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之后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一只脚往外迈。直到关门的提示音响起，离门最近的卢笙才带着所有人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站在电梯口，看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房子构造，Dolly最先发出疑问，“我们又回到了顶楼？”

想来刚刚就是这奇怪的现象让卢笙没有第一时间走出电梯。

“看来是这样……“J走到她身边，四处打量着。

“不对，怎么可能……”小博一边摇头一边满脸惊讶地说，“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刚刚那一大群人去了哪里？”

锐文很赞同小博这个观点，人总不能凭空消失。然而这小女孩总是毒舌又一针见血，让人偏不想给她声援。于是选择什么都没说。

“确实不是，”身后传来卢笙的声音，锐文转过头去看，他一边说: “只有上行。”一边抬手摁亮了电梯的上行按钮，门，没有开。

在他的右手边，小博用触手拽着他的手袖，问: “等会儿他们不会一窝蜂地下来吧？”

他低头轻声道: “应该不会，他们没有要追下来的意思。”

这一刻他的目光褪尽了所有锋芒，突然变得很柔和。锐文忍不住走上前去，挤到了他左手边，说: “看样子这电梯短时间内不会再下来了，我们先去周围看看。”

“嗯，”他没有反对，想了想又看过来补充道：“分头走吧。”

锐文直觉地想要拒绝，毕竟如果分成两队，自己跟他两个最强的战力绝不可能分在一队，而刚刚电梯里他那句话的含义还没来得及问呢……可是左思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驳，这个楼毕竟面积有限，分头搜索很快就能查看一圈。如果遇到危险，只要呼救另一队人也能听到。

果然，“小博和Dolly我来带。”

“我同意。”小博仰着头，嘴角弧度咧得极大，让锐文甚至有点儿怀疑她会破裂漏水。

“我……都可以。”Dolly小声道。

“你左我右，这里集合。” 没有留下丝毫讨论空间，他说完就转身往左离去了。

三人的背影越来越远，除了Dolly回了下头，其他两人都显得毫无留恋。

锐文只好拉上更加魂不守舍的J，准备往另一个方向去。走之前，想了想，最后还是对着他们喊了句：“当心。”

三人回过头来，远远地，Dolly朝锐文和J挥了挥手，小博破天荒地不发一言。距离已经很远了，锐文看不清卢笙的表情，只能从逆光里分辨出他的轮廓，灰色的衣服，黑色的头发，黯淡而沉静。比周围流动的白光更像死物。

锐文的眉头不自觉皱起，虽然向来喜欢安静的东西，但却也迷恋旺盛的生命力。毕竟一潭死水通常相当无趣。

正不满着，对面的人突然点了点头，只是轻轻一下，死水被搅起了涟漪。周围的光，乱了，波也好，粒子也好，都围绕着他开始跃动。锐文一下就想起了月食，一个灰蒙蒙的球，不也能恢弘起来，让人心惊肉跳吗？

更何况刚刚才见识过那家伙爆发，可以说是“火力满满”，跟死字完全不沾边。

分头行动三分钟后，除了“这层楼没有向下的楼梯”之外一无所获的锐文一边查看周围的镜子墙上有没有出口和机关，一边随口问J：“诶，你说，他刚刚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叫做‘幸好我把机会给了你’？”

J这时正伸长了触手检查地面: “可能是他不想和你打吧。”

“为什么不想？”

J停下动作看向锐文，锐文也满头雾水地回看他。过了几秒，J才用一副“你连这都不知道？”的语气说：“众所周知，全宇宙没人想和你打。”

“他不一样，”锐文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其他人是觉得自己打不过。”

“虽然他是挺强的，也很受欢迎，”J的语气总是很真诚，“但是客观来说，论战斗力，我认为他比不上你。”

“谢谢。”锐文条件反射地回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不是在说自己只有战斗力比他强吗？尽管J说的好像是没错，但是一点都不想承认啊……

“Hey，Riven……”J小心翼翼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怎么了，J？”锐文低头看去，“你怎么趴地上了？”

“你有没有感觉……地震了？”

“地震？”锐文一直在墙边，被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小镜子晃得头晕目眩，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震动。闻言往房子中间看去，那边也亮得堪称光污染，然而吊灯上面的坠饰却确实在微微颤动，带动光斑水面一样粼粼闪烁。

而且那震动的幅度还在逐渐加大，不像是楼上有人开门所造成的。

“完了，”J抽回触手抱着头，“这里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

锐文镇定地说：“你现在是‘凡人’，可以试着融进地板里。”

