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宜姗姗来迟，背后还跟着一个娇弱的漂亮女孩，齐刘海丸子头，粉白小脸娇嫩樱桃嘴，在阳光底下白得都能反光，怯生生地在后面牵着裴思宜的一只手。

梁衔清点点头，盯着背后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问：“怎么还带了个拖油瓶？”

裴思宜的阻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娇滴滴的女孩眼里蒙了一层雾，出口也宛如黄鹂鸟，哽咽着说：“裴姐姐，我就说不要带我来吧，我就是怕拖你后腿，让别人误会你。”

得。就是她。

梁衔清扶额无语，在电话里就是这个声音，如今见到正主，真是声如其人。

裴思宜出来打圆场，“是我不放心的。案子还没破，娇娇现在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受害者，在哪里都不合适，我就把她带在身边了。”

乔娇悄悄地扯了扯裴思宜的衣角，裴思宜回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梁衔清：......

礼貌吗？

这礼貌吗？

让一个刚刚失恋，啊不是，还没恋上就胎死腹中的单身人士，在这里看你们静静表演。

裴思宜又说：“梁衔清，我来之前在局里查了一下——”

“等等等等，”梁衔清打断她的发言，难以置信的问：“你叫我什么？”

裴思宜从乔娇手里接过一沓文件夹，说：“梁衔清啊，你不叫这个名字？”

梁衔清：？

梁衔清满头问号：？？？？

二十八年的发小情，这还是裴思宜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咬牙切齿的梁律师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行。”

-

裴思宜说：“湘江那边查了很久，只有一个信息对得上，你看看。”

报告很短，裴思宜递给梁衔清，两眼就看完了。

裴思宜说：“湘江市临清县前几日确实是有人报案，身份信息模样特征和你碰到的这位老人都对得上，但比较奇怪的是——”

她附耳在梁衔清的耳畔，压低声音，说：“只报了案，也不着急，更没要求帮忙找。”

彼此交换了一个担忧的表情。

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敲击着纸面，梁衔清心下已经猜得个七七八八，老人不想回去，家人也不想找，摆明了家庭关系不怎么样，甚至彼此都期待能够断开属于血缘的脐带。

梁衔清思索片刻，换了个轻松的表情，扭头对阿婆说：“阿婆，这离婚呢，在昌都市办不成，只能回到你家那边办，但你也不要害怕。我呢，既然收了你的委托费，就一定会帮你的。”

如果委托费指的是，阿婆方才送她的那只苗银铃铛手串的话。

阿婆一听更着急了，叽哩哇啦说了一堆。

裴思宜也在旁边目瞪口呆，没想到方言宛如加密，这年头地大物博，隔山如隔世。

曹怡静静听着，开口说：“阿婆说回去办也行，但是不想回家，问能不能不回家就给办了？”

裴思宜听见陌生人开口，震惊：“这位冰山美人漂亮姐姐又是谁？”

乔娇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手臂。

梁衔清介绍说：“明明的干妈之一，曹姨。”

裴思宜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明明年纪小，给漂亮姐姐喊姨妈没问题，你这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着占人便宜呢？”

梁衔清一字一顿：“曹、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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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本身是很简单的事情，裴思宜表示可以派人送老人回去，到时候和临清县的公安对接，保证安安全全地将老人送到家，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梁衔清原本也觉得这个方案最为稳妥，普通的离婚案其实用不着她亲自接，再说她现在被停业，刚好她手底下的两个实习生还没有带过案源，委派律所得空的新律师带着一起去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阿婆方才下车时，非要从腕间去下一只镶嵌着铃铛的古法手镯给她，苗银的质地掺了杂质并不算软，银子氧化发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老人褪下时不舍的深情表明这是她贴身的老物件，如此贵重的礼物毫不犹豫地就送给了她。

梁衔清觉得自己有些受之有愧。

裴思宜拉着乔娇走到老人身前，蹲下来和坐着的老人平视，问：“您叫，赵母？”

临清县的公安传来的报告里失踪人姓名那一栏写着：赵母。

谁知老人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挣扎起来。

乔娇眼疾手快，顿时抓住老人的双手死死禁锢住，生怕老人一激动伤着自己。

好一会儿才平息，这下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曹怡随意和阿婆唠着家常，二人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人的脸上骤然纵横着两行热泪，乔娇又赶紧从隔壁桌上抽出两张纸替老人细细擦着。

梁衔清小心的问：“曹姐，这是怎么了？”

曹怡将老人交给心细如发的乔娇，走过来，悄悄说：“阿婆说她不叫赵母，她说了个名字，但我也听不懂，感觉也不是湘江话。”

是湘江人，名字却不是湘江话。有个大胆的猜测在梁衔清脑海中形成，前几年她接过一起离婚案，女方是被拐卖进大山的本地人，废了老大劲逃出来，公诉拐卖案件的时候，警方找的辩护律师就是她。

