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朦胧中，卧室门吱呀一响，林莫眼皮半阖从梦中醒来。
感受到背后软床下陷，他被搂住腰，拥入了一个暖烘宽大的怀中。
林莫揉揉眼看了下床头钟表，已经凌晨三点了。
“季予？”他声音带着些许湿哑，“怎么这么晚回来？”
季予身上散发着沐浴香味，应该是在客卧洗完澡过来的，他用鼻尖蹭了蹭林莫的后颈。
“吵醒你了？”
林莫窝在他怀里摇摇头：“没有，一直在反复做梦，睡得不沉。”
季予问：“梦到什么了？”
卧室里没开灯，林莫翻了个身，摸索着伸出右手，在季予的下巴处轻轻摩挲。
他说：“梦到了……很美妙的事情。”
季予今日许是心情不错，任由他的爪子在自己脸上乱摸，也没说什么难听话。
“有多美妙？”说着，手便不安分地往他腰腹下方探去。
林莫觉得痒嗖嗖的，躲着扭了下腰，羞道：“不，不是这个……”
“嗯？”
林莫看不清季予的脸，凭感觉凑到他脸前，埋头轻嘬了口他的唇。
歪了点，只亲到了嘴角一旁，林莫觉得有些可惜。
“梦到了，这个。”他舔了舔下唇，现下已睡意全无，心底暖烘烘的。
“我们的初吻。”
季予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几分：“大晚上不睡觉，提这个是故意要惹我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林莫似是无知无觉道：“我们初吻的体验不是很好吗？”
“你忘记我当时问你是不是第一次和别人亲时，你是怎么说的了？”
“怎么说的？”林莫记性差，可季予记忆又太好，对很早之前的事都能耿耿于怀许久。
“你竟然敢骗我说不是。”季予像是惩罚性地轻掐了把他腰间软肉，又说：“就你那傻样，舌头都不敢伸，谁能信？”
林莫嘀咕了句：“既然你不信，那还故意和我生气干嘛。”
季予淡笑了声，没搭话。
那天下午，他被季予欺负得软在地毯上，逼得满脸通红，才讨饶解释着讲：“是初吻，是初吻！就亲你，就亲过你一个人。”
季予自然知道，但是初次尝到甜头得了劲儿就想欺负他，装作听不到一样说：“不信。你刚刚自己说的，这不是你的初吻。”
林莫最后被他搞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人都没放过他。
今晚季予像是又要和他翻旧账一样，手在被子底下使坏，抚弄着逼问他：“为什么当时要骗我？”
“我没有……唔等等，别弄了……”林莫蜷着身子，声音越说越小：“你先放开，我再和你讲。”
季予动作停下来，没想到这还真有原因，于是松手放开了他。
“松开了，你讲吧。”
林莫调整了下呼吸，很不好意思地缓声说：“我，我把第一个吻，藏在了想要送给你的那封情书里。”
“什么？”季予似是呆了一瞬，想起来那封蓝色的情书：“你……”
“难不成里面有你涂了口红的唇印？”季予没看过那封情书的内容，但觉得那确实是林莫能干出来的事。
“这也是你在网上学习的追人攻略吗？”
“什么呀！我哪有那么土。”林莫脸红耳热，有些害臊：“我就是悄悄在上边儿亲了一口，没有涂口红。”
季予当时没搞懂过18岁时的林莫的神奇脑回路，直到到现在也没能懂：“所以你觉得你的初吻是给了一张掉色的纸？”
季予不理解他的小心思情趣，林莫不和他计较，还很认真地解释：“那不是掉色的纸，那是我自己涂的，天空的蔚蓝。”
季予跟着他的思路，似懂非懂地抓住了点什么：“为什么涂蔚蓝色呢？”
“因为蔚蓝色代表着纯洁、智慧和高贵。”林莫回道：“像你。”
林莫想浪漫一下，季予却十分不解风情。
“颜色也能用来比喻人吗？”
“……”林莫一个翻身背对着他，“不和你讲了。”
“为什么不和我讲了？”季予掰着他的肩膀头转过来 ，托起他的下巴深吻下去，alpha的信息素不由的弥散开。
林莫身体反应很快被他带动起来，双手推拒着他的胸膛，微喘道：“别……今天太晚了。”
他手还伤着，季予也没想折腾他：“行，那就睡觉。”
几分钟后，林莫蹭到季予怀里缩着，抠着他的心口，忽然轻声讲：“其实还有个原因。”
睡意刚上头的季予被他抠醒，觉得这人今晚有点过于精神了，推了把他的脑袋：“睡不着是不是？睡不着就做。”
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林莫精力旺盛，话又很多，即便季予不搭理他，他也能一个人趴在季予耳边从白天叭叭到晚上。
季予有时嫌烦了想让他早点闭嘴，就会把人压到身下，做到他彻底累得说不出话来，他自己就知道乖乖睡觉了。
林莫一听这话果然立马就不再乱动了，好像怕他得紧一样，忙迭声道：“睡得着，睡得着，我闭眼睛了。”
——
晨曦透过窗帘洒入，林莫半睁开眼时，下意识往身边摸了摸，没碰到人。
他顶着一头鸡窝脑袋坐起身来，缓了会儿神，喊了声季予，也没人应。
难道昨晚做了个梦中梦？
林莫迷糊地洗漱完，举着左手，颇为艰难地换了身衣服下楼。
季予交叠着一双大长腿，正坐在沙发里看新闻。
林莫站在楼梯口处看到他，眼睛一亮，哒哒哒的跑下去。
“我还以为昨晚是梦到你回来了呢。”他凑到季予身边坐下：“你怎么起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还没。”季予看他一副正经打扮要出门的样子，声音寡淡道：“要去哪儿？”
“我……”林莫有些犹豫，但还是实话讲：“去剧院。”
季予果然面色一沉，盯了他受伤的手一眼，没好气道：“还去那里干什么？不许去。”
