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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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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自嵩王夫妇登门提亲后,王家老老小小就更没了过年的心思。

嵩王身份在那摆着,素来寡言,但言重九鼎,能从他口中说出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那就绝非过甚其词。

一家人捧在掌心的明珠,之前亲事遇坎他们愁,如今天赐良缘他们还愁。原因无他,王勉夫妇在替王苏木择婿时,首先考虑的是稳妥,而出身显赫的裴骘实在太过耀眼,月有圆缺,潮有起落,世间哪有人能一直久立潮头而不衰,何况他还久居庙堂之高,注定这一生将是烟雨相伴。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王家宁愿舍弃眼前的荣华,也只想王苏木安稳平顺地度过此生。

仅凭这一点,哪怕裴骘数次三番有恩于王苏木,耿直的王勉都从没把他纳入过孙女婿的考虑范围里。

而嵩王纡尊降贵亲自出马,以长辈的身份诚意求娶,这才王家长辈松了口。

人有通病:一旦好的入了眼,再委屈求次就很难了。自打裴骘入了眼,王老夫人越琢磨就越觉得再找不出比裴骘更合适王苏木的良人了,心中的欢喜更是将困惑、担忧等其他思绪甩开老远。

拈着王商陆的平安信,王老夫人坐立不安,“这趟就不该让照月这书呆去,四娘这么大的事,来信竟然只字不提。”

王勉摊手,替自己孙子辩解,“你也知道这关乎四娘终身,仅凭一封信,他又能说什么……”

“这么的,你找个稳妥人捎信去问问四娘的意思,要不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嵩王不都说了,俩孩子今年定能返京,等人回来当面问不是更踏实,着急忙慌的,跟咱们上赶子嫁孙女一样。”

王老夫人眼睛一竖,点着胸口窝,“我急,我急行么,她能有个人疼着暖着,总归不用再那么要强……”

正月望夕,天子祭天。

前一夜,晚膳后,李含阳让姜荷泡一盏酽茶来。

姜荷没动,小心翼翼地劝道,“陛下,这会儿饮茶,怕是不好睡……”

“路上再睡。”这就是要一直熬着的意思了。

姜荷为难地觑了眼章幼廷。

“陛下几时出发?”章幼廷问。

姜荷迭声道,“子时便要起身出发,日出前七刻大典……”

“姜荷。”李含阳无奈地嗔她。

“替陛下斟一盏龙眼茶来。”

章幼廷话音刚落,姜荷就像生怕李含阳不允一样,脚底抹油般泡茶去了。

李含阳纠正他,“姜荷是我的御前姑姑。”

章幼廷不为所动,起身告退,“陛下早些就寝,臣会准时来喊陛下起身。”

姜荷端着茶回来的时候,章幼廷已经走了,她陪着笑脸把龙眼茶摆在李含阳手边,讨好道:“陛下,加了龙眼蜜的……”

李含阳乜她,“你嗓眼儿也被蜜糊住了?”

姜荷讪笑,“那奴婢去给陛下铺床……”

李含阳似笑非笑,“你对他言听计从,要不要我把你指到他身边?”

姜荷大惊失色,“陛下!您可是允诺过明年就给奴婢跟隋大人指婚的!君无戏言!”她撅嘴嘟囔,“转年奴婢都二十了……”

她不提隋斐然倒好,一提便让李含阳气得笑出来,“又跟朕谈条件!就不怕朕给你的添妆再减一箱?你看着办,减没了,明年你就两袖清风滚去隋家!”

姜荷咯咯一笑,“陛下赐婚不就是最好的添妆嘛!”

她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自小就被选进宫做太女伴读,才情背景她样样不缺,本可以入朝为官的她却甘于在内廷当个掌事姑姑,她腹中打的小算盘是,宫人服役十载便可出宫婚配,她觉得活成李含阳那样太辛苦,而她只想嫁个可心人儿、做个无忧妇。就在去年,李含阳因长洲堤坝一事召见工部时,她一眼相中了司掌水部的郎中隋斐然,扭头便大大方方地跟李含阳交了底。

李含阳小口小口地将龙眼茶饮尽,甜淡适宜恰到好处,“那隋斐然好在哪儿了?”

