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秃驴,又来坏我的好事!”僧人暗骂一声,紧接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座死城和仍在愣神的禾蕴。
然后她便看到了万道霞光,照亮整个苍穹,与满城黑雾对抗着、冲消着,最后一阵阵似野鬼嚎哭的声音响起,黑雾俱被湮灭。
禾蕴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她就被万道金光穿体而过,浑身被刺成了一个漏斗。
死前,她仿佛听见:“住持,她就是母体。”之后,禾蕴便再也听不见了,她只剩下了解脱。
她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广济寺的僧人纷纷赶来,看到一个半人半蛙的女子,依稀可见其姣好面容,其被金光剖开的肚中不见丝毫五脏的痕迹,有的只有满肚的黑色—满肚的蝌蚪。
“阿弥陀佛。”那住持念诵着佛经,为禾蕴做了一场死后的超度。
那些僧人看着她的尸体,面上皆涌上同情、不忍和愤怒,一个小沙弥咬牙切齿地说:“小雷音寺的人真该千刀万剐。”
住持叹了口气,让他们安置好城中的百姓,而他自己带着禾蕴的尸体来到韶河边,将其放入河中。
刚一放入,满河的蝌蚪便像是鲨鱼闻到血腥味般扑了过来,汇成一个黑色的漩涡。
那住持坐在河边,,不吃不喝,念了七七四十九天佛经。终于,满河的蝌蚪俱被消灭,禾蕴的尸体也恢复如初—她的母亲未来到阁楼前的模样。
广济寺的人给禾蕴的尸体好好安葬了一番,城中百姓在他们的帮助下恢复了正常。
只有随处可见的蝌蚪尸体,彰显着这里曾发生的旧事。
为了铭记这次的死里逃生,韶环城人们将其城名改为安平城。而小雷音寺也被愤怒的人们砸了个稀烂,在其地桩之下,正是因偷盗失踪的几人尸体!
由此,广济寺正式在安平城安置下来,成了安平城唯一的寺庙。
但即便小雷音寺早已被人们拆毁,却时常传来来此游学的游子,外出旅行的旅客,误时而未能进城的樵夫、渔民夜间误入小雷音寺的传闻。
可惜的是,这些传闻都是未能证实
因为能证实的人们,
早就死了。
禾蕴讲完自己的故事后,显得极为平静,倒真像是旁观者讲述别人的故事,只是这要以忽略她紧握衣摆的双拳为前提。
谢倚垂下眼帘,先前所有疑惑都已被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漠北、僧人、小雷寺二、阿什图区、天方、邪佛……
这个世界中缓缓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四人的故事俱被讲完,于是小屋内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屋外寒风呼啸。
突然,一阵微弱的声音响起:
“嘎吱、嘎吱……”
如同骨头移位的声音,四人像机械人般转动他们的头部,又一阵“嘎吱”声。
谢倚仿有所感,缓缓地抬起脑袋
不知何时,他们像被异质侵染了一般,目光空洞阴森、脸色惨白,眼周和嘴唇变为浓郁的黑色。
“砰……”
谢倚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与此同时,屋内响起的是四人一齐的声线:
“到你了……”
“到你了……”
“到你了……”
沙哑、诡异、骇人……他们像是断带的留音机般不断重复着。
“该到你了……”回音在空旷的屋内不断撞击着。
谢倚叹了口气,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于是她行动起来,和着四人沙哑的伴奏与几乎要黏在她身上的视线。
谢倚仿佛扫描机般,把四人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然后向木门走去。那木门迎着风雪,发出“咚咚”的声响,其实破旧不堪,仍与门框掩的结实。
她猜测,这其中一定有爱的媒介。
谢倚把木门打开,看上门框的右上方
那里赫然挂着一条嫣红的舌头!在风中似腊肉般不断摇晃着,每一次开关门都恰把它卡在门缝中,使得木门与木框严丝合缝。
谢倚伸手把它摘下来,然后俯身看着刘巳的那个仍与肉身分离的头颅,掰开他的嘴巴,把舌头给他塞了进去,又把刘巳的脑袋与身体拼接好。
很好,解决完一个。
下一个……谢倚仰头看向墙角,把那成了一个方凳的老贩拉过来,自己踩在他的背上。
不出所料,她在屋顶的横梁上看到一双眼睛—一双时刻在巡视着的眼睛。
谢倚把它们抓在手里,跳下老贩的背部,捏起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抬起,抠出那两个玻璃珠,复把两颗真眼珠给他装了进去。
于是这两个人的眼睛恢复了些许神采,像重新活过一般,邪佛施予他们的桎梏被打破。
对于旅人,谢倚有些踌躇,她抿了抿唇,摸着下巴想了片刻。
她觉得现在的核心就在旅人的那把刀上了,如果能找到它,这场闹剧也就要结束了。
所以,它在哪里?
