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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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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鸡唱罢百家鸣,和光在熹光中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头顶是她熟悉的帐顶,好似做了个梦……

“闺女起了没?”和老爹一如既往地在院中轻轻唤她。

阿爹!昨晚发生的一切顿时席卷而来,不是梦!和光一激灵从床上翻下地,赤脚冲进院子。

和老爹手上还端着刚从外面买回的浆子和酥饼,委实被和光的阵势惊得下,“怎不穿鞋?”

隔着浆子的腾腾热气,和光眼眶有些酸胀,猛吸一口气将泪憋回去,“阿爹,昨夜大风刮得忒响,都害我做噩梦了。”

和老爹面有疑色,“昨夜刮风了?果然人老了,耳不聪目不明,竟没听见,你快回屋穿鞋梳洗。”

果然!那自称神仙的男子真对她爹做了什么,让昨夜的记忆一点都没留下。

父女俩吃完早饭,和老爹正要去前院准备开张,和光神神秘秘地拉住他,“阿爹不慌,昨儿拾到个宝贝给阿爹看。”说着,起身去院中,轻声开口,“小乘黄?乖乖小乘……”话音尚未尽然落下,一道影子“倏”地蹿出来,轻车熟路地跃进和光怀里。

朝阳的光将一方小院填得满满当当,鹅黄衫裙的女郎抱着毛茸茸的小兽回眸朝她爹展颜一笑,眉眼弯弯,澄莹耀眼,像极了融融春日下枝头率先初绽的小迎春,勇而娇俏,乍一看便让人心中无端生出欢喜。

凡世间的鲜活走马灯样映照在时极镜中,就连一向古朴清寂的轩辕顶似乎都沾染上几分日丽风清,那滚滚红尘中家长里短的烟火气,让冯夷瞧得津津有味。

怀渊默不作声地一挥手,时极镜又恢复成一面普通铜镜的样貌。

兴味戛然而止,冯夷抱憾地一砸拳,“正瞧到关键处……”扭头一瞧,怀渊已转身往殿外走出了几步。

冯夷急急追上,出殿便搭了个眉棚看看尚在东升的旭日,“约定的午时尚早,这就要动身?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应对的法子?”

经他一问,怀渊似才醒神一般,停住脚步,反问他道,“凡人寿命不过一弹指,若是放她在凡世过完这一生也无不可,你以为如何?”

冯夷闻言,袖手立住,幽幽看着他,“不如何,暂且不论净世白莲子在她体内生变作妖的可能,就说你这四界混杂的轩辕地界,单凭一道式灵索,保她一日可以,但想保她一世平安,难。”

日上三竿,和家的药茶铺子却迟迟不见开张,只店门前徘徊的客人们不知,这会儿的和家后院正鸡飞狗跳。和光一头拿肉干哄着乘黄,一头软磨硬泡地让和老爹在它背上坐上一坐,和老爹瞪着狗一般大小的瑞兽,不知所措地挓挲着双手,直叱她胡闹。

和光伸臂化作一根门栓挡在门口,扬了扬下巴尖指指趴在椅子上埋头撕咬肉干的乘黄,“阿爹休要啰嗦,也莫要寒了女儿一片孝心,只消坐上一坐,便能长命百岁,可以看女儿披嫁衣、可以看外孙绕膝头、还可以看女儿青丝变白发……”说到后面,和光抽了抽鼻子,眼见就要哭出声,还不忘小心翼翼地问,“这不好么?”

偏巧此时街上有街坊敲门板,“和老板今日还开张不开?可是家中出了何事?”

和光倔强地用红眼圈瞪她爹,活一副不答应就不放他去开张的架势。

和老爹重重叹了一声,象征性地在乘黄背上挨了一下,生怕把瑞兽压坏,没好气地瞪她,“这下你可满意了?”