说来也是梁衔清不堪回首的一段记忆，她被指给男方家庭做辩护，以生育子女为缘由，要求证明事实婚姻成立驳回离婚诉求。

一张假的身份证和一张假的结婚证，就这么捆绑了一个普通女性的一生。

自此之后，梁衔清便断了法律援助的心思，任由历和静怎么劝说都没有用。

裴思宜和她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若是真的贩卖妇女，那可就牵扯到犯罪嫌疑，若只是人口走丢，确实轮不到裴思宜他们管，但如若是刑事案件可就不同了。

年轻的刑警队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脚落在乔娇的身后，上半身探过去，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阿婆，您不用怕，您还记得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吗？您小时候的记忆还有印象不？”

这个年纪父母肯定都已不在人世，但如果能找到长寿的兄弟姊妹，再从出生地入手，说不定也能证实贩卖妇女的事实。

曹怡听了一会儿，也皱起了眉，说：“阿婆说她有个阿哥，就住在临清县。父母也埋在临清县。”

这就奇了怪了。

信息和裴思宜听到的也对得上，临清县公安那边说赵母这几年总是走丢，她的儿子也让公安找过几次，但是每一次都是阿婆自己找回去的，不是在她老哥哥家待着，就是在父母坟前跪着，后来丢多了，也渐渐不找了。

裴思宜略一沉思，说：“要不这样，我派愣头青和你们一起送阿婆回临清县，然后我从局里帮忙开个介绍信，到时候你们拿着介绍信和异地办理的说明，去临清县公安那里协助。”

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梁衔清抬起手晃了晃手腕，清楚的铃铛声飘飘渺渺，细脆的叮铃恍若少女初见时的笑声，不由得出神。

在这个档口，梁衔清做了个决定。

她决定亲自跑一趟这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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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都市和临清县算起来并不远，动车两个小时，开车只要半天，他们一行人梁衔清、曹怡、愣头青再加上阿婆，四个人，最终决定开始自己开车去，在县里活动更方便。

梁衔清平时开的车就停在安信的停车场里，她提议就从这里开车去。

曹怡摇摇头，冰山美人的脾气也是如出一辙的倔强，她淡淡开口说：“轿车在山里行驶不安全，空间也狭窄，阿婆坐着估计不会舒服。”

愣头青灵光一现，提议：“姐，局里有辆八座车。”

那肯定不行，招摇的警车从昌都市一路开到临清县，本就抗拒的阿婆到时候铁定反悔。

那怎么办，总不能现买一辆suv吧。

梁衔清算了算存款，感觉可能、大概、或许也不是不行。

曹怡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回过头来和他们说：“你们稍等几分钟，陈婧把我的那辆小破车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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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信事务所是出了名的待遇好，这个待遇好不只是指给实习生都开和正式员工差不多的工资，也是指代早中晚包饭、餐补、车补、房补一应俱全。

愣头青进食堂的时候大吃一惊，自助餐琳琅满目，从粤菜到东北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金枪鱼和鹅肝寿司。

愣头青端着满满一盘食材，咽了一下口水，感慨道：“梁姐，怪不得裴队那么想跳槽。”

梁衔清没什么胃口，她要了碗蘑菇奶油汤，就坐回去了，笑着说：“吃，尽管吃，等会儿去临清县估计就没这么好的伙食了。”

曹怡照顾着阿婆坐下，湘江人喜辣，阿婆面前全是辣子鸡丁、爆炒黄牛肉一类红彤彤的吃食，看得另外两位口味清淡的直咋舌。

吃完临走，梁衔清找后厨要了几瓶矿泉水和打包小食，拎在手上一路走出去。

出门的时候刚好和陈婧撞上。

梁衔清不由自主地往陈婧身后瞥去。

陈婧摇了摇手上的车钥匙，笑着对大律师说：“别看了，明明没来。她怕你看见她不开心，所以就没跟来。”

曹怡赶紧贴过去，帮陈婧整理了衣服，又把她的帽子摆正，语气淡淡的说：“把帽子带好，太阳毒，别晒着。”

陈婧拉下她的手，说：“知道了。还知道你们估计要去好几天吧，我从家里带了点儿衣服，你和梁律师还有阿婆的，都有。就是那个小伙子，家里没男人的东西，只给他随便买了套新的。”

愣头青受宠若惊：“还有我的？”

“还是新衣服？我们一个月拼死拼活三千块，新衣服好久都没买过了。谢谢漂亮姐姐。”

曹怡一记冰冷的眼刀丢来。

愣头青悻悻地闭嘴。

梁衔清搀扶着阿婆走过来，心下有些莫名的失落，这个心情对她可是少见。她也跟着道谢，说：“谢谢干——陈姐。”

陈婧笑起来和江明明有三分相似，都是眉眼明媚的女子，有一种恣意生长的天真，她说：“你就跟着明明喊我干妈就行。”

曹怡黏腻地紧紧挨着爱人，语气里是少见的温柔，她问：“我那个小破车呢？”

陈婧回过头，努努嘴，示意，说：“那儿呢。”

梁衔清顺着视线望过去，不远处的停车场里大摇大摆地停着一辆保姆车。

丰田埃尔法，臻享·黄金版，白色，双擎。

落地近百万的最新款顶配，在曹怡口中是不入流的小破车。

梁衔清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蠢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

梁姐：还以为能养得起明明，没想到是根本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