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画店外，化工厂。

22:15。

窗外一片寂静，草丛中传来虫子的叫声。

值班员悠闲的坐在监控前，打着瞌睡。正当他意识模糊时，头顶上的灯泡发出滋滋声，闪烁了几下之后灭了。

“嗯？”值班员瞬间清醒过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下意识起身回头：“这又怎么回事？”

突然，一到身影从他的余光中闪过，飞一样的进入了黑暗中。

这值班员也就刚大学毕业，胆子不大嗨很邋遢的黄毛小子，现在马上就亚麻呆住了，脑子里还在想这是什么东西，接着他的头发竖立起来，“是谁！？”

一直冰冷到似乎不是活人的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鬼…！有鬼啊…………！”

“啊啊啊啊啊！”

只见那只手利索的一拍，值班员的叫声戛然而止，然后瘫软在地上。

高炀冷着脸，甩了甩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那个黄毛小子扛着放在床上，摆出一副已经睡觉的样子，然后从他的兜李摸索着掏出了一大串钥匙。

是的，他隐瞒了自己也研究化学的一位高材生。只是为了不想让警察对他产生怀疑。

化学材料的储藏室，门卡“咔”的一声，门在高炀的注视之下缓缓打开。

按照这个时候来看，来巡逻的没有来，换岗的有没有，也就是最安全的时候，黑漆漆的仓库里没有一个人。高炀熟练的穿过一排排储存罐，然后打开手电筒，顺着标签逐个搜索着。

“催化剂……甲基橙。”

“氢氧化钠…”

高炀停下脚步，站在一只储存罐前面。

他一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光微微的震动着，让他看起来模糊不清。他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才苏醒过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蹲在放料管前，把手电筒放在嘴里，从口袋里拿出试盒。

就在他准备接触放料管的那几秒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他摸出来一看，但是来电显示吓了他一跳。

店主？

这店主也是一个经常泡在实验室的人，三更半夜打电话问实验情况和数据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为什么就这么巧，在这个时间点上打电话？高炀准备挂断电话，这时候仓库大门有人喊了一声：

“谁！？”

咣咣——

瓶罐倒在地上的声音在黑暗中震耳欲聋。

来人了！

高炀关了手电筒，在慌乱之中听见了按键声音，随即手机落在地上。

电话被接通，开始计时。他瞳孔紧缩，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摁断电话，但是来人的脚步声觅声而至，冲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嗬！”

高炀的声音被死死的卡在喉咙里，他转过头，一瞬间和那个人对了个视。

街道上红绿灯不断闪烁，喇叭声和刹车声此起彼伏。

天空中乌云密布，空气不断的潮湿，还带着泥土味。

会下雨的。

“你没事吧？”

“没事。”手机那边传来池潼冷静的声音。

晟榭站在办公室桌子前，注视着天空中的乌云，玻璃上倒影出的他面孔。

“你说对了，”晟榭说，“庞宁光死了。”

池潼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件事情会发生，只“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问他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

“如果我问了可以改变什么吗？人的生命本来就很脆弱，想要毁掉一个人有无数种方法，死亡的事实不能被改变。想要他命的人非常清晰，追究他的作案手段不是现在的重点。”

“……你怎么不去当和尚呢？”

池潼对他这个玩笑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连笑两声都没有，就直接开门见山：“局子那边打算怎么办？”

晟榭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坐在电脑前，每时每秒都忙碌非凡。“藏家乐”的监控录像已经被拿回来了，从市局到分局抽出了十几名人员，继续没日没夜的调查。

“昨晚你回医院后，我想了很长时间，”晟榭说：“我想我应该明白了你的提示。”

“………”

“藏家乐那里根本就没有我们的目标‘灰白’，也就是说警方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重点，原因就是，如果庞宁光能随时从上家拿到‘灰白’，他就根本没必要把那小袋东西藏在天台上，还藏了那么久，密封袋上的字迹都开始褪色了。”

“所以那一袋毒品是他从别处拿到的。”晟榭说：“‘藏家乐’不是让他被人灭口的原因，那一袋毒品才是。”

手机里传来模糊的脚步声，池萑沙哑着声音轻声的问，“哥？”

池潼马上就把手机捂住，回应了句什么，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就是：“放在这里吧。”

“什么东西啊？”晟马上问。

“我的午饭。”池潼回答。

晟榭：“……”

“昨天晚上在店里撒的那些钞票，加起来一共七万，是我的钱，记得报销哦。”

晟榭惊讶的问：“我们俩刚刚出生入死一次，你就没有任何想说的话，只记得钱？”

“如果不是因为钱，莀朝就不会死，庞宁光也不会被灭口，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毒贩的话，全球的犯罪率至少能下降50%。所以钱是非常重要的。还有，”池潼说：“我和你那不叫出生入死，只是出手相救而已。”