“那你怎么办？”J急切的问。

锐文看着他慌乱无措的样子，尽管现在没有人形，却确确实实承载着一个按部就班打工仔的影子。这人曾经是个兢兢业业的检察官，还有很强的正义感，会在下班时间到处打抱不平。他的社交主页上，总是“热血、公正、客观、真实”的语调氛围。比如，为了AI公民的权利而奋斗终生，坚决反对《上位优先法》……之类的。也有一些在Riven看来很“有趣”的日常，比如，在领“好人奖”的时候痛哭流涕，喝醉了上一秒高声唱北国国歌，下一秒对着空气向前女友说“对不起”。

锐文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种人最在意的，莫不是“做个好人”的名誉。而这恰恰是自己，最不在意的。

“Riven，如果这里塌了，你会被砸碎的！”

“别担心。”

“你有办法了？”

“没有，不过会有的。”锐文向上扫了一眼，弧光仍旧刺眼，根本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何况，”他回头看向中央藏在吊灯里的电梯，上面的上行按钮从他们下来时就一直是绿色常亮，这就意味着电梯迟早是会下来打开门的，“我不认为是地震。”

锐文话音刚落，金属和玻璃的撞击声就开始响起，震动越来越剧烈了。不到十秒，已经完全站不住，只能扶着边上的墙壁跪了下来。墙面猛烈地抖动着，小块的镜子边缘摩擦着手心产生刀割一样的真实痛感。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令锐文担心的，最让他忌惮的是，空气中正翻涌着一股越来越重的腥味。

那种味道和这个干燥的校园格格不入，反而像是他的老家，北国耽宁岛上四季不变的海风味。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这个学校设定在岛上？现在要沉了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切响声和震动都突然停止了，整个空间陷入死寂，连风声都失去了穿透力。

锐文低头看向J，他的嘴正以极大幅度开合，然而没有一丝声响。

这场景真是令人不寒而栗，锐文从没遇到过，连在世界屋脊的雪山之巅上都没有。但现在却真实发生了。现实世界中，恐怕只有真空可以解释。

等等，现实？

不，这里根本不是现实。这里只是生还游戏制作组的一个项目。一个天马行空的虚拟赛博空间。指不定就有哪个“天才”的剧情策划某天看了一部惊悚片觉得回味无穷，转头把情节和视听手段照抄了过来。

突然，一声诡异的“叮”声刺破了寂静，锐文看向声源处，电梯门在“嘶嘶”声中缓缓滑开。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随着黑暗的，空荡的井道完全暴露出来而达到了顶峰。

世界却又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电梯井里飞舞的灰尘和强烈的心跳在证明时间还在继续。

喘息未定，比之前更为剧烈的震动传来，昏暗的电梯井猛烈抖动，筛糠一般，扑簌簌落下白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飞行器引擎般的轰鸣声响彻锐文的脑子，让他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与此同时，大股水流裹挟着冰块砸下电梯井，朝外面狂涌。

“Crap.”

话音未落，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雪崩般的咸水和冰已经漫过了头顶。

陡然上升的压力让锐文耳内轰鸣，巨大的冲击力把他冲出了几米远，直接撞上了一块巨大的冰。密密麻麻的脆响根本分不清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周围的冰块。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痛得超过了可忍受的阈值，之所以还没晕过去是因为窒息和想吐的冲动比疼痛还强烈百倍。

这一刻什么思考都是徒劳，这种超越常理的降维打击，没有人能应对，即使是锐文，也只剩下非同一般的求生本能在嘶吼。他努力着，想控制自己的身体浮上去，然而强劲的力量冲垮了他所有反抗——水，平日里的温和天使，当下成了最无情的收割者。

无数次挣扎之后，只能在冰冷刺骨的漩涡里越陷越深，直至完全脱力。

最后的时间里，他仅剩的意识中全是刚刚道别的场面，每个人的动作，话语，微表情……一切都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

作者有话要说：分开时锐文的“当心”，说的是\'take care\'，写“当心”意思差了点儿。除了让卢一伙人小心，离别时候非客套认真地说还带有“保重”“照顾好自己”的感觉。

\'crap\' 比起 “遭了”，“大事不好”，显得更震惊，略脏，想不起来对应的词。日常Riven不会说，该骂时倒是毫无心理压力。“那是什么”自然也不会说得很温和，得是 \'What the hell\' 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