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缕的长发，眼袋青黑，成年男性的瘦高骨架被他无意识蜷缩，像只受惊的残兔蹲坐在那里。

“不过话说回来，Caesar是真的厉害啊，刚回来就能那种状态。”助理摸了摸自己冒头的小胡茬，“啊，我没有说褚哥你之前耽误时间的意思。”

褚狸太阳穴突突两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他很厉害而已啦。”助理像只白眼狼翘尾巴，“刚才那幕，看得我鸡婆疙瘩一阵起。”

“反正我不知道你们俩演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咱们这些人在旁边看得直难受。”

“按照剧本设定，‘季嵘’当卧底这近十年来，就根本没有和一个知心人聊过，他应该很想让‘禾正’听到那些话的吧。”助理不太会形容，有点词穷，“那得有多期待啊，死前唯一的心愿也没有得到呼应。”

一次机会，电话十五声后就会挂断。

“嗯。”褚狸应声。

“是很喜欢的人诶，‘季嵘’本来就是……”

褚狸终于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暴栗：“你看不懂剧情就别分析了好吗？”

“这是双男主剧本，编导压根儿就没有安排太多感情线。”

助理委屈：“可是，最后的台词不是说‘喜欢你’了吗？”

季嵘没有给任何人机会再从自己这里套取情报，他逃出前往自己身体里注射了过量与“醒美人”相冲的药性，那些人找到他前就已经断掉呼吸了。

情感内敛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第一次透露“真实感情”。

“不过也是，Caesar演的那种感觉，也不像是‘暗恋’曾经同屋檐下的哥哥。”助理觉得有道理。

褚狸这下倒是没有反驳了。

“季嵘”确实对“禾正”没有那种感情，最后那句台词也不过是“承认很在意的那个人是禾正”罢了。

不过结合之前“季嵘”三番五次要把“禾正”的信息从毒窟摘除而置身危险的行为，对追剧普众来说就像在隐晦卖腐。

“你别瞎想了，这句话要么会被消音，要么直接被删减。”褚狸比他更清楚平伍的习惯，“导演留个悬念，但估计只是嘴型也过不了审核。”

助理表示颇为遗憾：“还以为真的能炒一下热度呢。”

褚狸嗤笑一声：“没必要。”

“Caesar对我根本没有感觉，没必要线上蹭人家的热度。”

“嗨呀，谁家炒cp是真情实感的啊，Caesar喜不喜欢男人都另说，难道哥你喜欢Caesar吗？”助理满不在乎，嘴角一个劲儿上提。

褚狸沉默。

造型师为了把京宥那张脸催熟，和化妆师用了不少手法削弱他原本五官的冲击力，加上灯光和氛围的营造，“季嵘”往那儿一坐确实就像个三十左右的瘾君子。

瘾君子无意识地啃咬指甲盖，肩膀抽搐，脸颊肉跳动，眼窝深陷，牙唇突出。

就算是再扮丑的造型，京宥往墙上一个劲儿撞的时候依然能在肩线脖颈处剥离出一股脆弱美感。

“他不太在意别人喜不喜欢他的。”

褚狸掩住眼底暗色，揽着他的肩膀往外去：“如同对他的那些小粉丝一样。”

平伍想要这个周内杀青的意愿泡汤了，《十五声》的部分先审成稿果然被驳回，还好待修改的场幕不算严缝合丝，倒是没有给演员填多少麻烦，就是剪辑方面又得下功夫。

删改问题影响到京宥最后一幕的表演形式，他们抓紧时间在八月份筛查了某些不适合抬到银幕前的支线，这样一拖就拖到了《净化5》上映。

《十五声》全剧就剩下“季嵘”单拍的最后一场戏了，辗转几番终于拿到初稿过审的信息后，剧组压力骤然减轻不少。

京宥接到平伍通知的时候正巧是九月一号。

卢正涛在得知这两位就没有去观影的打算后，气得亲自来欲家砸了两张影票，脸涨得通红：“我不管你们有多忙，这个面子必须卖给我，让你们看看我花重金催出来的特效场景。”

刚立秋，欲厌钦倒是没有很忙，但京宥还扎在剧组里。

接下影票后准备阳奉阴违的男人当夜被被窝里的微凉捉住了手腕。

“不是首映的话，应该不会撞到很热切的粉丝。”青年半开玩笑，随后把呼吸贴到他的侧颈上，唇齿咬上耳廓，“最近忙吗？可以陪我去看电影吗？”

欲厌钦就算浑身血液倒流都没办法开口说一个不字。

明知乔装陪他去市中心的影院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情，他还是在给人戴墨镜的时候，被京宥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晃了神。

欲厌钦皱着眉把他的长发全数固定住藏入鸭舌帽里：“我已经让会昱安推掉你接下来半年的安排了。”

