胚胎培育大厅正中央的墙上用漂亮的银色花体字印着——

“B.R.元年，科技爆炸，宇宙三分，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挣脱了出身、性别、不公、繁殖……的束缚，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再也没有人，会为了追求爱、梦想和自由而死亡。

人类，彻底脱离了低级趣味，获得了永生。”

大字下面，玻璃的碎片在落日的余晖里泛着红宝石一样的血光，奶油色的人类胚胎最终得到了和奶油一样的结局——糊得人脸面还有地面一片狼藉。

“蠢货……艾比，带上剩下的胚胎，快走!”

锐文朝身侧的艾比大声喊着，虽然火冒三丈，但他根本来不及追究到底是谁毁了一半履带和上面的胚胎培养皿。

艾比果断地道：“好，你小心!补给点见!”

锐文很想回她一句“好”，但是现在这种情形，他实在是无法自欺欺人地给出这种承诺。

——惊恐的人群潮水一样四散而逃，把他前进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更靠里一些的地方，骚乱的中心人们更加疯狂，尖叫嘶喊着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啊!怪物!”“丧尸!有丧尸!”“吸血鬼!”……

——锐文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被胚胎沾染到的人一个个都迅速发生了变异，他们全身上下都褪去了血色，皮肤与眼睛染上了一层青灰色，头发则在几秒内掉了个干净，看着已经不像是活人。但更可怕的是，他们比之前更加敏捷，也更具攻击性，马上就传染或杀死了身边的人。

他抬脚踹翻了两只扑上来的变异者，穿过骚乱的人群，带着几个人挡在了剩下的一半履带前面，为艾比他们回收胚胎争取时间。

“怎么样？基地防御系统还是连不上吗？”对面传来卢笙的声音，他和一众东国公民围成了一个圈护着那女孩，东国走在后面，事情暴发的时候受到波及的人更多。

那女孩一脸焦急地摇了摇头，额上的汗珠滴到了AI处理器上：“不行……这里的防御系统硬件已经被事先完全解除了。”

卢笙果断做出了决定:“走！拿上胚胎。”

他抬起头，视线刚好和锐文撞上，二人心照不宣地慢慢把两波来自敌对阵营的人靠近合拢。

锐文一边把一个变异者卡进缝隙里，一边对错身而过的卢笙道：“对不住，北国的策划总是这么恶趣味。”

他很肯定这是北国的手笔，这种病毒他之前也遇到过，没想到这次竟然是用人类胚胎当诱饵，真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卢笙动作微一停顿，表情变得有些冷硬：“把人变成鬼，你管这叫趣味？”

锐文刚想反驳，但一想恶趣味确实也是趣味，他自己这么说的时候难道没有一点调侃的意思吗？不过就算如此……这值得荔枝为此生气吗？

“发什么呆？”卢笙厉声喝道。

锐文回过神的瞬间就被猛地被吓了一跳——眼前猩红的长舌离他的脸不到0.01公分，舌尖粗壮的口器展开如花瓣，顶端却是利爪一样的钩子。中间深黑的通道喷出腥臭的气体，扑来脸上令人作呕。

卢笙两手紧紧扣着舌头中部，不让它从锐文身上夺走一滴血，那舌头的力量很大，他用力到全身颤抖：“你还愣着干什么？等我给你收尸吗？”

锐文猛冲上前抬手用力把那长舌头往上一折，绕过圈打了一个结，两人配合默契地重重一扯，那个变异者痛叫着被摔了个脸朝地。但不妙的是，更多的变异者朝他们包围过来。

卢笙表情凝重地道：“我们需要武器。”

“是的，哪怕有把刀也好。”锐文回头看艾比他们的进度，在卢笙的人加入之后就快了许多：“快了，准备撤退吧。”

“好。”

