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一早就给季予发了微信好友申请，可两天都过去了，对方还是没通过。

可能是太忙，不小心给忘记了？

他想，那自己应该偷偷提醒一下对方。

于是，周一这天，在林莫从学校论坛搞到了一份金融院的课表后，他装作碰巧地去金融院系蹭大课去了。

每个专业都开设有对应的大课，对全体同学开放，只要对相关专业感兴趣的或者是差学分的同学都可以去上。

林莫想，这是个偶遇的绝佳好时机。

他第一次来金融院，弯弯绕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公共阶梯教室。

在踏入教室门那一霎那，上课铃刚好响起。

“上课了，没落座的同学抓紧找个座位。”台上老师催促提醒他道。

“诶，好的好的，老师。”林莫伸长个脖子望去，入目一片黑压压的脑袋。

他有点近视，不过很快视线就定位到了教室右后方那个位置。

在此时挤得如此满当教室里，只有季予身旁零星空着几个位子。

林莫迅速找了他身旁的位置的坐下。

“季予同学。”林莫装作偶遇似的：“好巧啊，你也来上课。”

一直目不斜视的季予好像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似的，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回了句：“好巧。”

算是打过招呼。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林莫似乎感到周围同学的视线频频往自己这边扫过。

坐在季予身边，林莫还是有些紧张的，磨磨蹭蹭地翻开自己提前带的笔记本铺在桌面，准备装模作样地认真听会儿课。

不过他显然对自己的能力有些许误判。

繁杂的数字和字母组合排列纠缠在黑板上，他一个连高数课都没上过的文学专业学生，看都看不懂，就盯着讲台上老师那嘴巴一张一吐的不知道在讲什么天书。

林莫很快便在念叨公式的催眠曲中犯起困来。

季予余光瞥到身旁那颗浅棕发的脑袋一直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他小幅度摇了摇头，想翻书，却没成功。

侧眼一看，是林莫的胳膊肘压住了自己一页书角。

季予轻轻抽动了一下，发现这人竟愈发有往自己这边滑动的趋势。

见人没醒，他又用更大力气抽了一下，更近了，他甚至都闻到了对方蓬松软发散发出来的洗发水香。

季予轻啧了一声，最后毫不留情地一抽。

手肘一滑，没了支撑，对方脑门一下子砸到桌面发出“咚”的一声。

这样一声在同学们认真结题的安静氛围中可谓是亮了个响的，纷纷转身向他侧目看来。

林莫也被自己的动静惊醒，抬起红了一片的脑门左右瞅瞅，眼神还有些迷瞪。

“这位同学。”台上老师目光锐利，一眼锁定了林莫：“请你来说一下，这道题解出来的答案是多少。”

林莫顶着几根微翘的发梢站起身来，手指贴裤缝板板正正地站着，看起来有些懵傻的样子。

他脸色发红，眯着眼试图聚焦到黑板上，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老，老师，我......我看不清黑板上的题目。”

“没课本吗？让你身边的同学借你看看。”

林莫低下头，求助似的看向季予。

季予犹豫几秒，将自己的课本推到他面前。

安静等待几秒后。

只见对方微抿着唇，依旧是那副可怜兮兮求帮助的神情，手还悄悄地从桌下伸过来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季予目视前方，无动于衷的模样，左手还抵在桌棱边轻点了点，似乎和其他同学一样颇为不耐地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老师：“同学，算出答案是多少了吗？”

“答案等于，等于49。”林莫脸色涨红，硬着头皮回答。

“嗯，没错，回答正确。”老师也没太为难他，只是特意让他醒了下瞌睡：“坐下吧。”

林莫坐下后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

大课连堂上一个半小时，下课后，林莫亦步亦趋地跟在季予身后走出了教室。

都快走到操场了，季予才忍不住出声：“你跟着我做什么？”

虽然他习惯了身边总有些莫名跟着他的人，但那些人顶多偷偷跟一段就自觉走了。

眼前这人不仅光明正大地跟，还跟得又近又紧，有几分围追堵截的意思。

季予只是停住脚部站定转身，林莫贴在他脸前差点撞上。

“啊，我。”林莫急刹车顿住身形，跟了一路这才临时想起措辞来：“我是要谢谢你来着。”

“上次的事已经谢过了。”

“不是，是今天的事。”林莫伸出手，在他跟前比出一个四和一个九的数字手势，眼角一弯，笑得很灿烂。

“我看懂了，你敲在桌子的数字。”

“哦。”季予看着对方那双浑圆赤诚显得有些傻气的杏眼，反话正说：“那你挺聪明的。”

“嘿嘿，谢谢。”林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同他讲：“你还是第一个夸我聪明的人呢。”

“偶尔我也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但我哥他们老是说我笨，给我整得都不自信了。”林莫没话找话似的嬉笑着讲。

盯了眼那被他抓得愈发冲天卷翘的几撮刘海，季予勾唇轻笑了声，“是吗？那我还真没看错。”

“嘿嘿，是呢。”林莫眼睛亮亮地望着季予，嘴角眉梢都染着敛不住的笑意。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吃饭了。”季予说。

林莫呆看了人家好半天，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别扭地提醒他：“季予同学，你、你那天是不是忘记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啦。”

这哪是提醒，这是明摆着直问。

季予对这人没有边界感的自来熟有些反感，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还是礼貌回道：“是忘了。我平时比较忙，不怎么看手机，待会儿有空就加。”

他本以为这已经是委婉且不失礼貌的拒绝了，没想到对方非但没顺着他给的台阶下，见自己转身要走，竟反倒有些急切地道：“那，那你现在有空呢，现在可以加吗？”