“可是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林莫知道季予要生气，但他又不能临时爽约。
季予冷道：“和谁？”
“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刚认识的，一个弹钢琴的朋友。”
上周，宋枳轩从许珊珊那里要到了林莫的联系方式，自然得体地再次表达了他的歉意，然后提出希望和林莫交个朋友的想法。
宋枳轩说话温文尔雅，礼貌有分寸，林莫和他聊得很愉快，答应了今天去听他的音乐会。
在此期间，林莫还知道了一件巧事，上次许沉语带他去看的那个脑科专家竟然是宋枳轩的亲姐姐，难怪眼熟。
季予听完他讲，沉默几秒，语气更重地又重复了一句：“不许去。”
“那好吧，我不去了。”
林莫知道季予的脾气，大清早的也不想挨骂，看季予穿戴整齐的样子，估计他也快要出门了，待不了多久的，等他走了再出门不就行了。
季予本来冷着个脸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想到林莫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一口气噎在喉口，不上不下的。
两人接着坐到餐桌前吃饭。
林莫扫了一眼，发现这顿早餐简直丰盛得有些不像话，摆满了半个长桌。
“怎么还有臊子拉面？”林莫问。
“你不就喜欢吃这些上火的面食？”
季予昨天听管家说他这段时间胃口不好，每天只吃一点点东西，昨晚抱着他睡觉时感觉跟抱着骨头架子一样硌人，于是今天便破例允许他吃点油腻的。
林莫皱了邹眉，一点都不想吃饭，就讲：“我只喜欢吃学校外面那家的臊子拉面。”
季予白了他一眼，对于他多年以来的挑食习惯未置一词，简单发出一个命令似的音节：“吃。”
林莫怕他不高兴，右手关节擦破了皮，还不太方便用筷子，夹面的时候手还哆嗦，他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说：“不好吃，面坨了。”
“不好吃？”
他大清早地开车去校门口跟一群大学生挤早餐店，赶忙带回来结果人家还不爱。
季予放下了盘里的刀叉，神情有些不耐地盯着他，“再吃两口。”
“哦。”林莫强压着胃里那股恶心的感觉，在季予监督凝视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又夹了一口，咬半天才咽下去。
“吃个饭有那么困难？”季予看得直皱眉，一把夺过了他的筷子，在碗里搅和了两下，命令一样的语气：“张嘴。”
意识到季予在做什么，林莫吃惊地张了嘴：“你是要喂——唔……”
话音未落，就被食物堵住了嘴。
“能不能，唔……”只要他一张嘴，季予就快准狠地将食物塞进他口中。
“等一下。”林莫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我想喝两口牛奶，噎。”
“怎么这么事多？”季予很不耐烦地把牛奶递给他，忍不住说他：“以前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以前不喜欢的，现在又喜欢了。”
“你就不能专一些吗？”这话说得像是有几分责怪似的。
林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要对食物保持专一，咕噜咕噜喝下大半杯牛奶，才把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压下去了。
“口味是会变的嘛。”林莫笑道：“我现在觉得，纯牛奶也挺好喝的呢。”
一顿早饭下来，季予强逼着喂他吃了半碗面和半个三明治，结果自己还热出了身汗。
一看时间也不早了，他还得赶回公司。
“我走了，中午在家好好吃饭。”
林莫坐在沙发里，抿着唇，乖乖点头：“嗯嗯。”
走到玄关处换好鞋，正要推门而出，又转过身来看了林莫一眼。
林莫乖巧一笑：“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季予眉头轻挑，又在玄关处重新换了双鞋，似是故意顿了几秒，又回头睨了林莫一眼，而后颇为用力地甩上了门。
季予前脚一走，林莫立马就旋风一样冲到卫生间大口呕吐了起来。
黑色宾利车里，alpha面色阴沉地坐在后座，手指在膝盖处轻敲，隐隐散发出危险的讯号，司机屏声凝气，眼神都不敢往后视镜瞥一眼。
心里估摸着可能是老板今天生意谈判的对象比较难搞。
季予眼神晦暗不明，看向车窗外。
不对劲。
有十分的不对，万分的不对。
第一、今天他出门时，林莫没有跑过来抱他。
第二、今天他出门时，林莫没有搂着他的脖子亲他。
第三、今天他出门时，林莫没有缠着问他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家。
林莫今早甚至连早安吻都忘记了。
这不应该。
季予有些烦躁地轻啧了一声。
居然出声吩咐道：“前面路口掉头。”
司机这会儿都快开到公司了，“老板您要去哪儿？”
“原路返回。”
再次回到家，林莫已经没有在楼下了。
“他人呢？”季予问管家：“又上楼睡觉了？”
管家这刚要和他发消息汇报来着：“林先生刚刚出门了，说午饭在外边吃，少爷，需不需要我现在打电话和林先生讲一声。”
季予扯了扯嘴角，脸色难看至极，冷声道：“不用。”
季予把司机赶下车，自己一脚油门踩下往音乐剧院飞速驶去。
首都音乐大剧院。
