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靖沅惶惑的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君父，觉得有些陌生。

但没有办法，宋或雍已经提脚走了，他只能跟上。

宋或雍身边的内侍拖着细长的音调，宣告着当朝的天子并东宫的到来：“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谢常卿正在椒房殿内生着闷气，在思索如何挽回这种局面。

好好的一个准嫂子，要变成继子的媳妇了！这搁谁身上，谁能一时半会儿就想得开？

但不管生闷气也好，在干别的也好，常卿都得起身迎驾。

“见过陛下。”谢常卿仗着身孕，行礼行得十分敷衍，连请安的语调，也是敷衍极了。

好在宋或雍不在意这些。

“见过…母后…”宋靖沅也是忍着心头的愤懑，向他名义上的母亲请了安。

“昨日朕不是给太子和周家女郎指了婚么？今日东宫就来找朕，说什么‘无心婚娶’。从前，你和太子也谈得比较拢，所以这不，朕带着太子过来，想让你劝劝他。”

宋或雍的脸上挂着假笑，看着常卿，眼底的冷意掩藏不住，令谢常卿觉得有些可怖。

“人各有志嘛，太子殿下不愿意娶良娣，就不要勉强嘛。”谢常卿不想顺着宋或雍的话，坐在了塌上，歪着身子，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不甚在意地回答了宋或雍的话。

其实，宋靖沅迎娶太子妃、太子良娣，她都可以接受。毕竟此生，她与宋靖沅已经再无可能了。但是宋或雍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能将哥哥要娶的人，指给宋靖沅不是？

这样是侮辱了谢家还是折辱了东宫？

宋或雍果然有些被激怒了，走到谢常卿面前，阴郁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东宫一直不娶亲，朝政会不稳吗？东宫只有娶了亲，哪怕只是良娣，只要有了子嗣，我大秦的朝政才会安稳一些么？”

“殿下娶了亲，但东宫上下，人心不齐，对大秦，也没有什么好处不是么？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殿下遵循本心呢。”谢常卿撑起了身子，硬着颈项，直直的看着宋或雍，说道。

“人心不齐？”说着，宋或雍一只手掐住了谢常卿的脖子，“你是想炫耀，太子的心在你这里吗？”

谢常卿拍打这宋或雍的手，想让他松开，却没有用。

看着谢常卿逐渐涨红的脸，宋靖沅便上前，想要拉开宋或雍，却被宋或雍的另一个手臂一掀，撞到了，一个没站稳，宋靖沅向后打了一个趔趄。

幸好身后的宋无忧扶了一把，宋靖沅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宋靖沅跪了下来，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儿臣…儿臣愿意娶良娣，只求父皇松开手，好歹念着母后、母后还有身孕啊…”

宋靖沅再一次妥协了。

他知道，他还是不够强大，没有办法在宋或雍面前护住谢常卿。

他只能示弱，让宋或雍放过谢常卿。

不知道是看见宋靖沅示弱妥协了，还是念在谢常卿有孕的份上，宋或雍松开了手。

谢常卿喘着粗气，涨红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

宋或雍的眼光在谢常卿与宋靖沅之间来回着，随后哈哈笑了几声，“好的很啊！朕的太子果然还是觊觎着朕的皇后！”

椒房殿内的宫人与内侍，都出去了。只剩下宋或雍、谢常卿与宋靖沅，以及一个宋无忧。

宋靖沅依然跪着的，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只能咬着牙，“儿臣并无此心。”

“你是否有这心，也不重要。不过，你既然松了口，答应了娶良娣，就回去好好准备吧。婚期是在年后，也没有多长时间了，好好准备吧。”

宋靖沅看了一眼宋或雍，又看了一眼谢常卿，终于还是磕了一个头，“是，儿臣告退…”

宋靖沅离开了椒房殿后，便闷闷的回了东宫。

“怎么，看着宋靖沅答应成婚了，心里难受了？”宋或雍看着谢常卿脸色不太好了，便讥讽道。

谢常卿捂着小腹，瞪了一眼宋或雍，“传御医啊！”

宋或雍看着谢常卿的模样，不像是装的，也有些着急了，冲着宋无忧吼道：“还杵着干嘛啊？传御医啊！”

御医来得很快，搭了谢常卿的脉，片刻之后，才回复宋或雍，“启禀陛下，娘娘脉象沉细无力，胎像不稳，像是情绪起伏太大所致的。臣以为，之后娘娘应当静养，避免过大的情绪起伏。”

“开药吧。”宋或雍挥了一下手，让御医退下了。

苏木跟着御医一同退下，去煎药了。

御医走了之后，谢常卿无力的靠在床头，无力的说道，“陛下，现在可满意了？”

宋或雍的脸色也不自然，“满、满意什么了？”

常卿抚了抚自己的脖子，已经没有那么痛了。缓过了气，小腹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便不由得阴阳怪气起来，“陛下没事就多掐掐我，我的胎像就稳当了。或者多拿宋靖沅的事情来刺激刺激我，腹中皇嗣就能健康长大了。”

“这样说有意义吗？”

