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化的方法刚开始是有效的,无咎的身体状况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但到了某个不可见的临界点之后,这种用药物和试剂堆叠出的有效就像是被扎破的气球那样急速萎缩下去。
就算将监测仪器的阈值调高,但警报仍然时常响起,曾经忙乱的医疗人员已经不再因为仪器的警报而焦急了,因为他们已然做不了什么。
比医疗人员和仪器更明白身体状况的人躺在那里。
就算所有的谈论和悲恸都避开了他,但他仍然清楚……
“阿纲。”
他呼唤正在给他擦身的人,看着对方脸上努力露出的笑容。
“我想……”
好像在他不知情的时候,阿纲已经比他更懂他自己了,所以这句没能说完的话□□脆利落地截断。
“我不同意。”本来就笑得很勉强的人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如果无咎你想说你要自己离开去对付那个敌人的话,我不同意。”
“就算用死气零地点突破,我也不会让你去。”
不必用多么响亮的声音来强调,说出这句话的人已经足够坚决。
无咎看着低头不看自己的阿纲,不自觉地笑起来。
有点儿想伸手揉一揉眼前的头发。
他实在是很对不起阿纲……
“其实我是想说,陪我散散步吧,阿纲。”
“我有点儿躺不住了。”
……
阿纲认真搀扶着他被零地点突破冻起来的小臂,带着他走在彭格列城堡的花园之中。
脚底的冰层踩在秋天没精打采的草坪上,稍显迟钝沉重,但也比在走廊上坚硬打滑来得好多了。
无咎侧头看着阿纲完全绷紧的脸。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并肩走过了。
真可惜,牵不了手。
轻微的风从不远处的花房吹来。
大概,能走到那里?
他看着阿纲紧抿的唇,翻遍了脑海也没能找到适合闲聊的话题,反倒是一个模模糊糊地念头唐突涌了上来。
他不常想这些,但现在却真的很想问。
“说起来,阿纲,对你来说,京子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完全绷紧的人好像没有听清他的话,所以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京子?”
“嗯,就是,突然在意起来。”
纲吉顿了一下脚步,但感觉身旁的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落后半步继续跟着走起来。
无咎想要问这个问题……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他应该说些哄人开心的甜言蜜语才对。
“京子对我来说,就像是遥远的女神吧?”
但纲吉还是选择了认认真真回答。
“因为距离我很遥远,又对每个人都很和善,所以我可以将自己对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放在她身上,是完美无缺的神明。”
“如果没有契机的话,幻想中的遥远女神不会和我有交集,只会永远在我的想象里熠熠生辉,但就是因没有交集才好。”
“因为产生交集的话,一定会被鄙薄厌恶吧,哪怕她仍然展露出和善,但废柴的自己一定会给女神添麻烦,至少以前的我是这么想的。”
“要认真分辨的话,以前的我其实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真实的京子还是想象中的女神。”
纲吉将一直垂下的眼眸转向身旁人的脸。
“当然,京子是比我的想象更好的女孩子。”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在里包恩的推动下,我大概会逐渐和京子熟络起来,想象中的京子会逐渐变成实实在在的京子,一个切实和我在一起的,美好的女孩子。”
身旁的人只是微笑着听他说这些话。
纲吉忍不住收紧了手指,死死抠住了手掌下的冷冰。
“但是在虚幻的女神变成真实之前,有个人已经拦在路上了,把所有的道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比旭日和微风都更温和友善,虽然偶尔有难以理解的笨蛋一面,而且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总是含糊其辞,但是……
“京子很好。”这段时间在外面掀起风雨的彭格列十代目此刻却只是握着恋人的小臂,“但是名为无咎的人也很好。”
“甚至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纲吉带着完全冰封的手腕上移,用发冷的冰层贴住自己的脸颊,最终滚烫的泪花无知无觉流淌下去。
“求你,不要让我失去他。”
明明应当感觉不到,却像是被水渍的温度灼烧了心。
“……嗯。”
一直漫步的人最终停步。
他站在开满了反季却娇艳鲜花的透明花房门前,将喷洒出迷蒙水雾的景色作为背景。
他低声许诺。
“他会一直陪着你。”
“阿纲。”他说。
“可以亲你吗?”
无论再怎么收敛,他额心的火焰是控制不住的,而所有触碰到蕴藏特别力量火焰的东西都会化为齑粉。
“嗯。”
可是无声垂泪的青年人应允了。
他没有点燃自己火焰的意思,更没有半分使用零地点突破控制住危险赤火的想法。
他只是认真地转身面对自己的恋人,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等待着。
他听见轻微的叹息,或许也是微弱的呼气。
柔软的,温暖而干燥的皮肤在下一刻覆盖上来。
没有疼痛和灼烧。
……也没有吹拂肌肤的呼吸。
纲吉没有睁眼,只是颤抖着用力地抱住面前即将倾倒的身躯,将全是泪水的脸埋藏在对方怀中。
……
永无止境的燃烧,终于结束了。
因为始终调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这件事最终被传成了彭格列第十代的恋人突发怪疾离世。
在那天听过无咎说明的纲吉和里包恩都没有出来澄清的意思,反而放任了流言。
尽管所有人都默认这只是疾病,可他们都不觉得事情会这样结束,他们都在等待那位已然成年的下任教父登上宝座,等待着他上位之后借着这件事情爆发怒火,大做文章,以此树立威信。
但他们的等待落空了。
那位板上钉钉的彭格列十代首领只是无声地告别了意大利,带着恋人的棺椁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下葬。
与此同时,某个极密的工程也随之展开。
下令建造它的人是这么说的——
“我身边很危险,所以我希望能够建造一个合格的避难所。”
“隐蔽性,完善的医疗,自给自足的系统,建造得慢一些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这个基地不能暴露给旁人知晓。”
“我希望,如果在并盛町的亲友真的被牵连,至少有一个足够安全、可以躲藏的地方。”
“至少,不能再发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