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了，一起下江南，那么对外的身份还是要做一些掩饰的。

算上同去的御史大人沈确，再加上谢荣指给谢常卿的护卫长齐墨阳，那么有身份的“主子”，便是五个人了。

“来吧，商量一下，我们的身份是什么？”谢常卿将人都叫上了马车，一起商量，“总不能大大咧咧的，我是公主，她是世家女郎，你是御史大人吧？”

宋靖沅想了想，“既然是南下出游，便设定为投奔江南的外祖？过了新安，便说北上投奔亲戚？”

“可以是可以，那咱们身份呢？”沈确问道。

御史大人沈确，今年三十有二，长得很不显年岁，看起来便像二十来岁的人。

“大人年纪最长，便是我们的长辈，带着我们投奔江南的本家？”林琅雨试着说道。

“长辈？”沈确当场拒绝了，“臣不敢做公主的长辈！”

谢常卿并不在意这些，“无妨的，大人。在外面嘛，事宜从权。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们的小叔，带着我们投奔在江南的本家。可记住了？”

沈确心里叹了一口气，“是。”

“那么，咱们四个，便是晚辈。齐三，你与林家女郎已经定亲了，那么你们便以夫妻相称，可好？”

常卿的话，让齐墨阳与林琅雨的脸都红了。

两个人没有说话，常卿便当他们默认了。

“剩下的，就是我与宋靖沅的身份。”说道这里，谢常卿叹了一口气，“在京中，先前因为辈分在那里，宋靖沅是我儿子，这个京城里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但咱们出了京城，这样说，便不会有人信了。当然，我自己也不愿意凭白多一个这样的大儿子。所以，我跟宋靖沅，便是姐弟了。”

宋靖沅能活着，全靠谢常卿的庇护。

所以谢常卿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没有置喙的余地。

“好的，那么林家女郎，从现在开始，便是我与宋靖沅的阿姊了。这样一来，咱们的身份就确定好了。除了齐三，咱们都统一一个姓氏吧，这样，咱们看起来便更像一家人了。”

“那便依着公主的姓氏，咱们都姓谢吧？”沈确说道。

就这样，五个人出行的身份便确定了。

因着新添加了人，又重新改了身份，常卿便让山客回城一趟，重新做了一套路引。

等路引回来了，天也快黑了，一行人索性便先在驿站住了下来，等到天明，便再行上路。

出了京城，沿着陆路，先是到了洛州，又沿着伊水、白河到了南阳。在南阳逗留了几天后，便来到了雍州。

雍州算是一个大城市了，但是到了雍州边境的时候，谢常卿等人却发现有百姓沿路乞讨。

“苏木，你下去问问，什么情况？”

苏木很快便回来了，“禀女郎，他们本是雍州的百姓，一直靠天吃饭。但前年，雍州发了一场大水，他们颗粒无收，所以向当地的员外借贷了一些银钱，想着次年丰收了，便好偿还。但是偿还是偿还了，却没有还够，那员外便将他们赶出了他们的家，霸占了他们的房屋。他们现在既无钱，也没有居住的地方，只能乞讨。”

谢常卿与林琅雨听完后，皱了皱眉。

“为什么偿还了，还不够呢？”谢常卿不解。

“女郎有所不知，”沈御史替常卿解了惑，“民间有一种借贷，是利滚利的。一般的百姓借了，便很难还上，最后只有倾家荡产。”

“那官府不管这种吗？”林琅雨问道。

“这种事情，向来是讲究你情我愿的。百姓要向这些无赖借钱，我们能拦得住？拦住了这次，还能拦住下次吗？”

谢常卿叹了一口气，不再看这些可怜的人，“往前走吧。”

一行人马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了雍州城。

过了城门，便发现城内、城外，几乎是两重天地。

城外的屋舍破败老旧，就连河渠、堤坝，看着都像许久没有维护更新过了。

“雍州，并不偏远。甚至从前，还一度繁盛超过京城。如今…”宋靖沅的指关节轻轻敲着马车的窗棂，“看着情形，别是雍州州牧中饱私囊了…”

