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

别墅门庭前面的台阶旁边，站着一个插兜抽烟的男人。他抽烟的动作很慢，空气里烟雾稀薄，插兜的手时不时掏出来看一眼手机。

秦景川没想到能在家门口遇见江承舟，更没想到这是他们时隔五年的重逢场景。

他从车里走下来酒醒了大半，但是反复擦擦自己的眼睛确认。

江承舟灭了烟走过来，冷冷瞥一眼秦景川，“秦景川，是我。”

秦景川艰难地站定，“什么风把江总吹来这里？”

江承舟上前，去秦景川下来的车上张望一眼，“栾春没有跟你在一起？”

秦景川笑了，“你找老婆找到我家来了？”

江承舟凛冽的目光冰刀一样钉在秦景川肩上。秦景川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我确实见过栾春，但她后来跟沈从心一起走了。”

“沈从心？”江承舟眯起眸子，在嘴边咀嚼这个名字。

“怎么了？老婆太漂亮了不让人省心？”秦景川套近乎地把手搭在江承舟肩上，很快就被对方撇开，“欸，走这么快干嘛，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不跟醉鬼说话，”江承舟手插在口袋里，转头就走。

秦景川转向江承舟的方向，叫住他，“江承舟！你当年跟我绝交……是因为我对唐蕖不忠吗？”

江承舟停下脚步，偏过一点头，但没转身，“你知道的。跟唐蕖没关系。”

他声音和夜里的风一样，吹得人很冷。

“我是知道啊，不管我当时的对象是唐蕖、祝玲、还是随便光岸哪个女员工，你都会跟我绝交。

“但是，小蕖不是这么认为的。她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她才会跟我绝交，所以心甘情愿在你身边待了七年。你不该跟她解释一下吗？”

“我不在乎唐蕖怎么想。”一点温度都没有。

秦景川踉踉跄跄地追上来，“那你总该在乎你老婆怎么想吧？栾春来的时候，唐蕖也在场，栾春离开之后，唐蕖就追上去了。保不齐，就是因为唐蕖跟她说了这事，所以才联系不上的。”

“她不会。”

“你这么着急不会是要去找沈从心吧？”

江承舟没再搭理他，继续离开的脚步。

秦景川也不追了，但是在后面肆无忌惮起来，“呵呵呵，所以这意思是，你老婆不会因为女人吃醋，但是会因为男人不回家？”

江承舟终于转身回来。

一记闷拳打在秦景川脸上。这下彻底把秦景川打醒了，他委屈巴巴地捂着火辣辣的右脸，只顾着用舌尖顶住口腔内侧，甚至忘了去看江承舟。

江承舟看秦景川的眼神已经沉淀了几分阴郁，他本来心里就闷着火，没处撒。偏偏有人不知好歹地凑上来当沙袋。

“拜托，我是真的好心提醒你，唐蕖这事绝对是个隐患。我特么x过的女人比你的科研成果还多，你就说咱俩谁更懂女人吧？”

江承舟再次攥紧拳头，索性把秦景川打晕了送回家去，敷上伤口离开。

回到车里，栾春依旧联系不上。江承舟只能先开车回家。

他没想到的是，会在观澜庭墅门口遇到送栾春回来的游予君。

游予君正搀扶着喝到神智不清的栾春下车，江承舟迈步过去把人接过来。

游予君帮着江承舟把人扶到他的车里，一边问他，“欸，那个姓唐的女人到底是谁啊？小春骂她骂了一晚上了，我都没听清楚她的名字。是不是跟你有关？”语气不太友善。

“别再打电话来了！妈的，烦死了。”车上的人忽然大喊。

江承舟的表情明明轻松下来，但他声音无波地答道：“卖保险的吧。”

游予君将信将疑的样子，“看来你也不知道。那你要小心了。小春上次把一个女的骂成这样，骂的是南嘉峪的前女友，骂完之后她就跟南嘉峪在一起了。我还以为她又喜欢上哪个男人了呢！既然不是你，那我就放心了。”

江承舟看游予君的眼神冷了几分，“我不值得被她喜欢？”

游予君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眼神，理直气壮地回击，“你连姓唐的是谁都不知道，你值得什么。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对她多上点心？不然她至于左一个‘梁均’，右一个‘闵一衍’吗？”

游予君这话说完，江承舟沉默着，栾春也安静下来。空气冷峻得令人感到难熬。

但是——

“好。我会对她多上心。”江承舟说。

游予君眼尾挑着惊讶，望江承舟一眼。他今天意外的好说话。但她没想太多，挥挥手回到自己车上去了。

江承舟把车开到车库，把栾春从车上抱下来。

“我不想接她的电话了。”栾春枕在江承舟怀里，讲的话溢出来鼻音。

“那就不接。”

“不就是在光岸待了七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会在这待十四年！二十一年！……一辈子。”

“你真这么想？”江承舟把人往上抱一些，垂眸与她对视。

“江承舟！”她又忽然大叫，伸出来的手差点戳到江承舟眼睛，“你眼光太差了！秦……秦……那个男的，色……色……算了，好歹他给钱了，不骂了。唐……贱女人、毫无底线、垃圾。你对他们太好了，”她拍拍江承舟的脸，视线摇晃之后凝在他脸上，“傻瓜。”

江承舟凑近她唇边，被她身上浓重的酒味熏得蹙眉，但他目光却分外温柔。可是，没等这个吻落下来，栾春的手捂住他的唇，用力撇开他的脸。

“我知道，你不是要亲我。你就是……不想，不想听我说话。”

