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牧川只是一个郡王，对于他来说，谁做皇帝都一样。反正这皇位也轮不到他头上。

即使是谢家反了，削了他的王爵，他依然能潇洒过完这一辈子。

所以，兵丁围住郡王府的时候，他并没有反抗。

而宋靖鸿却反抗。

先前有宋靖沅在，他只能是一个齐王。可如今谢家反了，如果他抵抗了，杀出重围了，并且在叛乱之中“不小心”伤到了自己的哥哥，再“不小心”伤了一下自己的父皇，是不是他也能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谢家是有备而来的，京中大部分的禁军已经归了谢常明管辖了。

齐王的亲卫在这些禁军面前，想要突出重围，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长公主是已经遁入空门的人了，所以谢家也好，皇家也好，世家也好，之间的斗争，并没有传入绿梅观。

而宫中养着的那两位帝姬，年岁并不大，遇上了这些事情，也被吓得哭都不敢哭了，更遑论有血性的去反抗了。

这一场权利的交替中，宋或雍的离世，似乎并不让人惊讶。

一方面，宋或雍似乎早已是进入了油尽灯枯的状态，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是御医们医术高明。即使是宋或雍早两天驾崩，世人也不会说御医没有尽力。

本就糟糕的身体，再听见臣子谋逆的消息，宋或雍气急攻心以至气血逆行，便没有了气息。

世人都对此表示了理解。

谢荣虽然也恼恨宋或雍，但到底还是让人把宋或雍买埋入了帝陵，让服侍了宋或雍大半辈子的宋无忧去守陵。

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改朝换代了，那些世家虽然心里不愿意臣服，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却不得不低头。

谢常卿被封了一个公主，还被赐了一个公主府，是早些时候秦王的府邸。

而宋靖沅作为谢常卿的“儿子”，也被封了一个侯爵。只是封号有一些讽刺，归顺侯。

是啊，归降顺服于谢荣的太子，可不得封一个归顺侯吗？

好让他时时刻刻记住，是谁留下了他的性命。

也好让他记住，既然归降了，往后也得顺服着。

谢常卿终究还是离开了椒房殿，带着便宜“儿子”去了自己的公主府。

前太子良娣周晓蔚在上林苑的一座假山山洞里被谢常明找着了。

当时的谢常明面不改色的说着瞎话，“你们都看见了，太子良娣找着的时候，尸身已经凉透了。记住了吗？”

身边的兵丁虽然不明白，但是谢常明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宋靖沅这里得到的消息，便是周晓蔚因他而死。

因此，宋靖沅在公主府内，很是为周晓蔚伤心了几天。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念着往生经。希望周晓蔚来世不要再托生于这样的乱世，希望周晓蔚不要再遇着一个像他一样的夫君。

毫无本事，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住的男人，还算男人吗？

谢荣坐上了那个位置，成了天下之主。自然，该分封的分封，该赏赐的赏赐。

其母崔氏，自然就是皇太后，入主建章宫。

其原配王氏沛华，追封为昭华皇后。

续弦王氏婉容，封皇后，入主椒房殿。

妾室黄氏，封昭仪，入主瑶光殿。

长子谢家常明，封太子，入主东宫。

长女谢家常卿，封辅国公主，赐居公主府。

次女谢家常乐，封乐安公主。

次子谢家常安，封晋王。

三子谢家常福，封楚王。

其二弟谢茂，封琅琊郡王，赐居郡王府。

三弟谢茁，封河东郡王，赐居郡王府。

谢常卿在住进公主府之前，将赵姑姑遣走了，不再让她服侍自己了。

一来，赵姑姑年岁也高了，谢常卿并不想让她为了自己这样劳心劳力。再一个，赵姑姑毕竟从前也伺候过宋或雍他娘的，如今宋或雍人都没了，她再见到赵姑姑，总能想到在椒房殿的那些日子，委实叫人难受。

索性便将赵姑姑打发到了公主府的一个偏院里，并指了几个小丫头去照顾赵姑姑。

也算成全了这几年的主仆之谊。

从一国之后，变成一国之公主，常卿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不过是从有夫之妇，变成了孀居之人。

但常卿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

宫变那日，山客并没有找到周晓蔚。

后来，常卿也听说了，闺中好友不幸罹难的消息，心里实在不好受。连带着，看宋靖沅都不顺眼了。

但从这之后，就有消息传出，东宫有一个侍女很受谢常明喜欢。

天子换了人做，但朝臣大多还没有变，依然还是那些人。

大概是厌倦了京中的生活了，谢常卿打算南下，去看看南方的山水。

对此谢荣并没有拦阻，反而调给她一对军士，沿路保护她。

还在收拾出游的东西时，谢常卿被谢荣宣召进了宫。

“见过父亲。”

谢常卿还是叫不出“父皇”二字，但谢荣也没有追究。

“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吩咐你。”说着，谢荣拿出了一个腰牌给了常卿，“你既然南游，便代朕巡视一下南方的情况。腰牌给你呢，是免得因为你是女子，而被人轻看。见腰牌如见朕。”

谢常卿只是恭敬的接过了腰牌，应了一声“是”。

看着谢常卿这幅模样，谢荣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在怨我？”

“女儿不敢。”