“这边工作结束后，就休息。”

身体和精神状态摆在这里，京宥能完成同时间内、一般演员百分之八十的工作就很吃力了，再难勉强他去超负荷敬业。

“没关系的。”京宥将双臂搂住男人，颇有撒娇的意思。

“宥宥。”欲厌钦直皱眉，控制力度把他的手臂扯下来，“别让右臂动作这么大。”

京宥也要无奈了：“已经康复了。”

“宥宥。”他又道，“别笑。”

等人的神情淡了，男人沉着声道：

“因为身体，你两个月没有接受治疗了。”

两个人两辈子都没一齐去过琼宴那闹腾的市中心观过影。

别说开车，就是挤地铁都困难。

欲厌钦一路上几乎要把人揽在怀里走，幸好身上没带什么包，过安检的时候不用等太久。

男人穿鞋过两米的身高太出众，一路上冷着张脸像什么煞神漂移，活生生在琼宴这要被人群踩塌了的电梯上刨出了个三米空人圆柱。

京宥见他实在太招人注意，不由得把人摁坐在等地铁的长椅上，伸手在衣兜里也拆了个口罩，给他左右耳挂上线。

青年微微弯腰，举着手指小声警告：“眼神别那么凶，等会儿连带着我被发现，就走不掉了。”

等男人闭着眼算默认后，京宥把手指探入他虚握的掌心，拽了拽他的手：

“来。”

欲厌钦加重力度反扣，顺从他的意思站起来。

两个高个子男人牵手站在一块儿本来就很扎眼，那个被口罩墨镜和帽子藏着的还摸出手机来，对着防火观察窗拍照。

周围行人多多少少停下来侧目。

京宥很明显不常拍照，在手机里翻出相机后又去探看几个参数。

两人的姿势不算特别亲密，欲厌钦左手抄在风衣兜里，右手握着京宥的左手，两肩还隔了一节。

手机屏幕里的短发男人自始至终侧着脸垂下眼盯着他，京宥随意触了几下按键，对不太满意的构图有些无奈，他仰头看去：

“阿钦，可以直视前方……”

“轰轰隆——”

地铁进站的鸣响压断京宥后半句话。

他仰头的弧度一顿，地铁前照灯从墨镜边缘一探而过。男人专注的目光透过他的墨镜沉沉对上。

像……从未移开过，只装着他的倒影那样。

欲厌钦俯下身，在他耳畔问：“宥宥说什么？”

京宥失笑：“我说你能不能直视……”

“不是这句。”他鼻尖蹭了蹭对方有些凉的耳垂，“你叫我什么？”

京宥不自觉躲了躲，不确定道：“阿钦？”

“嗯。”欲厌钦喉结一动，声音沉了几个度，拉出一丝沙哑，“我在。”

男人在他颈间勾出一抹笑，吐了口热气，跟着人流把他半搂着上了地铁。

晚上九点，真正抵达市中心商业圈时，他们俩个倒没有那样显眼了。

lo娘、coser、举着自拍杆的网红和附近剧场的活动人员、各种各样奇装异服的潮流年轻人，全都聚集在这巨大的多功能复合型购物中心。

两个人是吃过晚饭才来的，一路从几个区的一楼转到五楼。

欲厌钦按照小情侣标配给京宥怀里塞了一杯奶茶，买了件夜间防寒外套，手里提了几个logo显眼的礼品袋，还把猫猫角的发夹别在京宥头上。

他原本只是逗逗人，在对方发现之前就要伸手拿下来。

谁知动作慢半拍，被京宥捉了个正着。

欲厌钦怕这种小姑娘才会戴的东西引得他不适，手指霎时绷紧。谁知对方冲着镜子左右歪头，手指从宽大的黑色袖口里伸出来，不太熟练地比了个手势。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对方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线：“嗯?你觉得可爱吗？”

男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头已经点下去了。

于是这双猫耳发夹在几分钟后转移到了他的头上。

结账时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聚在一块儿跺脚脸红的女孩子们。

卢正涛给他俩的票是琼宴地下影城有隔断的情侣VIP厅。

京宥不喜欢躺，脱了鞋裹着随店买的新薄毯蜷坐到了最里侧，欲厌钦把他管都没插的奶茶放在扶手的杯托上，在手机上处理了几项文件工作。

等电影开场黑幕后，京宥才不得不摘下墨镜和口罩，换上3D眼镜，认真盯着屏幕。

欲厌钦的五官被手机屏映出侧影，直到屏幕映出《净化5》华丽的标题时才堪堪转移注意力。

刚靠好，身边的人就凑过来极小声问：“很忙吗？”

欲厌钦摇头。

他伸手揽住对方的背，竟有些恍然。

欲厌钦隔了很久才道：“宥宥。”

“嗯？”

“这样会开心吗？”

“……”

京宥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