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裳今日格外倒霉,这林子也当真是格外诡异。
有那般多妖兽就算了,怎么梼杌这厮也冒出来了。
还追着她不放。
按理说,那阵仗里拘着的人哪个灵力不比她充裕?哪个不比她好吃?
梼杌这个蠢东西不该对他们垂涎三尺,然后去撞那邪阵,等失败了再想起她?
汐裳心道莫非这梼杌已经机灵到自己换了个壳子还能认出来?
不会吧,凤倾芸都没认出来呢。
她边想着,边躲开梼杌砸过来的爪子。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现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偏偏那几个能打的还出不来。
那什么阁主真是气人。
眼看梼杌追汐裳追的越来越紧,凤倾芸焦急不已。可奈何那邪阵挡住,她也无计可施。
梼杌一把按在了汐裳的肩上,汐裳躲闪不及,被它按倒在地。
梼杌好似逗她玩一般,松了爪子,没等汐裳趁势往前几步,又把她拽了回来。
汐裳暗骂这畜生欺人太甚。
当年到底还是揍轻了。
梼杌低下头,张大了嘴。
凤倾芸见此顾不得其他,召出她的法器:“井仪!”
一把长弓应声出现,弓为银色,与她的银发色泽如出一辙。
凤倾芸深吸一口气。
她若攻击必用灵力,不仅帮不到汐裳,自己还会遭到反噬。
凤倾芸念了个咒,化弓为剑。
她瞄准梼杌的方向,飞速刺了过去。
井仪是上好的灵器,同尺素的佛珠一般,能穿透邪阵而出。
只是此阵对井仪的威力,亦有所削减。
梼杌不费吹灰之力挡下了那一剑。随后那畜生又低下头,冲着汐裳张大了嘴。
凤倾芸攥紧了拳。
汐裳侧过头,瞧见井仪就在她附近不远处。
她心中定了计。
梼杌凑近她的脸,对她吼叫了一声,随后扬起头,似是在炫耀。
被梼杌的口气熏得不行的汐裳:“……”
老兄,多年未见,你都吃了些什么?
凤倾芸微微松了一口气,尽力保持冷静,思索是否有别的法子可尽快破开这邪阵。
尺素也号召天璇门的弟子想办法帮忙。
而汐裳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估摸着梼杌这畜生暂且不会动她,还会再跟她显摆一阵。
她先前用了雪灵芝,灵力目前还有部分,可以支撑片刻。
尺素将他的佛珠朝梼杌扔了过来,梼杌正抬起爪子去挡。
汐裳暗中聚集灵力,趁那畜生不理会她。
“井仪!”
银色长剑应声而来。
汐裳一把抓过长剑,便向梼杌砍去。
梼杌挡下尺素的佛珠后,两只前爪一起抵挡汐裳的攻击。
汐裳咬牙,将她所剩全部灵力注入剑中,把梼杌用力向后推。
梼杌一时不备,向后一倒,恰好落在了那处符咒之上。
它体形硕大无比,重达千斤,邪阵登时解开了。
汐裳见此,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喊:“还不出来!”
阵中众人趁此时机迅速出了阵。
梼杌很快起身离了符咒,嚎叫一声,直奔汐裳而去。
尺素及一干人迅速上前攻击梼杌。
凤倾芸则快速追到汐裳身边。
汐裳见梼杌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便放下心来。
她把银剑交还给凤倾芸,活动着筋骨:“你是想问我为何能召唤你的法器?”
凤倾芸接过剑收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我想问,你可有事?”
汐裳愣了愣:“没事。说起来我折腾这般久,倒是无甚大伤。”
“那梼杌方才未曾伤你?”
“它虽然按着我不让我动,却并未用力。这畜生想是故意逗我。”
“那便好。”
汐裳有些不明白了:“你真不问我法器的事?或者位蛊?”
凤倾芸掏出一方手帕,拉过她的手,轻轻给她擦拭沾染的污血:“不问。”
手擦干净了,凤倾芸又给她擦额间的血。
指尖隔着手帕轻轻触摸她的额间。
曾经,凤倾芸最喜欢抬起手,轻轻抚摸陌伊额间的彼岸花。
她轻声呢喃:“回去再说。”
“回何处?歧安县?还是茯苓院?”
“都不是。”
凤倾芸收起手帕,露出一个轻快的笑:“群玉山,露华宫。”
汐裳怔了片刻,也笑道:“离开此地就回吗?”
“嗯。”
汐裳看向不远处的一众人,故意道:“会不会不太好?”
凤倾芸毫不在意:“你是我院中的杂役,同我回去,替我扫洒露华宫的庭除,也是分内之事吧?”
汐裳白她一眼:“你可真是人尽其用。”
“我用人从来讲究你情我愿。你愿吗?”
“哼。”
远处不断传来兵器的碰撞声与梼杌的嘶吼,汐裳却觉得此刻颇为静好。
她歪歪头:“凤倾芸。”
“嗯?”凤倾芸幽深的双眸直视着她,眼里有细碎的光流转。
“你高兴吗?”
“喜不自胜。”银发女子双睫眨动,有水泽润湿了她亮晶晶的瞳孔。
她说:“我也很难受。”
故人骤现,她又惊又喜,多番疑惑自己是否身处梦中。
眼下,凤倾芸极度想要将那个自己惦记千余年的人拥入怀中,靠在她的肩上涕泣,向她陈说自己多年的思念与苦楚。
可是她不能。
汐裳轻轻抚摸她的银发,声音温柔:“倾芸乖,莫要哭。”
“你不走了,我便不哭。”凤倾芸吸了吸鼻子。
“不走,我发誓。”
看着汐裳一本正经的样子,凤倾芸破涕而笑。
正午时分,阳光洒在她明媚的笑容上,说不出的动人。
与先前死气沉沉的模样相去甚远,仿佛换了一个人。
梼杌被多人围攻,没过多久便灰溜溜地跑了。
众人收了法器,向汐裳致谢。
汐裳见霜飔阁几个弟子连同他们那只会惹祸的阁主不情不愿得很,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面上也没同他们客气,完全无视他们。
尺素意味深长地问汐裳:“方才施主可是用了凤仙尊的法器?贫僧不才,法器业已认主,只供贫僧一人差遣,想必凤仙尊的法器亦然。不知汐施主是如何驱使的?”