和光瞬时破涕为笑,冲过去将乘黄拎进怀里,“阿爹快去开张,我去后山采菌子给阿爹下酒。”午时的后山之约她没忘,却不能跟和老爹说。

沿着熟悉的大路进山,和光沉下心来将昨夜的经历细细回想了一番,确然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她刚起了寻乘黄的念头,便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似乎应了那句俗语:因缘际会,自有安排。但她年纪轻轻便接管铺子生意,自是深谙另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东西。看似贸然地应下陌生男子的约,她自有她的考量——就算乘黄是饵,但她不能做砧板上的鱼。

行至半山坡,两株金黄似火的千年银杏树将上山的路一分为二,总归那男子也没明说后山哪里见,和光打定主意就在此候着,她背靠大树坐下,卸下背篓往里一瞧,吃饱喝足的乘黄正好眠,毛毛团团的一球,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和光正忍不住伸手要摸,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先于她探入背篓中,薅着乘黄的后颈便将其拎了出去。

乘黄被上古麒兽的气泽震醒,期期艾艾地叫了两声。

冯夷盯着手里的毛球,诧异地问,“你这是喂了它多少吃食?”

分别来得猝不及防,和光难过得不想搭理他,径直走到怀渊跟前,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前襟上的暗色黼纹,把手腕伸给他,“解开。”

怀渊垂手没动,而是盯着她头顶正中的发旋开口道,“你可知,昨夜凶险的并非令尊……”

和光似有不好的预感,警觉地抬眼看他,猛然撞进一双沉静的眸中,低而缓的男声一字一句敲进她的耳畔,“你误吞了妖狼的内丹,需尽快将其取出。”

经他一提,和光确然回忆起那温滑的异物入喉感,一想到有个妖物在自己体内,和光绕是再大胆,此时也生出几分忌惮,她有些慌乱地错开视线,“那你取便是,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无需同我商议。”

怀渊默了片刻,向前压了小半步,微微倾下身。

和光只觉渊渟岳峙般的气势扑面而来,让她再动弹不得半分,指尖却变得格外敏感起来,清晰的感觉到方才她盯着瞧的黼纹纹理刮擦过她的指肚,男人的声音自头顶徐徐落下,“若是要将你投入炼丹炉炼出那妖丹,也无需同你商议么?”

旁边乘黄“吱”地一声惊叫,毛都炸了。

和光不喜欢这种压迫感,四肢百骸陡然生出磅礴的勇气和抗力,顷刻间涌向一处,她猛地抽回胳膊,仰着脖子昂然应向怀渊,就连呼吸都在较劲,“弱肉强食跟前遑论‘商议’二字?你们约我至此,不就是宣告决定的?”

忽然山风起,无数银杏叶飞舞絮语,铺洒天地,也吹得二人衣袂翻飞,卷挟到一处。

怀渊视线扫过她腮边一颗淡淡的小痣,“不是。”

和光盯着他墨色的眸子,佯作淡定道,“作弄凡人很有趣?取妖丹也不是非要将我投进炼丹炉,书上说,妖会吸食弱者内丹来增进修为,你既为上神,又岂会不知这个法子?你要的东西赶紧拿走,我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说完,她便将眼一闭,嘴巴微启。

山风将息,彼此清浅温热的气息,像身后两株银杏的根系,渐渐交错缠绕到一处。

这气氛,不太对!冯夷在一旁瞋目结舌地瞧着。

“无稽之谈。”怀渊盯着咫尺间她粉嫩菱角一样的唇,负起双手,重新挺直身体。

压迫感消弭,和光睁开眼,垂眸嘀咕,“难道话本里写的都是假的?”

“那些胡说八道的杂本子还是少看为妙。”怀渊淡淡地与她说道,“既是商议,自会给你其他选择,妖丹一日寄于你体内,于你、于世便存一日威胁,在寻到破解之法前,你先暂住到轩辕顶来,令尊那里我去说。”

“诶?!”冯夷瞪大了眼,这不就是话本里巧取豪夺的桥段么?

“不行!”和光心里很慌,要知道,轩辕神主在爹爹心中是非同一般的存在,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是偶像,他说要收她入山,怕是爹爹还会亲自给她收拾细软行囊。

但和光低估了她在自己爹爹心头的份量。

和记铺子的后间,和老爹并未讶异怀渊的出现,他听了怀渊的提议后,不卑不亢地问道:“敢问上神,座下可有女弟子与我女儿为伴?”

