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博,解除屏蔽。”
【你终于想起我了,你知道吗,从昨天你和卢笙跑出去开始,你屏蔽了我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虽然星舰上随处可见的监控……】
【哦,天呐!】
里博突然违背绅士形象设定发出了一声尖叫,
【你杀了他?】
锐文房间里的监控探头都被他盖上了,当里博随着他的视线看清楚状况时,差点把自己的芯片吞下去。
——两步之遥,墨绿丝绸包裹的简约榉木床上,白色脑浆混合着红色的血,蜿蜒成了一大片蛆一样的形状。
它还在流动着,一滴滴……落在房间厚实的深灰色地毯上。
而它们的主人,那个侏儒,已经看不清面貌,只剩下半个坑坑洼洼的头……一只玻璃球一样的死鱼眼,布满了红血丝,惊恐地瞪视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锐文。
作为房间里仅剩的一个活人,锐文表现得比AI里博淡定得多。
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就移开了目光——实在是太让人想吐了。他怀疑自己有基因缺陷——尽管见过无数奇葩的死法,但还是无法对面前的死人和血腥无动于衷。
“我的胃要炸了。”
【你晚上吃太多了,等一下,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杀了他?】
“你说呢?”
锐文举起手中的刀片晃了晃,昏黄的灯光下,刀片边缘的水珠流潋着暧/昧的光。
【也是……你不会选择这么难看的杀人方式。】
锐文反身回到浴室,把刀片重新装回到剃须刀上,离他把它拆下来,还不到两分钟。
——其实他只是晚了一步而已。
“实话说,我并不是很想杀他。在今天之前,我甚至都不认识他。”
锐文一边说,一边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虽然早上已经处理过,但现在看上去似乎又有小胡茬冒出来了。
电动的嗡嗡声在浴室里回响,忽略外面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这似乎和每一个充满阳光与鸟鸣的,地球上的清晨别无二致,时空好像都被他惬意的动作折叠了。
里博不解风情,加大音量盖着噪音问道:【但是你最终决定杀了他?】
“一时兴起。”
【……】
“可能是下午那场戏,让我热血上头了。”
【下午……从最后一幕到现在,六小时内,已经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大名鼎鼎的“半人怪杰”哥拉斯。】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里博忍无可忍地咆哮了起来:【他死在了你的床上!你是嫌疑人!这里不是“生还”,你会被判故意杀人罪!然后立马处以太空流放的死刑!】
嗡嗡声戛然而止。
锐文随意地放下剃须刀,垂眼看向床边落在地上的qiang,很先进的小口径激光武器。
“我猜……那上面只有我的指纹。”
【我猜也是。】里博受到锐文感染,终于慢慢恢复了镇定,【不,我计算得出的结果也是。】
……
八小时前。
“这些是什么东西?我们自己煮吗?”
锐文盯着面前的圆形转桌和菜品,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艾比捂着鼻子坐在他旁边:“不知道……我只觉得我闻到了一股……化粪池爆炸的味道。”
“里博,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没有回应。
“你昨晚开始就把他屏蔽了,所以我们才会找不到你。”艾比抱怨道。
“哦……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怪不得今天这么安静,锐文有点心虚,他完全忘了自己屏蔽过里博。因为那是在他喝断片儿,然后跟战神小朋友疯跑出去之后的事情。
好在神经大条的艾比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她明显对吃的更感兴趣:“东国人平时就吃这个?我有点后悔让他们点单了……”
“土包子,没见过火锅和臭豆腐吗?”