不敢，并不代表没有。

“南游的时候，将归顺侯带上。没有记错的话，前朝的太子，也曾经代天子南巡过。那些地方官见过他，你查起事情来，总要轻松一些。另外，我会为你指一个御史台的人，如果有问题，御史会写急报回京。你有任何想法或者意见，也可以直接写信与我。”

“是。”

常卿依然恭顺。

谢荣看着谢常卿这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歉疚，便让常卿回去了。

回到公主府后，谢常卿找到了宋靖沅，但宋靖沅似乎喝了很多酒，整个人身上飘散着一股酒味，熏得谢常卿直皱眉头。

“宋靖沅？”

谢常卿试着叫了几身宋靖沅，但宋靖沅似乎毫无反应。

无法，谢常卿只往杯子里到了一些已经凉了的茶水，泼到了宋靖沅的脸上，并且给了宋靖沅一巴掌。

宋靖沅似乎才清醒了过来，甩了甩脸上的凉水，睁开了醉醺醺的双眼，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常…母、母亲？”

谢常卿抽了抽嘴角，“清醒了吗？”

“清醒了…”宋靖沅耷拉着脑袋，讪讪地说道。

“大白天饮酒？还饮得这么多？你是想作死吗？”谢常卿恨恨地说道，“如果想死，别在我公主府上，滚出去再死！”

宋靖沅没有吱声，也不敢吱声了。

“白天饮酒，是为了什么？”见宋靖沅没有回话，谢常卿便继续问道。

“觉、觉得自…嗝…”一句完整的话没有说出来，宋靖沅打了一个酒嗝。

谢常卿嫌弃的皱了皱眉，这便是自己从前喜欢的人？

遇到事情便这样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

“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以前护不住你，现在也护不住晓蔚…”

说着，宋靖沅也红了眼底。

他对周晓蔚没有男女之情，但她到底是自己的太子良娣。不论怎么样，即使是家破人亡，但在这之前，也应该妥善安置周晓蔚。

“既然觉得自己没有用，便学起本事，去挣一番前程！在这里成日饮酒买醉便能让自己变得有用了吗？”

“常卿，”宋靖沅不再称她为“母亲”了，“我现在如何还能去挣一番前程？”

宋靖沅苦笑了一声，“我从前还是太子的时候，看起来一片前程大好，但是现在呢？还不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若不是你的荫蔽，我如何活的下来？”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自己本身毫无才学本事，如何去挣这一番前程？”谢常卿反问道。

“不知母亲找我何事？”宋靖沅收敛起了情绪，没有理会谢常卿的问题，只朝着常卿作了一揖，问道。

“我在京中闲来无事，打算南下游玩一趟，你与我一起，同时奉命视察南地。”

“是。”

“我只是突然兴起而已，但既然领了皇令，便不能那么随意了。你拟一个章程路线出来，后日之前交给我。”

“是。”

宋靖沅看着谢常卿，心里极其酸涩。

不过三两年的时间，常卿已经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但自己，却是软弱无比。

除了知道常卿即将入宫的时候，稍稍振作了一番，暗中组了一个暗卫，自己还有什么作为？

眼前的常卿，虽然矮了他一头，但是与他说话的时候，却像是在睥睨自己。

如果自己是常卿，想来也会看不上这样软弱无所作为的男人吧。

既然活了下来，便好好活下去吧。

谢荣、他父皇，与常卿母亲之间的二三事，他从前也听人讲过一两分。

彼时的工部左侍郎谢荣被父皇打压了将近二十年，尚能反了他父皇，登上龙位宝座。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谢常卿的要求，宋靖沅很快就完成了。

关于出行的计划、行程，宋靖沅拟得清楚明白。

先从京城出发，走陆路下洛州，然后可以结合水路下到南阳；再是雍州、荆州，随后借长江至郢州、南豫州；随后下到宣城、新安，再走水路，向西到豫章、湘州、武陵郡；再借三峡过巴陵郡，至益州；再借金牛道、子午道，归京。

宋靖沅没有拟定哪些地方呆多久，毕竟公主代天子巡视，如果有异动，自然就会久一些，如果一切太平，甚至在入冬之前，便能归京。

在初夏的时候，谢常卿带着宋靖沅，还有御史台的一位大人，踏上了南游的道路。

谢常卿本来想带上从前的还有孙文瑶一起，但想到孙文瑶已然成婚，并不如闺中那般自在，索性便没有给她说。

但车队晃晃悠悠驶离京城后，谢常卿在离驿站不远的地方碰见了熟悉的人。

林贵姬。

哦不，应该是林琅雨。

“你怎的出来了？”谢常卿很是惊讶。

惊讶的不仅是谢常卿，还有宋靖沅。

“贵、贵姬娘娘？”

林琅雨朝着谢常卿与宋靖沅福了福身，“侯爷说笑了，林家的贵姬娘娘已经葬入妃陵了。我只是林家旁支的一位女郎，目前已经许亲了，是齐家的三公子。家母怜惜我，才让我趁着婚前，去江南的外祖家小住一些时日。碰巧，碰见了公主与侯爷。”

说完，林琅雨促狭地朝着谢常卿与宋靖沅眨了眨眼。

“相逢不如偶遇，我等既然与女郎遇上了，不知是否有幸，与女郎同游江南？”

“固所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