两人一边赤手空拳地抵挡着变异者，一边带着其他生还者往外撤。这时候谁都不会再和他们唱反调了，绝望到了这种地步，人都需要一个救世主，谁有领导力就会成为主心骨。

可麻烦却根本没断，大厅门口的通道窄得令人发指，相比较整个房间的面积就像是一个细颈烧瓶的颈。两国公民明显没有他们二人默契，把这个小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要挤!有战斗能力的断后。”卢笙在人潮末尾喊着，感觉自己像是个星舰管理员，正在组织着一堆没见过世面的幼儿登舰。

紧接着，可笑的一幕发生了。大部分灰衣服的人都有序地退到了后排，可穿着其他颜色衣服的人却挤得更卖力了。

——在这里的F级公民都是从出生起就为“生还”而学习训练，尽管有的是第一次参加，但业务能力和心理素质还是要相对好一些，有人领导就慢慢冷静下来准备防御反击。

可其他A-D等级的公民，如果不是犯了事儿、欠了债，根本不会跑到这儿来玩命。“生还”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永恒的命运，而是背水一战的转折。他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踩趴其他人，好垫着让自己爬回去金字塔上。

突然“砰”一声巨响，人群发出尖叫——一个青灰色的变异者被砸到了门上。

“谁再挤，我第一个先杀了他!”

锐文朝那些吵吵嚷嚷的人吼了一声，极有压迫力，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厅里诡异地只剩下了那些变异者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的渗人嘶鸣，还有移动时的沙沙声，听上去就像地震时下水道里被迫迁徙的老鼠。

卢笙看向锐文，眼里多了些意外之色。

锐文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你看着挺冷，但还是太温柔了。”

卢笙直接转过头，一下把朝两人冲来的一个丧尸给过肩摔了。

锐文赞赏地道：“真是漂亮又有效的动作……但你朝我示威没用，我和你是一个战线的，你对我呢应该和对那小女孩儿一样如春风般温暖，对待这些冥顽不灵的人就应该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走。”卢笙救人的时候毫不含糊，撤的时候也一点不拖泥带水，话音刚落人就没影了。

锐文在他身后边跑边低声道：“嘿，里博。”

“我在。”

“他怎么会是F级？”

“天才与疯子总是只有一线之隔。”

“……我才是疯了，竟然会问你。”

“你说的没错，在我眼里，你是最疯的。”

“你还是闭嘴吧。”

里博瑞特虽然闭了嘴，但还是非常委屈——锐文确实是够疯的，他是比A级公民还要顶尖，还要稀有的S级，能够选择任意一种人生，当总统还是大艺术家，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

但他从出生起就迫切而坚定地想要成为一名“生还者”。

如果是在古代地球，这就相当于报志愿的时候，一个能上985211的孩子非要辍学去排雷——老师家长绝对会把他从疯子骂回正常人。然而B.R.纪元没有老师家长，里博瑞特虽然好为人师，但他仍然是个将人类自主权放在第一位的AI。结果锐文并没有让人失望，疯到极致便是无敌，就像艺术爱好者疯成了艺术家一样，疯成了“生还之王”。

博斯星自转要比地球快得多，逃到补给点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一大群变异者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让人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隙。

艾比绝望地道：“Riven，没有武器……没有抗体……”

锐文重重一拳砸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丧尸鼻梁上，“啪嚓”一声脆响：“MD，生化战让我们肉搏。”

最麻烦的是，这次的补给点是密不透风的地下仓库，进去了就再出不来，他们现在根本是被困死在了这里。

锐文：“早知道不如把这些人全关在大厅里，饿狠了自己内部消化掉也不是不可能。”

艾比：“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锐文趁着战斗间隙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那些研学团的人呢？”

艾比无奈地苦笑：“都不见了……应该是被传送回去了。”

“杀人狂!让开!”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样的环境里相当突兀诡异。锐文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蓝洋装小女孩。

锐文匆匆架住一个变异者的长舌，无奈地道：“我不是杀人狂，我也想让开，但是……”

艾比大喊：“Riven小心!”

