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宁知秋的拳头同样不是吃素的。
说实话,当时江别宴那凶恶程度,是个正常人都下意识自保。
宁知秋攥紧五指,丝毫没客气地拳头送进江别宴腹间。
那一下,险些给江二狗胃都打出来了,剧烈的痉挛般的抽痛蔓延向四肢百骸,他猛地甩开宁知秋,捂着肚子趴在方向盘上,埋着狗脑袋不说话。
宁知秋摸了下嘴角,刺痛。
——被江别宴咬破了。
他的呼吸也有些快,胸口快速地起伏,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下去。
该怎么形容那一刹江别宴给他的强烈压迫感,仿佛回到那间地下室,傅云鉴的皮鞭挥到他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和质问。
——“你为什么背叛我?”
可是从一开始,是他们先放弃了他。
他也总是,被丢下而已。
“下车。”江别宴终于闷闷地发出声音。
他的脑袋还埋在方向盘上,压根没看宁知秋。
但他的语气咬牙切齿,宁知秋很明显地听出来了。
江二狗正在愤怒和暴力的边缘挣扎,他嘶哑地重复:“下车。”
宁知秋沉默片刻,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双脚踏在大理石板砖上,再合拢车门。
发动机悄无声息却又声势浩大地启动,流线型车身窜进黑夜,很快便不见踪影。
“……”宁知秋吃了一嘴尾气。
他在夜色中站了一会儿,转身朝相反方向,漫无目的地游荡。
Rena在道路尽头出现,他伸手和他打招呼。
宁知秋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停下脚步,没有靠近,也没有转身逃离。
“亲爱的Phill,如果你足够理智的话,你应该知道逃跑也没用。”那时他还在地下室里,试图逃出去时,Rena这样告诉他。
这位前雇佣兵有一足够张比天神都温暖和煦的笑脸,但他像拎小鸡一样抓起饿着肚子的宁知秋,惨无人道地将他扔回冰冷墙角。
“懂事一点儿。”Rena温柔地掐住他的脖子,虎口用力地收紧:“我们都很喜爱你,Phill,并不想伤到你。”
宁知秋指尖微颤,他缓步上前,尽量平静地问道:“有事?”
“有的。”Rena抱起胳膊:“你的姘头把你看得太紧,一直没有机会接近你。他怎么把你扔下了?狗也有不喜欢骨头的一天么?”
宁知秋并不喜欢这个比喻,他微微蹙了下眉头。
Rena环抱双臂上前,轻佻地审视他,绕着他左一圈右一圈。
“我不喜欢被人打量。”宁知秋神色冷凝地说道。
“哦……”Rena闪电般出手,掐住他的下颌,逼迫宁知秋仰头:“可我喜欢你。”
宁知秋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
Rena为那双眼睛着迷,漂亮精致的凤眸,在夜色中魅惑如古希腊的蛇妖。
Andrew有一只非常美丽的宠物,受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喜爱。
Rena也曾受美色迷惑,为他发狂,但Rena是刀尖饮血的人,他会很好地控制住自己。
即便疯狂,顶多也不过是掐住他的脖子,温柔地指导他:“你应该懂事一点儿。”
但夜色实在太深沉了,他的眼睛实在太有迷惑性,被他一瞬不眨的注视着,会有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Rena不受控制地,就像受到吸引的磁铁,一点一点地低头。
靠近那双冰冷唇瓣的前一秒,宁知秋冷漠地开口:“你想被Andy杀了吗。”
Rena的脖子都僵住了,他整个人就僵住那里,维持着一双手提拎起宁知秋的姿势。
他的个头有一米九,和江别宴差不多高,但宁知秋这个刚到一米八的小菜鸡,必须要踮起脚才能缓解被Rena掐起下颌的压力。
“……Well.”Rena笑着放开他。
宁知秋后脚跟着地,面无表情,心脏狂跳。
“你说的没错,”Rena摊开双手,嬉皮笑脸,“我确实想再多活一段时间。”
宁知秋看着他。
Rena郑重地警告他:“Phill,你不应该这么看着我,就像你不应该用一颗红苹果来诱惑毒蛇。”
“……”宁知秋转向望向对面的商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走吧。”Rena说:“他在等你。”
宁知秋感觉自己挪不动步伐,就像挨了武林高手的点穴,脚底板被502胶水黏在原地。
Rena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他的力道其实很温和,至少比刚才提起他的脖子要温和得多。
但宁知秋脊背发凉,滑腻冰凉的毒蛇攀上了他的脖子,嘶嘶地吐出血红的蛇信。
——剧毒无比。
“他来了?”宁知秋从自己的声音听出了一丝颤抖,无法控制,难以压抑。
哪怕泰山崩于前都不行于色的人,被深深的恐惧笼罩,以至于他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直航,今天下午抵达了榆西。”Rena不动声色掐住他的肩膀:“Phill,你应该去见见你的主人了,他一直在思念你。”
