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进入林中。
出乎凤倾芸意料的是,除了外围的白烟和陷阱,林中如同世外桃源,一片祥和。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林下,是郁郁葱葱的各类花草,相互映衬,落英缤纷。
眼前突兀出现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
凤倾芸觉得有些不妥当,遂吩咐谷中诸人保持警惕。
尺素和尚向来老奸巨猾。天璇门能有如今地位,他居功甚伟。
他亦早早嘱咐了手下。
而言恺向来自以为是。他只道此间唯有雕虫小技,不必在意。又讥笑璀错谷与天璇门太过胆小,在此丢人现眼,还不如早日家去。
尺素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不理会他。
凤倾芸压根就没听他说什么。
言恺被无视得彻底。
他欲出口气,遂令霜飔阁之人加快速度寻玄澧令。然而始终没有收获。
言恺气急,自己提了剑在周边找寻。
他突然察觉到附近有灵力波动,很快在附近发现了一块大青石。
林中怎会有如此大的青石?定然有蹊跷。
他大喜过望,一剑击碎了青石。
但青石之下并无玄澧令,只有一道血画的符咒。
言恺仔细一看,大惊失色。
没等他迈出一步,一个阵法平地而起,将他及不远处的众人困住。
凤倾芸头有些疼了:“言阁主,你这是做什么?”
言恺狡辩道:“这只是个普通阵仗罢了,我破开就是。”
凤倾芸冷声道:“是吗,还请阁主尽快破开。”
一旁尺素将手中的佛珠投向面前黑红的屏障,佛珠穿透屏障,落在了外面的地上。
他念了个咒召唤佛珠,佛珠又穿过屏障回到了他手中。
言恺见此,以为此阵不过尔尔,遂聚集灵力欲直接破阵。
凤倾芸默默退了一步。
须臾间,言恺施加的灵力尽数被那道屏障弹回,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连退几步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尺素看着他的惨状念了句佛,转头问凤倾芸:“凤仙尊可是识得此阵?”
凤倾芸答道:“识得。此阵是由魔族之阵衍生而来,不可以灵力强破,否则会遭反噬。”
言恺闻此,骂道:“那你为何不早说?是不是诚心想让老子受伤!”
凤倾芸答:“阁主未曾问我。”
“你——”
尺素打断他:“言阁主,你还是先请疗伤吧。”他又道,“如此说来,此阵需魔力可破?”
凤倾芸颔首:“正是。不过还有一法。方才言阁主击碎的青石,正是阵眼所在,只要将相同重量的物品重新压回阵眼,此阵可解。”
尺素便欲开始传讯:“既如此,那贫僧即刻联络留守县中的人。”
凤倾芸却道:“大师不必白费力气,此阵中任何需灵气的物事都不可用。”
“贫僧的佛珠……”
“大师的佛珠是一等的灵器,故可破开一条缝隙而出。但此阵修复能力甚强,须臾便得复原。若要破开足够人通过的缝隙,就必须以灵力驱动灵器,然阵中不可使用灵力,此为悖论。”
尺素叹口气:“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他们为此阵所困,设阵之人定然很快会知晓。
他们在明,那人在暗。
如今似又与魔族扯上关系,局势愈来愈看不清了。
每个人都成了棋盘上的棋子,被人算计好了该如何去用。
众人皆紧张不已,凤倾芸却有些轻松。
她缓缓打开一个黑色匣子,里头的母蛊躁动不安,在狭小的空间内来回打转。
“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汐裳跳下大鸢,被扬起的尘土呛得咳嗽几声。
她回头看了眼大鸢上睡得正熟的师姐。
这么好用的瞌睡虫,凤倾芸居然随便扔在院子里?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她捏着手中的子蛊,吹了声口哨:“小东西,带我寻你娘亲去罢。”
“南大人,他们已尽被您设的阵仗困住了。”
南书问:“凤倾芸也在其中?”
“在其中。”
南书得意地大笑起来,像是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片刻,她又问:“那……那个汐裳可在其中?”
“回南大人,她先前乘璀错谷的大鸢回去了。”
南书啧一声,有些可惜。
“不过,她现下偷偷跑了回来,正往林中去,很快便会到阵仗前了。”
南书眯了眯眼:“哦?那倒正好。”
她勾唇一笑,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讽刺,双眸赤红,充斥着暴戾的气息。
汐裳觉得自己倒霉极了,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大大小小的妖兽。
她灵力不足,能躲的尽量躲,实在躲不过也只能硬上。
好在她走之前,凤倾芸还算有良心,总算把那雪灵芝给她了。
她有了这么个宝贝傍身,心里才算有底。
否则她也不敢独自进这个阴森森的地方,若是不小心把自己交代了可不值当。
不远处一条冒着黑气的大蟒蛇吐着信子而来,汐裳赶紧爬上附近一棵榕树上。
树叶茂盛,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她屏息等着那蛇过去。
奇也怪哉,何处来这么多妖兽。
按理说,开了灵智的动植物大多会吸收天地灵气而修仙,即便少数修魔,也不会变成这般仙不仙不魔的妖兽。
——除非是有人刻意豢养的。
汐裳正在心里怒骂这背后之人实在狼心狗肺,忽发觉自己颤动起来。
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面前的气根开始僵硬地扭动。
汐裳:“……”
她这什么运气!
