，是他为人夫做的不好；

不能让妻子荣华富贵，但至少也不能让她一个弱女子来为家里劳累奔波。

而他，选择此时来花府授课，是因为，花家不一样。

花家不仅仅是临水第一这么简单。

他这么多年求学之路，通过这次院试，他明白了；

有些东西，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但有一些东西，出身就决定了他的难以企及。

他差的东西还有很多。

而在花府，可以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

花家祖上虽也是农耕出身，但是后面出了一个校尉将军，这在临水，可是独一份了！

至此过后，花家就渐渐显露于人前。

据他观察，花家治家严明，虽富贵，但为人处世极为低调；虽有人脉权势，但从不张扬。

且花家乐善好施，在临水县，算得上是百姓都敬佩的一方巨擘......

让严文生最羡慕的是，花府内有许多藏书古籍；

并且，严文生知道，花家有着非常大的人脉关系，结交之人非富即贵。

而花家在临水县的影响力很大，除了其本身的原因，还和他们家的几位姻亲之家有关。

就如这临水县监学，颜仲；

举人出身；

便是花九龄内兄，其妻颜婉的嫡亲兄长。

其掌管一县之学务，权利不可谓不大。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临水人，真的没有不知道花府的。

府中四公子、五公子垂髫之年，要在按律正式进学前，延请授课西席；严文生早就意动，请了同窗在中间周旋说合。

他有自信，在众多人选中，花府会选中他。

果然，同窗过来告知，花府愿请他入府授课，为家中子弟启蒙。

初十，他准备好，坐上花府来接的马车。

今日一切皆在他运筹之内，是他成功进入接触花家的第一步。

考校只是必要宾主尽欢的流程，他想，花家也一定会为两位公子提前做准备。

但没想到今日来这儿后，却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他第一次收弟子，其实并未抱着多大要为人夫子，兢兢业业的从此做先生的想法。

所想不过计谋成功，攀上了花家，将来施展抱负有望。

直到后来；

他原以为，花家会是他的贵人；却没想到，弟子花颜才是。

自然，这便是后话了。

今日在花府这场考校，不管是对花家，或是对严文生来说，都是重视的。

花颜的意外之举，原以为不过是平添了些乐趣，让今日这场启蒙考校的氛围不那么严肃罢了；却没想到，这如今花家最小的乖宝宝，倒是又一次让家人惊异。

既欣喜于她的聪慧，又自豪于她的表现。

花家中人也能明显感觉出来，严先生在最开始，或许只是爱惜花颜，顺着小孩子的意也一视同仁，同样考校；可之后，随着先生问题的加深，他们都能看出来，自家颜颜极得严先生之意。

对于长辈们来说，自家的小孩能得先生看重，那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所以，在严先生表达出对‘三位’学生都同样满意，以后愿意过府授课后，他们一家人便懂了先生的意思。

随后仔细一思量，三个孩子一起在府中启蒙读书；

这样的话，好像也并无不可嘛？

孩子们要满六岁才需要进官学，如今花少彦、花少辰也还得在府里启蒙两年之多才会去。

而颜颜性子从来乖巧不闹人，平常还喜欢摆弄书册笔墨；

平常见长辈们在一边念书时，小姑娘总是听得很认真，比她几个哥哥都坐得住！

那干脆让花颜就在府中书房里，和两个哥哥们一起认字读书好了。

哪怕就是花颜年纪小了点，但以后在课业上，给她安排少点，多留意看顾一点就是了，相信严先生都是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家里的人都看得出来，花颜是真的对这些个文字书本很感兴趣。

那让她现在也慢慢读着一些书，认认些字儿，想必，她也会极欢喜的。

更何况，连严先生都同意了，那他们自然哪有不同意的嘛。

所以，今日开始，长平郡花府的小书房中，便时时多了三名幼童读书学习的身影；三小只蒙童，也第一步踏上了这读书之路......

后记：

永平十年。颜卿幼时聪颖，蒙昧宿慧，与兄受学于舍，勤学不辍，精业笃行。

——《永平朝卿录??颜卿》

作者有话要说：两年前的插叙（花颜回忆启蒙考教），到这儿就结束了哈。。。

所以至此，女主就要开始在古代读书，一步步走上科举之路了。

后遇倒霉男主，两人再去京都。。。

PS：上学：在这个时代的设定中，称作“进学”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