宁知秋紧紧阖上眼帘,呼吸不受控制地发抖。
Rena推着他往前走,宁知秋艰难地迈动步伐。
他想到过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就像傅云鉴说过的那样,他始终不会放过他,直到他死去,傅云鉴都会把他做成人皮标本,永生永世地悬挂在耻辱架上。
Rena将他推进宾利。
宁知秋看着车窗外。
路灯的光亮次第从他脸上掠过。
保时捷流线型的黑色车身与他们擦肩而过,宁知秋指尖微动。
保时捷的车窗落下来,江别宴的侧脸那么急切,他火急火燎地开回丢下宁知秋的地方。
宁知秋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默默地收回视线。
傅云鉴在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
Rena打开房门:“老板,他到了。”
傅云鉴并没有回头,Rena强行将宁知秋推进去,然后在他身后将房门落锁。
咔哒一声轻响,就像按下枪支的保险栓,冰冷的枪口正正对着他。
傅云鉴西装大衣,儒雅英俊,四十多岁的年纪,优雅气质正在一名成熟雄性的最巅峰时期。
很多的男人女人为他着迷,就像之前提到的那样,傅云鉴的床上从来不缺男人女人。
傅云鉴此人最光辉的战绩就是,曾经有位杀手,是从未失手的蛇蝎般的美女,她爬到了傅云鉴的床上,本来想趁机杀了他。
但恐怖的是,那样尽职尽业的杀手,都受到了傅云鉴的蛊惑,宁肯放弃她在杀手界的信誉,也没有杀死傅云鉴。
其实就算她动手,也很有可能无法成功。
在女杀手和他上床前,傅云鉴就在枕头底下准备了迷药和短刀。
他还安排了百发百中的宁知秋,在床尾冷眼旁观他和那女人翻云覆雨。
背影高大的男人转身,那画面一帧帧放缓,变成了和宁知秋心跳相同的频率,逐渐加快,两腿发软,恨不得当场逃离。
但房间所有的门窗都锁上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柄皮鞭,是宁知秋很熟悉的颜色,因为频繁使用,鞭子本身有些褪色。
宁知秋浑身僵硬,就像一座石化的雕像,他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
若有似无的暗香飘来,在鼻息间弥漫,缓缓进入肺腑,随着血液流动传递向四肢百骸。
手脚越来越软,两条腿颤抖到快要站不住,他咬了咬舌尖,但熏香的药效不会因为疼痛而减缓。
咚的一声,宁知秋摔倒在地,背靠房门,低低地喘气。
傅云鉴终于从落地窗前回头,他的手里正拿了一把枪。
宁知秋眼前越来越模糊,他两手撑住地面,犹如脱离枝茎的玫瑰,逐渐委顿凋零。
无论他有多么努力想要爬起来,但那为他量身打造的香气,犹如跗骨之蛆,成千上万只无形的手将他按在原地,使他动弹不得。
“……”宁知秋双唇颤抖,喉中喑哑。
黑色大衣的衣摆在他眼前模糊地摇晃,宁知秋四肢冰凉,昏昏沉沉地向旁边歪倒。
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傅云鉴蹲下身,将他打横抱起来。
宁知秋揪住他的衣襟,试图借力推开他,但他的挣扎显然是徒劳的,那只手虚弱无力地滑了下去。
傅云鉴将他抱回宽大的软床,宁知秋整个人陷进去,就像沉溺进深海。
然后傅云鉴出去了一趟,当他去而复返时,手里多了那条褪色的皮鞭。
冰冷的枪口正抵上眉心,而皮鞭粗硬的柄头摁住喉结。
宁知秋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他什么都看不清,一道模糊的身影,尽是熟悉的气息。
“Call me,”傅云鉴侧身咬他耳廓,沙哑呢喃地呓语,“Phill, say something.”
“……”宁知秋咬紧牙关,喉咙深处憋出了声音:“No.”
傅云鉴优雅而残忍地笑了,他叼起他的耳廓,用力地咬下去。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宁知秋像条濒死的鱼,浑身抽搐着板了一下。
猎人欣赏着他的宠物,着迷又残毒,皮鞭摩挲他的颈部,而后缓缓向下,用力地在皮肤上压出红痕,最后停留在心口。
傅云鉴轻轻叹息:“Phill,你不仅背叛了我,你还违背了承诺。”
“你不应该见他。”傅云鉴凉薄的叹息中充满了残忍,他扣动手.枪的保险栓,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
宁知秋纤长浓密的眼睫如蝴蝶的翅膀般,无力地扇动。
他想说话,但一个单词就能耗尽他浑身力气。
落在傅云鉴手里,只有被折磨死这一个选项。
“No…”宁知秋艰难地吐出音节。
傅云鉴侧耳倾听,温柔地说:“你的声音太小了。Phill,I can`t hear you.”
我还不想死。
宁知秋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还不能死在这里,死在傅云鉴这个坐牢一亿年都难逃死罪的变态手上!——
“违背承诺的下场,你也知道。”
傅云鉴可惜又可怜地叹气,他轻轻压下扳机。
“再见了,Ph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