谢倚打量着旅人,突然她像猛然想起了什么,大步向佛像所在的初始地走去。
那是在屋子的西南角,当初谢倚在这里踢到的那尊佛像,她把佛像捡起来后就没再细看那隐蔽的角落。
但如果,是那佛像主动出现在那里呢?
引诱她又阻拦她。
与西南角不过两步了,谢倚却只觉一股危机感直升心头。
“啪。”
一只枯黑的手摁住谢倚的肩膀,她反手扼住那手折了回去,一脚踹上此人的肚子,于是旅人就像颗炮弹一般,倒飞了出去,撞上小屋的墙壁又被弹了回来。
此刻,连风声雪声仿佛都停止。
谢倚挑了挑眉,续上先前没走的两步,接着她弯腰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燃,明亮的橙光下,一柄十寸左右、通体漆黑的弯刀赫然入目。
果然,谢倚没有惊喜,把它捡起后站直。而这时,旅人恰也再次朝她扑来!
谢倚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把那把弯刀随手朝她之前扔掉邪佛的方向掷去。
“铿!”正中那邪佛的躯干,旅人的手已然快要紧贴谢倚的脖颈,却在那瞬僵在了半空,而后垂落在身侧
他的脸上出现人性化的色彩,面上情感纷杂着,叫人看不出他要表达什么而佛像上冒出的滚滚黑烟,正验证了谢倚的猜想。
受害者的怨气载体可以对抗这些诡物。
最后只剩下禾蕴了,她依旧保持着无波无澜、看破红尘的模样,无悲无喜的面容冷漠地注视着谢倚的所作所为。而谢倚看向她时,她才开口说道:“我死的太久了,怨气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几乎消磨殆尽,我需要的,只是一把刀而已。”
禾蕴苦笑着,流下黑色的眼泪。
谢倚知道,那是蝌蚪的尸体,她早已与数以万计的蝌蚪融为一体,它们渗入她的血液,凿进她的骨髓。
她似乎明白了禾蕴要做什么。
谢倚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她最常用的军刀,模样很漂亮,刀柄上镶着红宝石,底端刻有一个“谢”字。
谢倚把这把刀递给她,垂下眼帘,说:“送给你了。”
禾蕴接过,脸上难得带上一丝少年人的欣喜:“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他正式地道谢道:“谢谢,我很喜欢。”还不等谢倚回答,禾蕴便握着那把刀柄,猛得将其刺入腹中,接着一抹黑色的鲜血从她口中溢出。
她没有理会,继续用力地把自己的腹部剖开。
她成功了,黑红黑红的血液似河流般从中淌出。
但禾蕴还是不甘心,她把刀尖刺向自己的骨骼中,然后谢倚便看见了染成黑色的骨骼内里。
她闭了闭眼睛,而禾蕴就在她的旁边,用刀挥向自己全身各处,逐渐把自己分尸,直到最后一刻,她终于像是露出澄澈的泪水,饱含无限心酸地说:“我终于干净了。”
谢倚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尸块,轻声说:“不客气。”
轮到佛像了。
此刻,午夜故事会已有四人减员成三人,一个舌头部位,一个重见光明,一个毕生怨气终于派上用场。那三人像恶虎扑食般冲向佛像,被那弯道钉住的佛像不消几秒便被撕扯得七零八碎。
之后,天光大亮,谢倚被刺激地眨了眨眼睛,接着终于看到了小屋里面的全貌。
四面墙皮,全都写上了红色的字:
“帮我报仇!”
“帮我报仇……”
歪歪斜斜,密密麻麻,用鲜血铺就。
她谢倚突然意识到,这个木屋里的佛像,恐怕连个小boss都算不上。
他们要复仇的目标,另有其人。
然后,谢倚眼前的景象像被她打碎的镜子般破裂开来,唯有那柄弯刀被保留了下来,她来到此地之前所见到的令牌复又浮现在谢倚面前。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令牌的模样—看起来由黄金铸成,中下部刻有一个“赦”字,其上五个珠子绕了一圈,其中一颗正散发着微弱的光。
她刚把把柄弯刀握在手里,下一秒,那令牌又朝谢倚撞来,于是她又被撞得七荤八素,再看时已回到了她的卧室。
谢倚压下喉口的恶心感,看了下自己的右手,该在的伤口还在,又把通讯器掏出来摁亮,九点三十五,时间丝毫不差,仿佛她在异世所度过的时光只是黄粱一梦。
但显然不是,她看向自己的右臂,其上分明浮现着一个倒计时—47:58,她摸着那个倒计时,心中若有所思。
这个代表着返回那个异世界的所剩时间?
最重要的是,她竟把那柄弯刀带回了现实。
“嗡……”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响起,伴随着屋外有序的脚步声,谢倚知道这是学校紧急集合的哨令。
于是她三两秒钟清理掉伤口中的玻璃碎片,又迅速缠上了一圈纱布,把弯刀插入原来军刀所在的位置,拿起通讯器向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