她的手一直捂在他唇上，她能感知到手心传来的汩汩热流，他在解释，但她听不见。

栾春一意孤行地“霸占”话语权，“我偏要说。”

“你别喜欢他们了，你喜欢我吧。”

江承舟避开她忽然泄力的手，依旧想吻她，但是又一次被她挥手掠到一边去。

“算了，我跟他们差不多，你也别喜欢我。”

“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知道栾春有没有听见这话，总之她没有接下去，那只挥过来的手最后勾住了江承舟的脖颈，另一只手也很快圈上来。

月亮似乎对她“情有独钟”，特地为她上妆。月光将她耷拉下去的眼皮涂亮，甚至打碎自己，沾在她卷翘的睫毛上。

她的美是近在咫尺的惊心动魄，让人在心里上演一出独角鹿的“困兽之斗”。

等她再说话的时候，话题又全然不同了。

“今天我发现，老沈对君君是真的好，我没想到他居然是真心的。”

-

两个小时之前，唐蕖气急败坏地“被电梯送走”，沈从心和栾春坐进车里，等代驾过来。

栾春从手机里翻出刚才在包厢里拍的照片，沈从心和兔女郎的合照。

没想到沈从心的态度格外从容，他温声开始解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买老城中心那块地吗？”

那里是游予君家的旧址。她家是典型的拆迁户。那边拆掉之后建了一大片商业中心，可是，等到新城中心发展起来之后，那边的商圈又完全没落了，现在都是一些倒闭的商场在苟延残喘。

游予君说过，水川市只有一个地方是“完全属于她的”，那就是家附近的公园。那里承载了她和已过世的外婆全部的回忆。

从游予君记事以来，外婆就因为精神疾病被家人送到家附近的疗养院去了。但是，其实疗养院的安保并不完善，外婆常常偷跑出来，在这个公园里陪她玩。

这里拆迁之后，疗养院也搬迁升级了，外婆再也没有偷跑出来的机会，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公园和她家，都在城市飞速发展之中被“新陈代谢掉”，成为了仅存于记忆中的“永恒花园”，与外婆之间的“秘密”，从前无人知晓，现在无处寄托。

“我打算重建这个公园。”沈从心说。

栾春坐在离沈从心半臂的距离上，咬着半边嘴唇听，如果可以，她还想再坐得离这人远点。妈的，简直浪漫到让人想翻白眼。“商业大鳄斥巨资买破地，结果只为美人重建小小秘密花园”，这和“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不相上下啊。

沈从心把栾春的表情收入眼底，“很难理解吧。到了这个年纪，才遇到心动的女人。我本来就亏欠她一个名分，又让她为我沾上污名。不管她会不会接受我，我都想弥补她所有的人生遗憾。”

“这话你留着跟君君说吧。咱们去她家。”栾春俯身去导航上输入游予君家的地址。

“最近我和唐沁在离婚，你二姐在抓我的证据，我现在不能联系小君，我怕会给她带来麻烦。我知道她这段时间也很艰难，这是她们逼我出手的方式。唐家的实力就那样，我相信你和小君可以应对。等事情解决，我会联系她的。”

“行。祝你顺利。”栾春晃了晃手机，“不过这个兔女郎，我还是会给君君看的。”

沈从心嘴上说“随便你”，但眸色分明沉了几分。

“先抑后扬才能逗得你家君美人开心啊！给她看了这照片，再讲‘沈家周幽王’的故事，她应该会更惊喜。”

“周幽王？”

“烽火戏诸侯那位。”

在游予君之前，沈从心先被栾春逗笑了。

-

回到家里，江承舟把壁灯摁亮。

怀里的人还在喋喋不休，“……他竟然是真心的，真的假的，还是我的错觉？”

“我对你也是。”江承舟说。

栾春好像把这话听进去了，忽然停了嘴。只是她看向江承舟的眼里有些迷茫。

整个房子都安静下来，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江承舟把栾春放下来，擒住她的手，终于可以完成被她屡次打断的吻。

栾春好像松了口气，整个人被吻得软塌下来，靠进江承舟怀里。

江承舟感到怀里一热，放开她的手，去扶她的肩膀。谁知道，他手劲一松懈下来，她就抽出手去解他的衬衫纽扣。

她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话。

江承舟拨开栾春不安分的手，把她的手扣在身侧，揽着她去取醒酒药。给她喂了药之后，她就昏睡过去了。他把她打横抱起来，她包里的手机开始响。

直到把她抱回房间，手机才安静下来。

不过没安静太久，铃声又响起来。怕吵醒栾春，江承舟把她的手机取出来，屏幕上出现的名字是“梁均”。

江承舟犹豫了几秒钟，摁下接听键，那边传来的声音惬意又柔情，“小春，明天想约几点？”

江承舟眸色冷下来，直接挂了电话，回复一条消息，“在忙，明天再说。”

结果对面发来一句，“终于打算答应我的求婚了吗？我是不是要特地准备一下？”

聊天对话框内，除了梁均的电话和消息记录，唯一一条栾春发过去的内容是：“梁总，明天出来见一面”

江承舟眸色又冷了几分，他冷哼一声，随手把手机撂在枕边，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他又折返回来，直接在栾春身边躺下，动作轻缓地把她搂进怀里。

刺鼻的酒味依然令他蹙眉，可栀子花的阵阵清香也撩拨他的心弦。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跟醉鬼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