林莫生怕季予转身又忘了，毕竟他那么忙的。

季予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人，好像愚钝得听不懂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说话却又直白没有个边界分寸。

“好吧，现在加。”季予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戳点了几下。

见林莫恨不得踮起脚来拿眼睛往自己手机界面上瞟的模样，季予干脆转过屏幕给他看了一眼。

“还要检查一下？”他故意吊着语气这样问，含着几分讥诮意味。

没想到对方笑得更灿烂了：“嗯呢，现在已经加好了。”

季予心生疑惑，不知道精明内敛的林知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傻气直愣的弟弟的。

今天的任务完成，林莫心情大好。

回到家望床上一躺，他点开季予的朋友圈，浅绿色的背景下边只有寥寥几条动态，都是些逢年过节的祝福语。

林莫凝神看了几秒。

看来想通过朋友圈了解对方喜好这件事有点行不通了，他得从新制作方案目标。

息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划拉开手机，然后将自己用了几年的微信名称改掉了。

季予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机刚好弹出两条新信息。

「49」：我叫林莫，莫奈何的莫，不是黑土墨哦，不要备注错啦！ヾ(=?ω?=)o

「49」：对了，周三的大课你还去上吗？(O_o)??

季予擦着湿漉滴水的头发，单手打字回复了过去。

「Y」：备注了。不去。

这头的林莫看到对方的回复，心里小小的激动了一下，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两圈。

「49」：好的，那你早点休息。(^^)

季予切换了聊天框，给林知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Y：你弟挺有意思的。

林莫捣腾了一通，终于成功混入季予的校内粉丝论坛群，躺在床上认真地翻看着压根儿刷不到底的帖子。

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蹭蹭跑下床去，坐到了已经有些落灰的书桌前。

林知端着水果盘进来时，看到久违坐在书桌前的身影时还愣了一下。

他弟弟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知道埋着头在写些什么，格外认真的模样，连他敲门都没听见。

林莫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他一动脑筋陷入深度思考时就喜欢咬手抠手，小时候林知让他做完一套数学题，他能把自己十根手指头都啃出血来。

林知监督他改正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时有点效果，结果没过多久，他不啃手了转而又去啃笔帽，怎么纠正他都没见得改过来，想来是幼儿时口欲期没得到满足的表现。

在他第三次尝试咬手的时候，林知走过来把一颗青提塞到了他嘴里。

“多大了，还改不过来咬手的臭毛病。”

“唔？哥？”林莫忙用手遮住自己面前涂写满篇的纸，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埋怨似的讲：“哥，你怎么进来都不敲门的。”

“你自己又不关门，而且我敲门了，是你没听见。”林知走到他身后了，都无知无觉的。

“写什么呢那么认真？”

“哎呀，没什么没什么。”林莫脸颊有些不自然的发红。

“哟，崽儿你这是有小秘密了？”

“哪有，我随便乱写乱画呢。”林莫嘴里那股甜腻腻的青提味儿还没散去，想伸手再拿两颗尝尝，但又怕他哥瞥到自己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提子好甜呐，是我们上周摘的那批吗？”他双手死死捂着，嘴巴还冲他哥手里的果盘努了下，分外自然地使唤林知：“哥，你再喂我两颗。”

林知挑眉看了他一眼，喂了两颗小的给他。

“是喜欢上哪家的Omega了？”林知故作调笑着问：“不肯跟哥讲啊？”

林莫耳根子一烫，低声着讲：“什…什么呀，哥你别乱说。”

林莫从小在他哥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别说撒谎了，就是他刻意想隐瞒点什么小心思都难藏住。

“是吗？是哥哥猜错了？”林知轻笑了一声，“那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是怎么回事？”

林莫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果然有些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么容易脸红，“反正，反正我没有喜欢上哪个Omega，哥你别乱猜。”

林知：“一扯谎眼神就乱飘，这么不敢看我啊。”

“.......”

“好吧。”最终，林莫还是在林知犀利审度的目光率先败下阵来，破罐子破摔似的承认道：“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林知还欲继续喂他青提的手一顿。

“但我喜欢的人不是omega。”林莫嘴里嘟嘟囔囔的，好似还有些骄傲地讲：“哥，我跟你讲哦，我喜欢的人是一个很优秀的alpha！没想到吧。”

林知原本一直淡笑的表情瞬间褪去，眉心紧蹙起来，神情严肃地看着林莫。

确实没想到。

以至于此刻令他半天都没有言语。

林莫看到他哥的冷脸也是一怔，林知很少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上一次他对自己冷脸，还是初中那会儿被罚站大门的时候。

“怎……怎么了？哥？”林莫有些心虚地背着手站起身来，感觉下一秒就要去罚站了一样。

“哥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有点，怪吓人的呢。”

林莫之所以敢把这事大喇喇地直接告诉林知，是因为在他从小的认知里，林知一直都是个心思柔善又大方开明的哥哥。

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年龄差，也不像别人家中兄弟之间那种长幼身份，从小到大，林莫有什么秘密和烦恼都会跟林知讲，就跟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一样。

无论事情大小对错，林知永远都会坚定地站在林莫这一方，宠得没边儿。

以至于有些时候他会忘记，与他年龄差不了几岁的林知不仅是他的“好朋友”，同时更是他的“好家长”，他哥冷脸严肃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挺吓人的。

“哥，你，你要批评我吗？”18岁的林莫还是会想起以前被林知“深刻教育”的某些时刻，不由地有些发怵：“能不能等明天再批评我啊，我，我现在还没做好准备。”

“……”

林知已经不用去瞥看他桌上努力遮挡了半天的图纸，他嗓音低沉而平稳道：“是季予吧？”

明明他讲出口的是疑问句却是无比肯定的陈述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