两人大学的时候经常一起来这儿听音乐会，林莫到现在还时不时跑来这里，但季予却是有好些年头没来过，大门装横都全部翻新过了。
季予进入场内，在后排没有寻找林莫的身影。
心中无端升起一股邪火。
正掏出手机要打电话找他质问，晃眼就看到了坐在vip前排位置的那颗栗色脑袋。
季予眯了眯眼，默不作声地缓走到前排。
身旁路过一个步履匆匆的年轻alpha，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头。
年轻alpha回头，面上并无什么歉意地向他颔首：“抱歉，借过。”
季予面无表情，刚抬脚，却见那个alpha竟快步走到了林莫身旁的位置落了座，林莫还仰面冲alpha笑了一下。
季予脚步蓦然一顿，直愣愣地盯着他俩。
面容俊朗的alpha侧身贴在林莫耳畔说了什么，而后就见林莫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张对叠的纸张，递给了那个alpha。
alpha始终满眼笑意地看着林莫，林莫冲他翘了个大拇指，alpha起身，拍了拍林莫的肩膀，走向了后台。
季予一言不发地看完了他们互动的全过程。
手里的手机被撺得死紧，指节一用力，屏幕一角被生生捏碎了。
他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径直坐到了林莫身后一排的空位。
二十分钟后，舞台幕布拉开，身着白衣礼服的alpha坐在灯光下的钢琴前。
他眼神向林莫的座位方向扫来，微笑一瞬，然后指尖落到黑白琴键上。
只听了前奏的十秒，季予脑海里几乎是立刻原封不动地浮现出了那首熟悉的琴谱——那是自己几年前弹过的谱子，是林莫曾经夹在花束里的小心机，想要自己弹奏给他听的谱子。
台上alpha连奏三曲，而那最后一首曲子，是林莫第一次躲在琴房外偷看他时他弹奏的钢琴曲。
季予表情空白，眼神竟是显露出少有的茫然怔愣，似乎是有些弄不懂眼前这幅情景是怎么回事。
而林莫却始终微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神情格外专注地欣赏着台上倾情演奏的alpha。
季予呼吸一窒，当即感到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些恼火一样，一股说不清到不明的酸胀感涌到心口。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发火，应该拉着林莫立刻离开，然后回家好好教训他一番。
但出奇的，他稳住了情绪，坐在林莫身后听完了全程。
演奏完毕，宋枳轩走下台来，直接无视了林莫背后那个脸色已经黑如漆墨的男人，对林莫笑道：“怎么样？我今日的弹奏还令你满意吗？”
林莫像是终于了却了一番什么心愿似的，激动而诚恳地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讲：“满意满意，你弹得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宋枳轩笑着说：“不用谢，下次记得送我一束捧花当谢礼就行。”
“嗯嗯，好，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林莫眼神转而有些落寞。
“肯定有机会的。”宋枳轩宽慰他讲。
“现在时间还早，午饭前你还想去哪儿看看吗？”宋枳轩问：“我可以开车带你去外滩溜会儿风？”
林莫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最后的愿望清单里，大多都还是和季予有关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讲：“不用麻烦了，你也忙，我们直接去餐厅吧。”
“这么早就吃午饭吗？”
“嗯嗯，我吃完得早点回家，不然管家又得告状了。”林莫有些为难似的讲。
“你为什么会害怕管家告状？”宋枳轩不解：“你的alpha很凶吗？”
“他……”虽然林莫经常偷摸讲季予坏话，但他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维护自己的alpha的，他摸了摸鼻子，很违心地夸赞：“我的alpha一点都不凶，他很温柔的。”
“是吗？”宋枳轩笑意淡淡的：“我怎么不那么觉得。”
“那你没见过他，等你见过他了就知道了，他长得就是很温柔的那种人呢。”
林莫有些心虚地拍拍大腿，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抬眸就看到了他刚刚嘴里所说的“长相温柔”的黑脸男。
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假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季予眸色微沉，淡淡勾起一边嘴角，语气淡定的要命：“不是家里有温柔的alpha吗？那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和别人约会呢？”
林莫跟被雷劈了似的，脑子宕机愣在了原地。
他几乎是从齿缝间逼出来的字眼：“嗯？林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