“……并无。”

“关乎我儿清誉,恕鄙人不能答应,上神请回吧。”

她的爹爹,竟然为了她忤逆了他的神,和光眼眶很酸、很胀,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送走怀渊和冯夷,和光面色如常地操持着家里家外的一切。

直至夜深人静时,她回到自己房里,从衣箱深处翻出一个小包袱,仔仔细细地解开,抖落出一个月白色的小抱被,这是母亲在她出生前就为她缝制好的。

被面柔软,线结都不见一个,被角细细密密地绣着娟秀的一句小楷——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和光、卷卷。

从母亲为她取的名字中就能想到,母亲希望她活得随意、自然、松弛、能屈能伸,万物可爱。

一针一线宛如隔着时空的云中尺素,母亲把对她的期盼与爱意寄托其中,而她亦能触碰到与母亲的连接。和光盯着那一行字愣了好半天,终是忍不住,将脸捂在似乎残存着和夫人味道的被子里,呜呜咽咽哭得伤心。

和老爹在墙另一边垂手站着,用掌根擦了把泪。

“啧,你瞅这事儿闹的。”要当爹的冯夷也看不惯这个,立在时极镜跟前叹气,“人生在世如蜉蝣,守住珍视的东西并非那么容易,那和老汉敢为了闺女同你叫板,也不妄为人一世,是个堂堂汉子,你说呢?”一扭头,见怀渊还若有所思地盯着时极镜里的和老爹,冯夷两下看看,突然计上心头,再次开口道,“诶我有个主意,你不原本也想放那女郎在凡间过完这一世么,不如这样,山不来就你,你就去就山,你委屈委屈,去和家当个倒插门女婿如何?”

怀渊凉凉地白了他一眼,冯夷却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精妙绝伦,反呛他,“你要有更妥当的法子,倒是说来听听!”

“下凡历劫的山君会提前归位。”

“咋?召他回来替你看好门户,你再下凡去?”冯夷嘬着牙,“你可别忘了,天下事莫不讲究个章法,凡间人事都得听灵华帝君的,若是下凡历劫的神仙个个说归位就归位,岂不要乱套?”

怀渊正欲同他解释,突然有弟子引了个仙童进来,见过礼后,仙童脆生生地同冯夷道,“上神,娘娘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望早归。”

向来板正的怀渊闻言都不禁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冯夷。

冯夷一张老脸烫成刚出炉的墩饼,冲那三头高的小童直瞪眼,唇语道,“她真这么说的?!”

小仙童无辜地眨眨眼。

和光搂着她的小被子,哭着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依稀觉得天光大亮,和老爹唤她“卷卷”的声音在耳畔渐渐清晰,她蒙蒙瞪瞪地坐起来,“阿爹?”

“卷卷醒啦?”

和光踩着软鞋下地开门,屋外的盛光刺得她下意识闭眼闪躲。

“晃到眼睛啦?”和老爹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和光试着慢慢睁开眼,但面前立着的和老爹却陌生得叫她不敢相认——背脊不见素日里的佝偻之态,身披虎头甲,腰跨紫金鞭,目光刚毅炯炯,如他身后的光焰一般灼目。

和光愣住了,心头冒出个不好的念头,疯草般蔓延。

“我儿,上命难违,爹爹要归位了,下面的路你要学会自己走下去……”

和光自小心性坚韧,似乎天生不知哭为何物,但眼下,和老爹话未说尽,泪便涌了出来。尽管母亲去得早,是和老爹的努力弥补,才让她的童年显得没有多少缺憾,反而比同龄女孩更加丰饶,她从不想离别,但离别却来得猝不及防。

“你莫哭……”和老爹无奈地挓挲着大手,“人间一场缘,爹爹不能陪你一辈子……”

和光哭得更伤心,拼命甩着头,“阿爹,那乘黄,都不作数的么?”

光华渐弱,一声轻叹弥散在空气中,“卷卷,我儿,有缘自会相见,爹爹在轩辕丘等你……”

四邻公鸡破晓,和光猛一下睁开眼,一抹脸,泪都还没干。

她一骨碌下地,跌跌撞撞地跑进院中,推开和老爹的房门,床铺齐齐整整,似从没有人住过。和光疯魔似地冲回院中,前后院的屋子都寻了一遍,脚底的冰凉,随着绝望一路穿透至心底,和光跌坐在青砖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砸在青砖上,很快便氤出一片墨色。

朦胧泪眼中,她的鞋被一只修长的大掌拎放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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