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岁往后，就没有人给司小礼过生日了。

幼年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以至于现在他早忘记了过生日的场景，甚至常常忽略，有时候生日过去一个月才想起来。

如果碰巧记得，他也会买一个小蛋糕庆祝，在桌子前摆上他心爱的小熊，唱一首《生日快乐歌》。

小熊是他六岁生日那天，快递员送来的，司小礼非常珍惜，把这当成是爸妈送他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到山神居所定居的时候，司小礼把小熊也带来了，就放在他的床头。

终于又有人给他过生日了，司小礼说不出的感动，可是——

“蛋糕，也太多了吧？”三层的甜品架子，眼看着就要摆不下了。

“没关系。”男人道：“这里的蛋糕是来自12个国家的24位主厨制作，你可以每个都吃一口，直到找到喜欢的口味。”

少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男人心中欢喜，果然孙晓雪说得没错，大方的男人更容易得到青睐，少年现在一定感动到了。

“没关系，接受吧，都是你的，大胆选择最喜欢的！”男人在心里鼓励道。

“可是这么多——”

“没关系。”男人打断爱人的顾虑：“别的小朋友有的，你也会有，从今往后，我不准你比他们得到的少，不准你再为生活奔波。”

24位主厨围了两圈儿，同时鼓起了掌。

气氛很到位，效果拉满了，台词流畅地说了出来，连一个卡壳都没有，霸总气质完美展现，不枉费孙晓雪和瞿如他们陪他练到后半夜！

少年低下头——他害羞了。

少年靠近了些——他想要更亲密。

少年凑到耳边——他即将深情告白了！

男人做好了准备，就在今天，他要与爱人官宣，让那些“放他远走”的傻话都消散在风中，从此以后只有“放手去爱”的潇洒，只有生生世世护他爱他的决心！想想都好浪漫！

少年轻启朱唇，声音温柔如泉水，他说：“可是这么多，吃不完浪费啊。”

山神：“……？！！”

不是，浪漫呢？浪费啊……打扰了。

爱人在等他的回答，男人努力维持着微笑，沉声道：“打包。”

少年欣喜道：“那我选几个吃，剩下的拿回去，晚上大家一起吃！”

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难道不是直接幻想二人世界吗？他都把少年哄下山了，这现代都市的灯红酒绿不迷人吗？少年怎么还会想回山里喂神兽啊？！！

“好不好？”少年眨眨眼，睫毛如蜉蝣稚羽*，目光真挚而澄澈。

山神：“……好。”这时候反对爱人的话，他就是个呆子。

各位主厨介绍了蛋糕的口味和特色，又送上祝福，旋即都下去了，剩下男人和少年。

司小礼才发现，今儿这餐厅没人，并不是因为瘟疫影响到生意，而是男人包了场。

“包场很贵吧？”少年心疼道：“咱们直接打包，带回山上吃也挺好的。”

男人轻笑：“给我省钱？”

“当然。”司小礼道：“员工生日开销是要走公司账的，我们的食品公司刚刚开始盈利，得精打细算。”

小助理兢兢业业。

男人道：“我走自己的账。”

“你有小金库啊？”司小礼顺口接了一句，说完自己也懵了。不对啊，他以什么立场这样说？

男人果然上道儿，立马接上：“钥匙给你。”

司小礼：“……”挖坑啊挖坑，自己埋自己。少年低下头，局促不安。

并不想让爱人尴尬，男人撩完立马换了话题：“说起来，还没吃过你做的蛋糕呢。”

司小礼想说“我也没做过蛋糕啊”，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年他上初一，镇上新开了一家蛋糕店，第一次有店铺卖红丝绒和黑森林。

蛋糕店不大，食材质量也很一般，奶油还是植脂的，现在想来唯一高档的地方就是售价，别家能买到9寸的价格，在这里只能得到巴掌大小的糕点。

但是贵的就是好的，谁过生日买了那家的蛋糕，所有的同学都会羡慕。

司小礼很想尝尝黑森林，大概是因为名字让他感到亲切，他想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父母离世之后，司小礼精打细算，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儿上，买那么贵的蛋糕实在超预算。

他犹豫了很久，始终没能下定决心，因为他觉得那是爸妈的抚恤金，是用命换回来的钱，他不该用来享乐。

生日那天，司小礼起早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把小熊摆在桌上，唱了生日歌，许愿自己能平安健康地长大，以后能赚很多钱。

生命和金钱，司小礼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两样东西的价值。

那天放学，司小礼路过那家甜品店，老板的孩子正站在门口。

这人是司小礼的同学，标准小霸王，在家被惯得无法无天，在学校仗着个儿高欺负同学。

相中别人的文具，他偷过来用，被同学发现，他说：“商店里卖的都是你的？被害妄想症吧你。”从此堂而皇之用起来。

看到有人带漫画书，他直接抢走，同学让还他，他说：“借两天看看，瞅你那个扣样儿。”同学坚持要拿回来，他把书弄得乱七八糟，丢到同学头上：“还你，破玩意儿。”