她刚开口锐文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经年累月在生死边缘游走的身体反应更多凭借直觉，他毫无犹豫地往后一跃，“轰”一声巨响，仓库的门重重落了下来，几乎擦着他的鼻尖。变异者被大门砸成了纸片，一蓬蓬血溅上了他的脸和衣服。

锐文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那个D级小女孩，没想到她长得可爱，满嘴大义，却竟然这么心狠手辣，自己都没退开她就直接黑了系统关门。

巧的是刚刚那个灰衣男人也在附近，他可没有锐文那么有修养：“贱人!你是想杀人吗？”

“我已经提醒你们了。况且难道只有你杀得别人，别人杀不得你？”

“贱丫头!你是故意的！老子第一个先杀了你!”

灰衣男冲上前就想打人，对面一群东国的人站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把他围住。

“干什么呢!”

北国这边也沸腾了起来，：“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你们这些北国蠢驴才是欺人太甚!”“你们这些东国懦夫……”两方积怨已久，游戏里更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无论支不支持当事人，为了多一分战力和胜算，势必都要站在自己人这边。

外面的危机还没有解除，里面的人类却先内讧了起来。锐文心情和神色一样复杂，开始怀疑起自己在这儿以命相搏的意义。

就在这时屋子中间响起一道音色十分好听但语气冷凝的声音：“行了!还有完没完!”

一看是面色不善的卢笙，东国人群先安静下来，北国这边见没人应和，也跟着不出声了。

卢笙接着道：“小博，过来!”

小女孩闷着头，挪到了他身边：“对不起……”

卢笙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继而穿过人群，朝锐文走了过来。

不远处门被砸得哐哐响，那些变异者还没死心，这声音就像催命符一样敲在人的心上。

卢笙脚步似有特别的韵律，一路走来又稳又悠缓，却奇妙地融入了危机四伏的砸门声，让人只想静静地等着，而说不出一句催促的话。

“补给物资我们拿三分之一。”卢笙垂下视线指了指自己的脚：“从这里开始，北边归北国，南边归东国。在完成任务之前暂时休战。”

他抬起头看着锐文，眼神凌厉，像是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艾比礼貌地道：“东国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还想要和我们平分领地吗？”

卢笙看向她，仍旧面无表情：“这里只有这一个出口。”言下之意就是我对地盘没兴趣，但门我要占一半。

艾比还想再说什么，锐文抬手制止了她，眼睛直直地地凝视着卢笙：“我同意你的提议，但我还有两个条件。”

卢笙：“洗耳恭听。”

锐文：“第一，每天晚上，我都要和你情报共享。”

卢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锐文：“第二，技术人员互通。”

卢笙没有马上回答，大概是在考虑双方的人员配置。现在初步看下来，东国剩了不到20人，北国要多三分之一，看上去东国是大劣势。但是东国留下的都是精英，尤其是在网络技术这块，他们有小博，那完全是外挂一样的存在。

半晌后，卢笙结束了他的沉思，朝锐文淡淡地道：“我同意。”

不久后，眼看着东国的人已经走远了，锐文转头一本正经地问艾比：“哪边是南，哪边是北？”

艾比认真地想了想：“这是找不到标志物的封闭空间，并且没有指南针……”她朝锐文摇了摇头，美艳的脸上满是迷惑的神色。

二人旋即一齐看向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

“面朝大门，左边是北，右边是南。”里博瑞特的声音无比雀跃，就像是得了诺贝尔奖。

锐文点了点头，朝前走了两步，淡定地道：“彻底删除搜索记录。”

第二天清早，还没等锐文和卢笙交流情报，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大事就已经发生了。

——那个北国出头鸟灰衣男，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借鉴了《美丽新世界》+《1984》，受其他一些科幻、悬疑、惊悚的经典影视、文学作品影响很深，比如希区柯克、阿西莫夫的各种系列……

因为想写这个已经很多年了……所以会努力写下去的！打滚球有兴趣的小伙伴收藏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