姜荷笑意盈盈,却眼神坚定,“奴婢六根不清净,好容易做人活这一世,那些书中写不尽的红尘世间,奴婢可都想亲身体验体验。”见李含阳似有一刻失神,她又转转眼睛,“陛下,明晚有花灯游会,比宫里热闹多了,赏灯游园百戏行歌,家家户户除了赛灯,还会迎紫姑。紫姑最是心软,一年当此一次机会,若有什么心事,跟她说说,定保灵验……”

李含阳古井无波地打断她,“明晚礼部不是安排了朕登楼与民同乐。”

“那哪儿能一样哇!”姜荷眼神熠熠如星,继续鼓捣,“陛下,明日游灯,您要不要跟帝君去到百姓中间,感受感受人间烟火?傩面奴婢都替您备好了……”

兴许是龙眼茶真能安眠,李含阳做了个浅梦,火树银花中,她手上拎着一盏小巧的鱼灯,伴在一个戴着傩面的男子身侧,游走在行人如织的玄武大街上,天空炸开盛状烟花,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那男子突然侧首牵住她的手,与她道……

“陛下?陛下,该起身了。”

李含阳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龙床边上一脸无辜的姜荷。

姜荷对她的起床气佯作视而不见,口中却没出息地再度搬出“大护法”,“陛下,帝君在外头候着呐!”

李含阳翻身下地,径直走到镜子前,板着面孔,“让他回吧。”

咦?姜荷眼珠滴溜溜一转,明知故问道:“回哪儿去?帝君等着陛下一道启程呢。”

听到此言的李含阳亦不由讶异,从镜子里瞪姜荷,“没人跟他讲祭天无需他登坛么?”

姜荷眨眨眼,“帝君也只说是随行护驾啊……”

李含阳抿了抿唇,再没说别的。

修仪宫门里的影壁前,一身夜行劲装的章幼廷挺拔如松,李含阳与他擦肩而过,走出两步,驻足道:“帝君前半夜未得好眠,有禁卫军在,就不必辛苦这一趟了吧。”

章幼廷:“臣在北地时,对夜防早已习惯,陛下无需挂怀。”

李含阳瞪他,腹诽:不嫌累就去。

祭天之后,李含阳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宫中设宴款待群臣、接见外命妇,华灯初上时分,携百官登楼,昭示普天同庆。

开市燃灯,光明若昼,民物繁盛,气象万千。

凭楼俯瞰,端门外的火树二十余丈高,披锦绣、饰金银,神灯佛火,光焰冲天,女郎们围在树下踏歌,俱是无忧无虑。

章幼廷侧目看去,灯火打在李含阳脸上,映出她眼下的两条青影。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她却更像个冷静的局外人。

江山社稷千秋霸业,压在那瘦削的肩膀上,并不因她只是个桃李年华的女郎而容许她有半分差池。这满城辉煌背后,是百姓看不见的殚精竭虑的付出,是御书房不计其数的灯烛接天明的长夜。

章幼廷觉得自己读再多书也没能逃脱掉“粗人”的境遇,在他审视自己对她的复杂感情时,竟会辞穷,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怜悯?还是怜惜?

紧绷的一天下来,李含阳这会儿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她遣散了大臣,准备摆驾回宫。

姜荷挎着个小包袱,杵在城墙台阶下候驾,见李含阳下来,迎上前来。

李含阳很随意地一问:“拿的什么宝贝?”

姜荷弯着眉眼,再次“提点”道:“奴婢怕陛下临时起意要去游灯,特给陛下备了便服……”还有傩面。

李含阳置若罔闻。

扶她登车时,章幼廷听见自己的声音突兀地问了句:“陛下想去城中走走么?”