最恶心的是，他借着捡东西由头摸女生腿间，被呵斥了他还振振有词，说：“又不是故意按上去的，你想法还挺多。再说苍蝇不叮无缝蛋，你也不是什么好货。”

小霸王打小儿PUA就玩儿得明白，但是他遇见了清醒司小礼。

某天课间操，司小礼回教室，就看到小霸王站在他书桌旁，手里攥着个司小礼的小熊钱包。“你是娘们儿吗？用这么个恶心钱包。”

司小礼走过去，小霸王就把钱包举高，笑道：“你有这么多钱，请大家吃东西吧。”

小霸王料定司小礼会说“凭什么”，下一句都准备好了：“你怎么这么抠门儿呢？”

然而司小礼冷冷道：“还我。”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

小霸王猝不及防，竟是愣了一下，回过神儿钱包已被司小礼抢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抠——”小霸王刚找回台词，司小礼打开钱包数了数，道：“好像少了一百。”

小霸王：“？！！我没动！！”几乎是惊叫起来：“你，你讹人啊？！”

司小礼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说钱少了，可没说是你拿了，怎么着，你要承认？”

小霸王怒道：“清者自清！你说我也没有用。”

司小礼笑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怎么不说别的同学，单说你？”

害人不成，还叫人下了面子，小霸王七窍生烟，憋着要收拾司小礼，最近终于让他逮着了机会。

最近几天小霸王发现，司小礼路过他家门口总是要看一眼橱窗。他认真观察，发现司小礼是在看黑森林蛋糕，于是开始憋损招。

生日那天，司小礼放学照例路过蛋糕店，小霸王忽然走出来，喊了一声：“诶！”

司小礼以为是叫他，转过头去，小霸王又比划了一下：“过来。”司小礼这才看清，小霸王手上端着个纸盘子，里头是一块蛋糕，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黑森林。

天上不会掉馅儿饼，司小礼打小儿防骗意识就强，但他还是走了过去，别的不为，他想看看小霸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果然，司小礼刚迈了两步，就看到一只小狗跑过了马路，来到蛋糕店门口。

“狗啊狗，来吃啊。”小霸王露出得逞的坏笑，叫着小狗，却看着司小礼的眼睛，把蛋糕扣在了地上。

司小礼脸登时黑了。小霸王看到他的表情很开心，笑得更加得意。

小狗不懂，只闻到香甜，凑过去正要张嘴，忽然身子一轻，被抱了起来。

司小礼一把捞起小狗，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毛茸茸的头，小狗很亲人，对他伸出舌头。

“喂！”小霸王刚要发作，有人急匆匆跑过来。那是个很漂亮的大姐姐，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零食。

“不好意思。”大姐姐道：“我刚在付账，狗跑到路对面了。”

“没事。”司小礼把狗递过去。

大姐姐立即接过，宝贝地抱在怀里，连声说着感谢。

“不客气姐姐。”说话的是小霸王。他为了引小狗过来，根本不考虑路上车流危险，反正那只是一条狗。

而现在，看到漂亮姐姐，他立马邀功道：“我正要喂它吃蛋糕呢。”旋即怒瞪司小礼，又道：“我同学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舍得给小狗吃呢。”

这话说得够恶心，什么叫不舍得给狗吃？似乎是怕司小礼理解不到，小霸王又补了一句：“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吃，是因为你穷，还是因为你爸妈没教过你？”

“狗不能吃巧克力。”司小礼冷冷撂下一句。

小霸王冷笑：“我看是你吃不到，故意找事儿吧？我家的巧克力都是外国进口的，可是很贵的！”

司小礼懒得与之辩解，又重复了一遍：“狗不能吃巧克力，会刺激中枢神经，引发心脏病。”

虽不知道这俩孩子什么关系，但熟善熟恶已经非常清楚了。大姐姐感谢了司小礼，也象征性谢过了蛋糕店老板的孩子，或者说，是谢绝更合适。

离开之前，大姐姐从袋子里拿出一条巧克力，送给了司小礼。

三角形的长条巧克力，用纸盒装着，上面写着很多外文。

“这种东西我家多得是。”小霸王甩下一句，转身回了蛋糕店。

“真心话”游戏。

卿銮：“你这几年生日是一个人过吗？”

司小礼：“是。啊！”又被电了怎么回事？

某神默默溜走。

*蜉蝣稚羽，龙城全系列的标志词，不是错别字，这词本身不存在，是我参照蜉蝣之羽生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