几条气根飞速向她袭来,她一面躲一面跳下了树。
没等落地,又有气根向她伸来。
汐裳忙不迭躲开,不料重心不稳,在地上滚了两下。
她抬起头,吐掉嘴里的土。
一片阴影砸下,蛇信子在她头上发出嘶嘶声。
她又迅速滚了回去。
那榕树的气根又朝她而来,蟒蛇也一点点靠近她。
汐裳向左瞄一眼榕树,向右瞥一眼蟒蛇,咬牙切齿:“都什么东西,敢欺负我?”
凤倾芸紧紧盯着母蛊。
她一早就发现汐裳的位置变了,正逐渐靠近自己。
位蛊母蛊可知子蛊位置,相反的,子蛊施加特定术法后,也能寻得母蛊的位置。
但是这种术法鲜为人知。
这术法凤倾芸曾听一位故友提及过,此蛊亦为其所赠。
汐裳修行不足三年,了解易儡术确实可能为其书中所知。
然而蛊术,为魔族所擅长。她定然不可能看过相关书籍。何况是在魔族都极为少见的位蛊。
凤倾芸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汐裳。
她要好生问问她。
如今,汐裳的位置就在这处阵仗正西不远处。
“西边是出什么事了?”
“那可是树妖?”
“好大一条蟒蛇!”
凤倾芸望向西面,呼吸加快了几分。
担忧而又无能为力的焦急自心中冉冉升起,熟悉而又陌生。
不多时,一个硕大的蛇头从西侧飞了过来。
蟒蛇大睁着眼睛,格外惊悚,断口处还有血缓缓流出。
凤倾芸稍稍放了心。
还好,先前把雪灵芝交给了她。她灵力充裕,想必不会有事。
片刻,又一个蛇头飞了过来。
若禹看着蛇头,不禁打了个寒颤:“此间怎会有如此妖兽?”
尺素也惊奇道:“三头蛇已绝迹多年,如今竟在此重现。看来此地果真凶险。不知凤仙尊所言之人,可有足够实力?”
凤倾芸指了指地上的蛇头:“大师以为呢?”
汐裳擦了擦手上的污血,反倒越擦越脏。
她想起方才脸上似乎也沾了血,恼火不已。
不远处又一个不知什么妖兽过来,它见了地上被连根拔起的榕树及四分五裂的蛇残躯,灰溜溜转身跑了。
汐裳一脚踹开挡在她面前的又一个蛇头。
踹完她又觉脏了她的鞋履。
她把子蛊取出,找到凤倾芸的方向。
一路上她碰到好几个方才被她踹飞的蛇头。
拨开灌木丛,她瞧见许多人站着不远处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一眼瞥见凤倾芸的位置,自然也同时瞧见了那一道黑红的阵仗。
汐裳又看向旁边地上的符咒。
原是被此阵所困,怪道一直一动不动。
哼,这下还得靠她吧。
汐裳慢悠悠走到凤倾芸身边:“看来这是需要我帮忙了?”
凤倾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额间沾了一丝血迹,鲜红夺目。
远处看来,竟与陌伊无异。
“你怎么了?”
凤倾芸回过神:“无事。”
汐裳有些莫名其妙。
凤倾芸问道:“你方才可是遇到了三头蛇?”
“不是,那蛇只一个头,却古怪得很,砍下头它便又长出一个。”汐裳也觉得十分蹊跷,皱眉道。
凤倾芸从未听闻此等妖物,愈发觉得这林子诡异。
尺素走近,向汐裳施了一礼:“还请这位施主帮忙解此阵仗。”
汐裳还了一礼:“好说好说。”
她走到符咒旁打量着。
尺素见此问道:“施主识得此阵吗?”
汐裳眼珠转转:“凤倾芸教我的。”
凤倾芸配合道:“是我告诉她的。”
尺素点点头:“原来如此。”
汐裳拨动着符咒旁的碎石,头疼不已:“哪个蠢货破了这青石?”
霜飔阁一人道:“大胆,竟敢对我们阁主不敬!”
汐裳瞥他一眼:“你阁主哪位?地下瘫着那个老头?”
她指着言恺道:“你这老头莫不是傻?那青石重达千斤,凭空出现于此定然有异。你不待细察便破开青石,把你自己拘住就算了,还连累这一干人。
“如今,你让我去何处寻那么重的物事放在符咒之上解阵?以你这等智力,凭什么当的一阁之主?匹夫之勇?看你这反噬程度,修为倒确实够高。”
言恺气骂:“你这乳臭未干的……”
汐裳才不惯着他:“要我救你就给我闭嘴!”
尺素迅速接道:“言阁主伤尚未愈,不如且休息片刻,何必逞口舌之快。”
“你——”
“今日天璇门一众因言阁主而遭困,贫僧自会向门主如实禀报,到时还请言阁主与门主洽谈赔偿事宜。”
凤倾芸紧接:“风谷主届时也会寻言阁主会面。”
言恺闭嘴了。
汐裳四下张望,周围除了草木别无他物。
也就那两个蛇头还算重。
她正想何处会有重物,忽而地面略微颤动起来。
凤倾芸变了脸色:“汐裳快走!”
汐裳还没来得及迈步,一个巨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梼杌老兄,经年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