辚辚而行的马车中,李含阳摩挲着傩面的轮廓,反复思量自己方才怎就答应他了。

应该是他想看,自己为了照拂他的情绪才应下的。

对,一定是这样。

她面无表情地戴上傩面,挑起车窗,车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华灯宝柜,玉壶光转,姜荷说得没错,那是宫中怎么营造都营造不出的热络,那才是人间。

街头有灯轮白露转花,黄龙吐水,门前亦不乏各式各样的罗帛灯、走马灯、无骨灯争奇斗艳。

杂耍奇能,歌舞百戏更是随街可见。

“陛下,前面马车过不去了,请移尊驾。”章幼廷的声音隔着车窗低低传来。

车门打开,烟火红尘中的灯火跟喧闹一齐涌进车中,让习惯独踞的李含阳有了一丝无所适从的慌乱,她戴着金面狻猊的傩面安静地坐在车里,像蛰伏在暗处的兽被火照到时那般无所遁形。

戴着麒麟面的章幼廷朝车内的她伸出一只手,“陛下。”

半晌,李含阳才将手搭上他的掌心,冰凉的手中有微微的潮意。

太医说她有体寒症,章幼廷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合上了手掌。

李含阳透过狻猊的眼睛,扫了眼二人相握的手,躬身出车门时,她在他耳畔道,“我只想安静地走走,宫外头别喊我陛下。”

在巷中走了没多久,遥遥听见有人高声召唤了一句:“京兆牧洒利是啦!”

无论是做走卒贩夫还是引车卖浆,谁人不想讨个开年兴隆红红火火的好彩头。一时间,街头巷尾的人们都朝天街哄然奔逐而去,巷子里便空阔冷落下来。

有一户人家门口摆放的香案里,香烟袅袅,透过大门一看,正对着的厅堂中央高悬着紫姑画像。李含阳脑中登时想起姜荷说的“紫姑最是心软”,她走过去,从香案上取来三支点燃,默默祝祷一番,恭恭敬敬地插进香炉。

而后她突然回首问章幼廷:“你带银钱了么?”

章幼廷一愣,通身上下摸了又摸,他的贴身侍卫见状,默默上前几步,及时递来一只荷包解了他的围。

第一次从一板一眼的他身上得见这副窘迫之相。

李含阳在狻猊面下,抿唇无声地笑了笑,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块碎银,摆在香案上,“回宫吧。”

章幼廷将李含阳送回修仪宫,姜荷适时奉来热茶,二人遂在桌旁安坐下来。

不说话,只静静喝茶,也很安稳。

一盏茶尽,章幼廷起身,“陛下疲累一整日,早些安歇,容臣告退。”

“也好。”李含阳亦起身,却不期然一阵眩晕袭来,令她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支撑点。

“哗啦”一声脆响,什么东西被她的袖子带到了地上。

奇异的酒香在殿中弥散开来。

“陛下,叫太医么?”

李含阳扶额缓了缓,重新睁开眼,章幼廷关切的面容近在咫尺。

瑶果遇土而入,即便是酿成酒亦不改本性,怀渊的用心良苦,瞬间就被金砖吸得无影无踪,只剩一堆碎瓷,还有满室馥郁的旖旎酒香。

“章骋怀。”

他张了张嘴,那诡异的香气便顺着口齿长驱直入扫荡心田,“臣在。”

她眼底一片晴明,他从中看见长空皓月、万里江山、天下苍生、还有他最不想看见的,一个完整的章幼廷。

章幼廷心神剧烈一荡,他何德何能?!

“陛下,为何要选臣。”他的眼眶开始濡湿,渗出的情绪中有不甘、有愤懑、有委屈,在她那双写满孤寂的眸子的注视下,又渐渐掺入纠结、惊疑、两难。

李含阳深吸一口气,瑶酒的余香在她颊边涂抹开两抹疑红,她试着抛却身份地位礼教宗法,抬起右手扳压在他后颈的命脉上,“起初我以为,于大正而言,你是最佳人选……”

她的眸子太亮,一如她的名字,含着万物不敢直视却又不得不依赖其过活的骄阳。章幼廷脑中突然闪过城楼上她落寞寂寥的身影,明明身旁站着群臣百官,但依旧感觉得到,她只有一个人。

“现在呢?”章幼廷感觉自己一张嘴,呼吸中都是酒气。

“于我而言,你也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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