汐裳表面笑得乖巧,心里直骂这老和尚真会给她出难题。
她当下只得胡谄:“大抵是因着,我身上有凤……仙尊的凰羽,凰羽中有凤仙尊的气息,故而才可驱使片刻。”
尺素合十道:“原是如此。”
汐裳收了假笑。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井仪已认凤倾芸为主,认的是魂魄。旁人若想使用,需得凤倾芸亲自施术,在那人魂魄上留下一个记号。
有了这个记号,便可短暂使用。
众所周知,陌伊可以自由使用井仪。因为陌伊的魂上有凤倾芸的记号。
凤倾芸担心这和尚还欲问什么,便道:“我们继续往前走罢,诸位此番切记小心为上。”
“你说那汐裳可驱使井仪?”阶上,女人指尖在腿上轻扣着。
“回主上,属下亲眼所见。”
女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你可与南书说了此事?”
“回主上,妖兽及梼杌虽是南大人吩咐,但此事事关重大,属下以为应当先来禀报您。”
“做得好。”女人满意地笑起来,思索片刻才道:“此事莫要告诉南书。就让她以为,凤倾芸当真是个负心薄幸之人罢。”
“是。”
“若是日后南书想要对她们二人下手,便随她去。不过,还需暂且留着她们的命,尤其是,汐裳。”
“主上是觉得……那汐裳是陌伊?”
女人眯了眯眼:“十有八九,却也不一定。这么多年过去,谁能保证凤倾芸不会变心?加个记号又不费力。”
众人片刻不缓,继续向雾林深处行进。
汐裳亦步亦趋地跟在凤倾芸身侧。
一路上又是各种各样的妖兽。先前的大蟒蛇又遇到几只。
不过此番有这么多人在侧,汐裳省心多了。
只是,这些妖兽的攻击方式以及特点,总能让她想起一个人。
——一个她有些厌恶的人。
厌恶归厌恶,她还是希望这一切与那人无关。
若禹在旁时不时与汐裳聊天,无非是想多了解一下微生沅。
她老人家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收了个徒儿,竟是又谨慎又宝贝。
这次都没让微生沅出来。
汐裳来者不拒,将微生沅的“老底”在她敬爱的师尊面前揭的一干二净。
说的正起劲时,汐裳被凤倾芸一把拉了去。
汐裳缩了缩:“你做什么?”
在若禹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凤倾芸冷冷吐出两个字:“聒噪。”
汐裳捂住嘴,若禹也不说话了。
度着灵力还有些许,汐裳眼珠滴溜转,给凤倾芸发暗讯:“你是觉得我聒噪,还是觉得我跟她说话聒噪?”
凤倾芸轻瞥她一眼,回:“明知故问。”
汐裳没忍住笑出声来。
四周探寻的目光射来,汐裳毫不在意,依旧笑得开怀。阳光洒在她脸上,显得更加明丽耀眼。
凤倾芸则有些别扭地低下头。
纵然身处险象环生之中,汐裳心情却愉悦至极。
可惜她的好心情在愈发阴森的氛围下,终究淡去了。
原本草木种类繁多的树林,被一片片大榕树所取代。
榕树遮天蔽日,几乎挡住了所有阳光。
而其他的植物,似乎忍受不了这般环境,已绝无踪迹。
林中无风,无鸟兽踪迹,气氛诡异极了。
“前面没路了!”有人嚷道。
汐裳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清晰可见的路上,突然中断,被几棵大榕树所挡住。
榕树枝叶异常的茂密,以至于看不见榕树背后的景象。
汐裳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先前她遇到的那棵妖树,亦为榕树。
——嘶。
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众人止住脚步,各自犹疑。
“后面……后面也是榕树!”
来时走的路亦被许多榕树所充满,如今四下皆为榕树,无路可退,无处可躲。
尺素道:“想是妖物,诸位莫慌。”
众人俱备好了自己的法器,警惕地环顾四周。
凤倾芸确认了汐裳的位置,护在她身侧。
汐裳却迈步远离凤倾芸。
不及几步功夫,无数气根径直朝汐裳而来。
这些气根格外邪门,似乎认准了她一人,旁人都不理睬。
汐裳边迅速躲开边心想这堆榕树莫不是一家的,还尽是帮亲不帮理的。
真真晦气。
气根的数量极多,她一时防范不过来,有一气根眼看边要刺入她的腹部。
此时,凤倾芸看准时机,将随身匕首挥出,断了汐裳周围的大多气根。
汐裳暂得脱身,却毫无轻松之感:“这下它们可连你一同记恨上了。”
凤倾芸快步走到她身侧:“无妨。”
气根很快卷土重来,这次数量更为庞大,大部分攻向她们二人,当然还有许多气根注意到了其他人。
尺素当机立断,设下结界挡住气根。
然而汐裳先前为躲避气根不伤及旁人,已相隔甚远,未能身处结界之中。
她身侧的凤倾芸亦然。
不待凤倾芸设下结界防御,数不尽的气根已蜂拥而上。
这些气根又极为缠人,让人根本脱不开身。
为今之计,只得硬着头皮与之相搏。
汐裳咬咬牙,琢磨着从林中出去后,定要想法子改改她的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