小女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音色很元气,但语气极其嘲讽,一听就知道,非小博莫属。
“哥哥来坐这边。”
锐文抬起头,看向走进门来的二人。他们很快落坐在门边,跟他隔了一整个桌子的距离。
卢笙的脸色不比早上好,也不比早上差,进来之后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食物上,像是其他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至于小博,锐文简直怀疑她是东国非遗“变脸”的传人,否则怎么能够在半秒内换上一副可爱乖乖女的表象。
“看来你这个人情是白给了,人家根本不领情啊。”艾比悄悄吐槽了一句。
锐文叹了口气,“算了,白给就白给吧,反正我也不在乎吃什么。这好歹……比那恶心基地里面的老鼠干强点儿。”
早上从赫斯回来之后,他们所有人都接到了一条通知,为了庆祝诸位荣耀生还,“女王陛下号”将以隆重的仪式为他们接风洗尘。
同时让MVP锐文来点晚上要吃的菜。
锐文一想,反正自己和艾比对于吃的没什么执念,听说东国多吃货,不如把这个机会给需要的人。
结果这个美差就落到了积分第三位的卢笙身上。
除此之外,这艘星舰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在北国却是赫赫有名的艺术标志——因为旧地球时代最知名的歌剧院之一——“女王陛下剧院”,就安放在它的中央。
地球时代末期征战不休,人类文明中没什么直接实际用途的人文社科与艺术几乎被毁坏殆尽。
少数保守派遗老眼睁睁看着昔日辉煌崩塌在炮火中,痛彻心扉却又无能为力。为了留下信仰的火种,他们最后只能悄悄抢救一点根,藏进了太空里。
等到几千年后,人类社会重新进入繁荣稳定的轮回,这些曾被贴上“没用”标签的玩意儿,又再度成为了精英阶层标榜自己高人一等的工具,美其名曰,高雅艺术。
机缘巧合之下,茫茫星海里,一群有今天没明日的“生还”明星,围坐一桌,对着歌剧,涮起了火锅,吃起了烧臭豆腐。
锐文是个没兴趣附庸风雅的实用主义者,他唯一能欣赏的艺术作品只有《泉》,因为难得他能看得出来那是个什么。(杜尚的小便池)
更别说台上正在演着的剧。
据说是改编自古地球一个长盛不衰的剧目,叫做《歌剧魅影》。
现在刚演到第一幕的highlight,魅影唱着蛊惑人心的《Music of the Night》带走了克里斯缇娜,而她受好奇心的驱使,揭开了他的面具,看见了他丑陋的面貌。
锐文视线涣散,显然并不认为看歌剧对于他来说是“款待”,说“折磨”还更接近一些。
然而又不舍得提前离场——火锅都还没吃完呢。
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艾比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你觉得这剧怎么样?”
锐文学着卢笙的动作,以叉子代筷子,七进七出涮了片毛肚,随口道:“女主角很漂亮。”
“你是说唱的,还是长的?”
“都有。”
和看演唱会的大屏幕不同,他们几个上次游戏积分最高的人,都有资格坐在这间最顶层的VIP包厢,视线全场最好,演员的睫毛都能数清楚。
“也只有女主角能看了……她是天籁歌姬德洛瑞斯。”艾比的艺术鉴赏能力明显和锐文半斤八两。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个演劳尔(男二)的倒霉鬼,虽然他的戏份少得可怜。”
“不,看多了,就觉得这张脸很平凡。”
“看多了?看不出来你还关注这个,退休后打算进娱乐圈?”
艾比放下餐具,上下打量了锐文一圈,而后戏谑地道:“你难道没发现,他长的很像你吗?”
这话说得锐文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舞台,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起台上的演员。
主角一女两男,女主性感又可爱,确实是他的一般取向。
男二一头金发,眼深鼻挺,称得上标致。但要说像他……真没感受出来,可以说是远远不及他本尊。
最引人注目的其实是另一个,演魅影的。
“侏儒症?他有点眼熟……”锐文低声问道。
艾比刚咬开一个牛肉丸,猝不及防被里面爆出的汁儿烫了一下,猛地喝了几大口水,放杯子的时候才发现错拿了锐文的。两人战友多年,沙漠绝境里一个壶都喝过水,所以也不太在意。
“他是哥拉斯,通常被称为‘半人怪杰’。他的主场在政界,你应该接触过。”
“哦,原来是那个‘自由人’。”
所谓“自由人”,就是没有出生评级的人。他们是最原始的胎生人类,自己从母亲十月怀胎的子宫里爬出来。
由于怀胎生子这种行为是死罪,父母都将在诞下婴儿后被制裁,所以,“自由人”和s级一样,凤毛麟角。
锐文有点好奇:“他现在不但不想治病,反倒还转行入主娱乐圈了?”
“转行说不上,玩票而已。他保持这个身形更容易获得少数群体的支持,以及政策优待。仕途光明,求仁得仁,为什么还要治?另外,你最应该知道的其实是……”
锐文看着说到一半突然低头吃起了东西的艾比,有种孩子大了,需要打一顿的感觉。
“什么?”
“咳……”
“艾比,我必须要提醒你,你目前还打不过我。”
“暴力……他在网上公开表示过,他喜欢你。”
锐文顿时被这个无聊的答案搞得意兴阑珊,无所谓地笑了一声,心道,毛肚真好吃。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锐文耸了耸肩:“要是每一个说喜欢我的人,我都要去关注一下,那我所有软件的关注列表都会达到上限。”
虽然明知道他说的没错,但艾比还是很鄙视他这种自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