常卿转过头，不想说话。

“圣旨已下，再无转圜，你不用想了。朕，朕保证，以后再不为难你们家了，行吗？”

谢常卿依然没有说话。

宋或雍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只是对山客和苏奈说道，“照顾好你们家娘娘。”

说完，宋或雍就走了。

山客扶着谢常卿，有些担忧的劝道，“娘娘，何苦这样呢…何苦跟陛下这样硬着呢？您这样，受苦的是您自己啊…”

“是啊，受苦的是我。”说着，谢常卿留下了一行清泪。

苏奈见状，急忙抽出手绢，替常卿擦掉眼泪，“娘娘，可别落泪了，对肚子的小皇子不好…”

谢常卿吸了一口气，“去问问苏木，药熬好了吗？”

“好，我去问问…山客，你陪着娘娘。”说完，苏奈起了身，朝殿外走去。

等了一会儿，苏奈与苏木一起进了殿，一人端着药，一人端着蜜饯。

“娘娘，药熬好了。”苏木说道。

常卿取过来药，看了一眼，一口气喝完了。

苏奈赶忙把蜜饯递给常卿，又有小宫人递来漱口的水，让常卿漱了口。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山客等人将常卿扶来躺好。

“明日召晓蔚入宫吧。”躺好后，常卿吩咐道。

“是。天不明，奴婢们就去宣旨。娘娘，安心睡吧。”苏奈为常卿掖了掖被子，柔声说道。

天色刚明，山客就奉常卿的旨意，去了周家宣旨。

太阳刚升到高处，周晓蔚就随山客入了椒房殿。

“臣女拜见皇后殿下，愿殿下长乐无极。”

周晓蔚恭敬地拜在谢常卿的下方。

“苏奈，快扶晓蔚起来！”

常卿看着曾经的闺中好友，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便不由得鼻头发酸。她看见，周晓蔚的眼睛也有些红肿，大概也哭了许久。

“晓蔚，是我对不起你…”椒房殿的宫人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只留下常卿与周晓蔚，并几个近身伺候的侍女，“此番你被指婚东宫，是受我连累…”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周晓蔚摇了摇头，说话的鼻音还有一些厚重，“即使是受殿下的连累，可陛下若无此心，谁又能将我指婚东宫呢？昨日我家与殿下母家已经各自退换了定亲之物，两家婚事就解除了。只是还得劳烦殿下，同常明哥哥说一句抱歉了。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是我与他之间有缘无分了。”

“是我们家没有福气，”常卿拉起了周晓蔚的手，“不过啊，咱们晓蔚，这么好的女郎，配他东宫，也是东宫高攀了！”

谢常卿的语气里带了一些揶揄，周晓蔚的脸微微发红，像初熟的桃子，“殿下折煞臣女了…”

“叫我殿下呢？可见是真的与我生分了…”

“礼不可废，秦宫上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椒房殿、盯着殿下呢？正因为心里记挂着殿下，才不能让殿下难做。”周晓蔚仍然恭敬，但语气也亲近了许多。

谢常卿拍了拍周晓蔚的手背，“文瑶可还好？”

“文瑶也都还好，前几日才定下了亲，就是太常寺少卿孟家的公子。据说为人端方正直，是一个可托付终身的人。”

常卿倒是愣了一下，“文瑶定亲了？怎么没有听见说呢？”

“也是前几日才定下来的，”周晓蔚笑着回答道，眼镜弯弯的，像一个小小的月牙，“白伯母下一次进宫向殿下请安的时候，必定会告知殿下的。再怎么，也得哄着殿下赐下重重的赏赐啊！不然，岂不是白白辜负了我们从前的时光？”

“说的不错！”常卿也笑了，先前的阴霾似乎也一散而光了。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仿佛回到了从前的闺中时光。

笑了一会儿后，周晓蔚才略有一些抱歉，“殿下，您能同我讲讲太子吗？”

谢常卿愣了一下，拉着周晓蔚的手，走向了窗边的榻，两个人并排坐着，“太子呢，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以说是一个君子了。他既然松了口，答应了娶良娣，便会好好待你的。即使对你没有情，无法举案齐眉，但也会尊重你，给你良娣的体面，不会折辱你。”

周晓蔚低着头，语气有一些失落，“良娣，其实论起来也是妾室了。既然是妾室了，如何能妄想与主君举案齐眉呢？”说完，周晓蔚抬起了头，依然带着笑，“既然入东宫的圣旨已经下达了，我就算定了亲了，殿下怎样赏赐给文瑶，也要怎样赏赐给我哦，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不然，我可不依！”

“是，周家女郎说什么，就是什么。”

随着谢常卿打趣的话语落下，两个人又笑做了一团。

但欢乐的时光总是不能长久的，不管是命妇请安，还是中宫召见，宫外妇人、女郎呆在宫中的时间都是有定数的。

“殿下，不要担心了。”说着，周晓蔚大着胆子，上手戳了戳谢常卿的脸颊，“说一句炫耀的话，臣女来日向殿下请安的日子，还长着呢。”

“好，我在椒房殿等你来请安。”

召见的臣女终究还是离开了未央宫，离开了椒房殿。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想不出什么作话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