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无咎是这么说,可纲吉的表情没有任何缓和。
“虽然好像听上去很过分,但怎么说,其实和兵器保养条例没什么差别,毕竟阿纲你也不会想到自己手上在用的厨刀有天会突然产生意识吧?”
此乃谎话。
兵器会不会诞生意识暂且另说,灵魂碎片本身就拥有意志,只是被强行洗掉了,由碎片组成的‘工具’又怎么会没有意识,或者说不诞生意识呢?
制造者当然是知道才选择了那么麻烦的条例和做法。
“说什么厨刀的!不要这么说自己!”
“只是比喻而已。”
总归是答应了女孩子们要做蛋糕,无咎再次揉了揉阿纲的脑袋之后又回到了柜台边,忙起手上的事情。
“因为信息被清洗,所以我应该是以那个状态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不过没有确切的信息,我不知道那段时间的长短。”
为了让阿纲不要一直惦念着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他顺手将黄油和模具放到阿纲面前。
“帮我在模具内层摸一下黄油。”
虽然纲吉老老实实照做了,但完全没有被转移开注意力,“后来怎么了?”
因为坐在餐桌旁边,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正在打发蛋清的人顿了一下动作,反而只听到了无咎平静的声音。
“后来在某次指令中,我得到了和阿纲你相关的大量信息,因此那次的信息清除指令没有生效,大量信息冗积下来,基于那些信息,我获得了在指令之外也能连贯思考的能力。”
这次映照出的影子很清晰,因为是完整的一整部作品。
虽然关于作品的记忆已经被退休程序完全切除了,但这里才是他诞生意识的起点。
“不过也是因为信息残余,所以那个时候被祂判定为不可用,本来是要销毁之后回收的,但是作为系列参考的试做型得到了优待,只是在指令下永久休眠而已。”
“再后来,叛乱又发生了,其中一个侵入者闯到了比较核心的地方,当时能够行动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祂为了阻止他的行动,唤醒了当时还在休眠的我。”
“他是为了找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而来的。”
“我在他接近废弃的退休模块阻击到了他,完成指令之后,回收了他的灵魂。”
“因为我当时站在退休模块里,加上构成仍是生灵的灵魂,所以这个仅只是按照流程运行,而且接近废弃,很久都没有检修过的程序把我辨认成了可以执行退休程序的人。”
“它问我——”
“是否开启隐退模组,注销辨识码,选择特定世界坐标降落?”
“认真来说,作为失败的试做型,我大概只会有两种结果,被祂遗忘,永久休眠下去,或者是没有被遗忘,但是休眠到彻底没有用途之后销毁。”
“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
“大概是被刚刚回收的灵魂干扰了。”
“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无咎走到几乎完全停下手的阿纲旁边,从他手上接过模具,同时低下头,用指节揉了揉少年完全纠缠在一起的眉心。
“想见你。”
“哪怕只有一面也好。”
“但是想法无法驱动身躯,因为从创造之初,从灵魂构造上来说,我就是只能依靠指令行动。”
“这也是祂并不担心唤醒我的原因,没有人下令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那份心情强烈得我无法忍受。”
“所以我开始基于那些残留的信息增加我所知道的【想法】。”
“想见你。”
“想和你说话,互道早安和晚安。”
“想要和你闲聊,讲一些无聊的内容。”
“想要和你一起吃饭,如果做不到的话,看你吃也好。”
“想要下雨天给你送伞,虽然信息中有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可是我不会使用。”
“想要和你一起坐交通工具去某个地方。”
“想要看相同的风景。”
……
“想要在最近的距离看你的眼睛,虽然人类会有数睫毛的举动,但我看一眼就清楚了,所以没有必要。”
“想要触碰到你。”“头发也好,手指也好,手腕也好,肩膀也好。”
……
“在垒叠了连我也计算不清数量的【想法】之后,我终于得到了一个指令,来源于我自己的指令。”
“虽然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计算我之前的想法,但指令的内容很简单。”
“【去爱他】。”
“所以我行动了。”
“虽然不知道阿纲你会不会疑问,但大部分人类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这样,完全是按照指令执行的机器,根本就称不上爱!”
“或许是这样,我不能否认指令对我这样的造物的影响,但是决定要留下来的,大概是我自己?”
“阿纲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和京子到动物园约会那次吗?”
“那次我没有跟你们去,而是回到了店里。”
“虽然还是在想有关阿纲你的事情,但是我仍然能够开店,与客人们交谈,哪怕想离开并盛,身体也没有停止行动。”
“好像我完全不去执行指令也没有关系。”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应该是获得了自由。”
“爱这种感情,可以只在脑海中想象就能够算作执行指令,剩下的思考和行动都可以不再相关。”
“那天我想了很久。”
“我觉得和阿纲一起很开心。”
被保护,被在意……
说起来如此简单,但是前所未有。
这是他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自我的存在。
信息终究是属于别人的,而和阿纲在一起的部分属于他。
他真的存在于这里,真的见到了灵魂中唯一属于他、一直陪伴他,比他自己的存在更真切的少年。
大概是这样,他才会感知到躯壳的心脏如此激烈地跳动着。
“阿纲。”
“我爱你。”
“应该是从可以被称为‘心’的地方生出来的。”
“不是谎言。”
“我真的很爱你。”
……
对话的结果是尚还青涩的少年人被抛弃廉耻的机器羞到慌乱逃离而结束。
沉静的机器留在了厨房。
他已经没有太多保留。
无论阿纲愿不愿意接受,他都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
仗着所有阿纲都会提起的那句永远在一起的话,在对方生命停止更新信息的最后,将对方所有信息全部吞下。
作为对阿纲一点儿帮助都没有的残次品,明明给自己下了失去身躯就要永久休眠指令,却还是在指令中夹杂了这样狡猾的、将对方所有信息占为己有的部分,并说服自己是阿纲的愿望。
他好像变得更像人了。
他完成了烘烤和组装,给女孩子们送去了甜蜜的慰劳。
总之,先让阿纲静静思考一下也好。
和人聊聊也好。
或许阿纲不接受他才是最好的。
那样的话,他只要去吞掉白兰再离开就好。
这样,所有的后患就都解决了。
……包括他。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如果扣除掉休眠沉睡的时间,从真正意识产生开始算的话,无咎在家庭教师的故事开始时(里包恩抵达日本)大概是两周零三小时岁(严肃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