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神明宁愿永远不要回忆三百年前的往事。

爱人为民请命，忤逆了朝廷，皇帝竟将他们打成乱党，一时间引得朝中人人自危。

皇帝昏庸，一些人欲拥护太子取而代之，然而——太子兵变准备不足，两败俱伤。

就在此时，城里忽然出现有妖精的传言。

“听说了吗？前几天打成乱党的那个，其实是个妖精！”

“难怪他长得那么好看，果然不是正常人。”

“这种小白脸也能做官？”

“怎么不能？做老皇帝后宫的小倌儿呗！哈哈哈哈哈！”

这分明是无稽之谈，但比起真相人们更喜欢花边新闻，爱人成了众矢之的。

人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妖精？这根本是无法自证的陷阱。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传言？大将回朝，拥护太子，时局顿时反转，皇帝立刻表示自己着了妖精的道儿，这事后就需要一个妖精出场，被打成乱党的人成了“背锅精”。

太子一时半会也不能弑君，毕竟名正言顺得天下，于是妖孽祸乱朝纲就成了众人的共识。消息从宫闱流传出去，百姓不知其中缘由，跟着喊打喊杀，只觉当官的都该死。

危难之际，男人化身巨兽，挡在了爱人前面，有妖精这事儿也就此坐实了。他们回到山上，官兵围上来，叫嚣着“妖孽伏诛”。神明笑他们不自量力，渺小的人类，只要一场雪崩就能全部埋葬。

“不可。”爱人拦住他，曾经身为雪神的爱人不忍心让这样的事发生。“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妻儿老小，他们只是被利用了。”

神爱世人，人却想要弑神。劝阻根本没有用，那些人为了太子许诺的高官厚禄，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杀。

万箭齐发，箭矢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爱人挣开怀抱，挡在了他前面。

一世为官清廉，为百姓奔走，最终却落得如此田地。箭雨穿透身体，爱人又一世惨死在他怀里，一世比一世更痛苦。

神魂震颤，受万人唾弃的灵魂险些魂飞魄散，神明拼尽全力保住爱人的灵魂，于天地灵气间滋养了300年，才终于转了下一世。

他将爱人的尸骨收敛，葬于山巅，连同他们此前全部的记忆，并着爱人对他的情感，通通封印在墓里。

如果天道难违，他就不挣扎了，即便不在一起，也好过爱人生生世世惨死的命运。

如今，爱人又出现在他面前了，尽管他想掩盖一切，聪明的爱人还是猜到了前世的缘分。

至于楚黎少爷，据说是在得知心悦之人死讯的时候急火攻心，当场吐血而亡。

这一世，小病秧子又看见他了。转世不会带着从前的记忆，楚公子执念难消，见面便喜欢得不行。

作为幼儿，他哪里分得清情爱？口腹之欲是最容易表达的。他说司小礼很甜，甚至口水都流出来了，是个十足的小色鬼。

前世那些事绝对不能让爱人知道，男人盯着楚暝的眼睛，那眼神几近威胁。

楚暝也确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很爱吃甜食，特长是跑步。不过，他现在不能跑了，他已经去世了。听说你把他安葬了，我很感激。”

“你说的是，白星？”司小礼道。

“难得啊。”楚暝道：“难得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对，就是那个狌狌。据说吃了狌狌能跑得快，在冷兵器时代，有人为了在战场上跑得更快，甚至杀了狌狌扒皮吃肉，简直暴殄天物。”

冷笑一声，楚暝继续道：“‘狌狌知往，乾鹊知来’*，殊不知所有的未来都会变成以往，知往便是知来，狌狌最重要的技能是预知未来，这是狌狌一族的秘密，旁人无从知晓，因此知道未来，他们可以提前动作，一般人却只看到他们行动迅捷，根本是本末倒置。”

司小礼呆然当场。楚暝道：“我们有三百年的交情，那天忽然听说他为你而死，我真的觉得很讽刺，他明知结局，却为了你放弃性命，我真的很想问一句，你是何方妖孽，是否除掉你就能天下太平？都说蠪蛭善魅惑，我看他真该向你请教一下，不管是神明、人类还是妖兽，都为你前赴后继。”

对于狌狌的事，司小礼着实很惊讶，不知道他已经成佛还是轮回转世了，回去要多一些供奉给他，希望对他有所帮助。

楚暝忽然拿出狌狌做比，想必当初他哥哥的情况也不乐观。

“对不起。”司小礼道：“我大概能明白你的心情，如果我是你，大概一时间也无法信任这些人。”

楚暝不语，等司小礼说下去。

司小礼道：“我小时候就失去了父母，那时候我曾经幻想，如果我有个哥哥，情况一定会好很多，所以我大概能理解你们相依为命的心情。”