城内的屋舍，不说多么精致，但至少不是破败的无法住人。

“得想办法探探这位州牧的底细了…”谢常卿说道。

“就算要探底细，也得先找着住的地方，先把晚间的餐食给解决了吧？”沈御史说道。

“行，便先找一个客栈，先住下来吧。”

常卿等人在城内找了一间客栈，进了去。

“哟，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看见人来了，小二迎了上来，热情又谄媚的问道。

“我们是住店。”林琅雨带着笑，温柔的回答道。

“客官，这边请！”小二做了一个手势，“不知道客官开几间房呢？”

“四间上房。叔父一间，我与夫君一间，弟弟、妹妹分别再一间。剩下的护卫，劳您再安排在我们房间周围。”

小二一听是大客户，便更加热情了，“好勒！”

小二给常卿等人开了一个院子，介绍着，“这个院子与主街只隔了一条巷子，出行也是很方便的，最重要的就是不超。院子里的房间也是比较空余的，您几位住下后，还能剩，您的仆从也好有住的地方。”

常卿等人觉得不错，便定下了这个院子，并给了小二赏钱。

这个小二得了赏赐后就离开了。是一个知晓分寸的小二，这些人一看就是贵人。贵人们，通常都是不喜欢陌生的人在跟前伺候的。他们有自己用惯了的人。

待小二离开后，苏奈与苏木指挥着仆从将行礼从车马上搬下来，常卿几人便在院子里的堂屋里，一起商讨着打探底细的方法。

“雍州近年来上缴的税银情况怎么样？”常卿看着沈确与宋靖沅，问道。

这种事情，只能问他们。

毕竟，五个人里，只有他们从前接触了国事。

齐墨阳从前只是护卫统领，只负责安全，并不参与政事。

宋靖沅想了想，“情况不好。我印象中，雍州最近这些年，上缴的税银应该比较少。若是多的话，父皇…父亲，会让我给当地州牧或者太守写嘉奖令的，以鼓励他们继续为朝廷办实事。可实际上，自我参政以来，便没有给雍州地区的官员写过这些嘉奖令。”

沈确皱起了眉头，一脸凝重，“太…公子参政，少说也有四年了，这四年都没有写过雍州的嘉奖令，说明，雍州至少有四年，税银没有如实上供。除非遭遇天灾人祸，否则雍州不可能短时间内税银就减少得如此厉害…”

“殿下为什么突然问起了税银？”林琅雨没有跟上思路。

常卿也不恼，给她解释着自己的想法，“雍州从前也是繁盛的大城市，但是现在，我们进城以来，你也看见了，虽然不算很繁华，但也不能算萧条。那么，这样算的话，雍州近年来上缴的税银应该还算可观才是。但是据大人和靖沅所说，雍州缴纳的税银却像是不足的模样，那如果真的没有问题，便是有人贪了税银。好，就算税银没有问题，那么城外的屋舍这么破败、河道、堤坝也是如此，州牧为什么不组织修缮呢？别说雍州没有一点银子了吧？”

林琅雨点了点头，明白了，“那接下来怎么做呢？”

“再等等，我让山客出去了一趟，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了。”谢常卿说道。

果然，没有再等多久，山客便回来了。

“不着急，慢慢说。”

山客稍微喘了喘气，便说道，“女郎，我去了州牧的府衙看了一圈。好家伙，日常办公的地方看起来正正常常的，但是后头那位州牧居住的地方，可是富丽堂皇的，比您的公主府还气派！”

沈确与宋靖沅的脸色都变了。

“然后，我又去了雍州的几个富商家里，逛了逛，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山客没有念过书，先前的“富丽堂皇”这个词汇，还是当年跟着谢常卿一起学的。