“我被说成是灾星，谁家遇见不好的事都指责我。”叹了口气，司小礼继续道：“后来我渐渐明白，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出口，去责难，去发泄。你失去了哥哥，瞬间失去了支撑，或许比当初的我还无助，你当然会怨恨我。你要怨恨就怨恨吧，只要这份怨恨不要影响你们兄弟的未来。”

“太圣父了吧？”楚暝笑道。

司小礼耸耸肩：“你错了，我只是不在乎。你继续怨恨下去，对我也没有任何影响，你自己长结节。”

楚暝：“……喂！你太过分了吧？”

男人轻笑一声，觉得爱人更可爱了。

卿銮忍不住问：“以人类身躯三百年不如轮回，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暝不肯回答，胡扯起来：“或许是科技在发展，人类在进步，也可能我找到了长生之法，300年什么的根本不成问题。我就是长生不老，朱颜永驻，怎么样？羡慕吧？”

“哦。”司小礼点头，完全是在敷衍。“你长生不老，你超级厉害。这关我们什么事？”

楚暝气急：“你不要太自大！”

司小礼嘴角抽了抽：“你刚刚还夸我谦虚。”

楚暝：“那是你自己说的吧？我才没夸你！”

眼看着两个少年争论起来，卿銮头都大了。山神倒是很淡定，感觉他看着司小礼冲锋陷阵的目光里满是欣赏。

恋爱脑没救了，卿銮下了“放弃治疗通知书”。

“总之，我现在已经拥有了长生不老之身，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兄弟分开了，你们也休想这么做！”楚暝嚷到。

“好的。”司小礼突然鸣金收兵：“那就请你继续好好的当医生，希望你能够救助更多人类，让你的哥哥这一世能够健康活泼的成长。谢谢你的咖啡，我们告辞了。”

楚暝：“？？？等一下！这就完事儿了？”

司小礼：“不然呢？”

楚暝：“你们不会阻挠我吗？三百年不死之身，这种违背自然的存在，你们不会抓我？”

“抓你干嘛？”司小礼道：“你的肉也不能吃。”

是楚暝的错觉吗？他感觉司小礼语气里还带着些许遗憾。

“等一下！”楚暝挡在门口：“不是来抓我，那你们为什么来找我？”

司小礼蹙眉：“不是你们兄弟找我的吗？”

“开什么玩笑？”楚暝复制粘贴司小礼的表情：“我巴不得不要被察觉，好好照顾哥哥，我主动招惹你们干什么？”

好像是这个道理。司小礼又坐了回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暝问。

司小礼掏出手机，调出与方晴的聊天界面，点开那条语音。

楚暝等了半天，问：“干嘛？”

“你真的听不到吗？”司小礼问。楚暝一脸茫然，他盯着语音条，还调了调音量，却始终没听到任何动静。卿銮捂起耳朵大叫：“啊啊啊快关掉刺耳朵！”

“我也听不到。”司小礼关闭手机，道：“看来是真的，即使你能长生不老，但我们都只是肉体凡胎。”说着按下“转文字”，界面上识别出一行文字，满屏都是“救命”。

“这什么玩意儿？闪灵吗？”楚暝一阵恶寒。

司小礼：“是楚明明发的。”

楚暝：“你看见了？”

司小礼没回答，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平时很宅，有一柜子漫画，受到国内创作规则的限制，有时候画师会想出很多办法，比如画地上的衣服和产品包装盒，用桂花、银蝶之类遮挡，也有通过影子画出人体形态的。明白了吗？”

楚暝点头：“明白了，你是腐男。”

司小礼：“！！！”直击本质啊！！！

“那不重要。”轻咳一声，司小礼道：“不一定会亲眼看到，但是我们心里知道。所以不要争论了，我们知道是他发的。”

方晴手机被偷用的事，楚暝作为主治医生略有耳闻，但他没想到这里边还有他们兄弟的事。

楚暝不为所动：“连个声音都没有，怕不是系统bug。”

“系统bug的问题已经排除了。”卿銮道：“若不是担心出事，你觉得我们会来吗？”

沉吟片刻，楚暝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不多时，之前的小护士便抱着小男孩儿进了办公室。

看到这么多人，小孩儿先是愣了一下，发现司小礼眼睛立即亮起来，伸着小手就要往他身边够。

楚暝一把抱回哥哥……弟弟，总之就是楚明明。即便与司小礼存在羁绊，但兄弟或许让他更安心，小孩儿没有哭闹，乖乖坐在楚暝怀里。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着实可爱，司小礼看着他感觉心都要融化了，完全忘记自己之前误会人家是鬼娃。

男人“切”了一声，冷声道：“小色鬼。”

司小礼：“……”无力吐槽男人，因为楚暝身上的槽点更多。

司小礼：“救人好累啊，我想回家做饭。”

*狌狌知往，乾鹊知来，鹦鹉能言，三怪比龙，性变化也。——《论衡·龙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