“叔父，有什么想法？”谢常卿看向了沈确，问道。

沈确于他门五人中，年岁最长，朝中当差经验也最丰富。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还是要先调查清楚，州牧是否贪墨，贪墨了多少？是否因为贪墨造成了人命？都得有证据，有了证据才能定罪。”

常卿点了点头，看向剩余的四人，“一会儿行李规整好之后，咱们便去街上逛逛。阿姐与姐夫一起，齐公子的功夫应该能护住阿姐吧？然后叔父这里，我将山客给你，她必能护住你的安全。我与宋靖沅一起，便是以姐弟相称，带几个护卫上，再加上暗中的护卫，咱们应该不会有事。你们觉得怎么样？”

四人没有意见。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好，没有问题。”

待修整完了之后，一行人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客栈的院子。

常卿与宋或雍沿着街走着，偶尔在一些流动的小摊贩那里停留驻足一下，买一些吃食，顺便问一些有的没的。

直到进到了一家名叫“王记布庄”的店铺。

“两位客官，是要购买布匹吗？”

谢常卿微微颔了颔首，“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布匹。”

掌柜看着常卿与宋靖沅穿着虽然不华丽，但谈吐气质却是不俗，身后的侍从也穿着不俗，心里也不敢轻视他二位，便继续笑着，“不是我夸大啊，咱们家的布匹，可是雍州城里最好的了！咱们有蜀锦、云锦，质量都是上乘的！”

“掌柜的，据我所知，这蜀锦，可是贡品啊！你们布庄就有卖？可别看我面生，故意哄我的？”常卿皱着眉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掌柜上前了一步，小声说道，“客官若是不信，可以随我到二楼雅间，验验货！”

“那就烦请掌柜的带路！”

常卿与宋靖沅随着掌柜的上了二楼，进了雅间。

“二位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掌柜的宝来了两匹布匹，“客官请看，这就是蜀锦，这就是云锦。都是一等一的好货！”

“还真是呢！”常卿摸了一下蜀锦，脸上便露出一副钦佩的模样，“看来，掌柜身后的人脉关系挺厉害的啊！蜀锦都能搞到！”

“那是！”掌柜有些骄傲，也有些自喜。

“那不知道雍州一带，税银抽成是怎么样的？”常卿问道。

掌柜的随即警惕了起来，“客官问这个干嘛？”

“掌柜的莫多心，”常卿笑了笑，“因家中变故，我和阿弟不得不去南方投奔祖母外家。但阿弟也即将弱冠，必是要成亲生子的。但我们算起来也是寄人篱下，身上还有一些琐碎银两，便想着到了祖母那里，也做一点生意。总得给阿弟赚够彩礼钱不是吗？这不想了解一下吗？所以刚才多嘴问了一句。”

掌柜放下了警惕，但并没有完全放下。

“盐铁因为是官营，所以这两样具体的抽成是多少，我不清楚。但是咱们布庄，向来是逢八抽一。但其他地方的税银抽成是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常卿点了点头，指着蜀锦说道，“除了这个花色，还有其他花色的吗？”

“有的有的，客官稍等！”掌柜又恢复成了先前的笑脸。

等了片刻，掌柜的同小二各自抱着布匹进了雅间。

“客官请看！”

常卿看着这些布匹，心里起火，但面上却不显。随手指了几个花色的蜀锦，“除了这几个，其他都包起来吧！”

“诶！好嘞！”

结完了账，常卿与宋靖沅便离开了布庄。

沿着街走，又逛了一家茶叶铺子，一家首饰铺子，又购买了一些东西。做足了“给江南的祖母外家带一些见面礼”的模样后，便回了客栈的小院。

沈确沈御史已经先回来了，看着常卿身后的人大一包小一包的，很是惊讶，“你们这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一会你就知道了。”谢常卿卖了一个关子。

说话的时候，林琅雨同齐墨阳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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