晟榭愣了一下。

“别忘了报销，我恢复之后会回来的。”池潼说完马上救挂了电话。

“晟哥啊！”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传来邓然的声音：“省厅的人已经到了，徐局让你赶紧过来！”

“知道了，等我一分钟！”

他再三思考，然后走到窗前，快速拨了个号码。

对方接的很快，没想起身就传来：“谁！”

“爸，是我。”晟榭在他老爹的压迫感之下压低声音说：“帮我个小忙。”

市公安局，会议室。

晟榭打开门，整个会议室几乎已经坐满了人。桌子最前方是公安系统的左膀右臂徐局，正聚精会神的坐椅子上，左边是除了卢晓之外的其他两位副局长、和几位技侦队长和法医主任；而左边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应该是从省厅下来的专家。

“今天凌晨两点20分，嫌疑人庞宁光主动要求全部交代，通过看守所的人反映到刑侦队，都引起了高度重视。30分左右，庞宁光突然毒瘾发作，要求用毒品来交换情报，经过刑侦队邓然反映到卢晓处，卢副局批准了两只吗啡。”

会议室里的目光纷纷投射，但是晟榭好像全部都看不见，也没有打断李翔的话，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然后与徐局使了个眼色。

“我们法医规定，吗啡必须由主任亲自开箱取用，钥匙和签字都在主任手里，但是昨晚有个行动很紧张，我跟着队去外勤，离开法医处。”李翔闭了闭眼，说：“当时的情况真的非常紧张，庞宁光是刑侦审判了好久的目标，有着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我们为了得到线索和配合，卢局做了特殊的申请，从禁毒支队的备案精神药物之中调取了一支二乙酰吗啡。”

二乙酰吗啡，□□而已。

但是又有谁能想到，仅仅只是一支□□，就把那只毒虫庞宁光送上绝路呢。

省厅的几位专家互相对视，半晌，那位中年人开口：“你跟的是什么行动？”

李翔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向赵杰，投来求助的目光，赵杰摸了摸手，插话说：“庞宁光交代说北城D区藏家乐是毒贩的渠道，所以就临时策划了一次渗透，晟队长和李主人都出去外勤。”

“这样啊。”那中年人慢慢的问：“那结果怎么样？”

“已经抓获毒贩三名……”

“搜出来证物没？毒品和违纪药物一共多少克？”

“……”

“有‘四零三’案被害人服用的那种毒品吗？和本案有关系吗？”

现场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敢坑话。

“也就是说，”中年人开始总结：“你们局里的刑侦队长、禁毒支队、法医主任联手完成渗透，但是没有什么成果，还把最重要的嫌疑人庞宁光弄死了。”

言下之意就是，庞宁光是在局子里被故意灭口的，会议室响起讨论声，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赵杰刚发言就被人按住了，是安祁。

“杨哲说的挺有道理。”安祁说了一句，因为年纪大了，他脸色蜡黄蜡黄的，声音沙哑着，“我们会全面对昨天晚上的事件展开调查，逐一询问所有相关人员，也会安排尸检。目前‘四零三’已经取得了较大的进展，我们会尽快对省厅做出答案。”

姜还是老的辣，安祁说话就是圆润。

但是杨哲没有按照套路出牌。

“调查吗？已经不用了。”杨哲硬邦邦的说：“说的严一点，你们法医主任也能算庞宁光灭口的负责人之一，还是一并隔离吧！”

“您这话什么意思？”李翔脸色一变。

“省厅的人已经负责将庞宁光的尸体进行解剖，你们的局长卢晓等人，也会被送进专案组进行询问。这个案子省厅关注了那么久，你们却迟迟都没有丝毫的进展，现在最重要的嫌疑犯还死，死在了公安局！我不管你们这里是不是有误会或者失误，我不允许有任何见不得人的秘密藏在公安局里！”

杨哲声音很大，再会厅里回荡不绝，现在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

“卢副局紧急调用二乙酰吗啡的申请，是我批准的。”首座上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徐局很慈祥的抱着双手。

晟榭竖起案卷，掩盖自己，偷偷点了个头。

“所以？”杨哲问。

他没有注意到底下的支队长以及主任都露出了得救的目光。

“所以流程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庞宁光确实是死了。那既然他死了，我们就需要在公正、客观、平等的基础之上，再进行详细的调查，实事求是；还原他死亡的真相，能够尽早的让我们支队的工作，还有法医的工作，还原到正轨上来…”

杨哲开口几次向打断他，但都被她不紧不慢，丝毫不慌的叙述给堵回去了。

徐泽凯说：“现在的重点，不光是市局，还有省厅，我们的立场都是一样的。按照我们长期的工作经验来看，向庞宁光这样的瘾君子，因为一支二乙酰吗啡吸毒过量造成过敏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办案的精神，我又不得不承认，就算可能性非常小，事情存在的基础不能说根本没有…”

“停下停下！”杨哲强行打断徐泽凯的咒语：“您的意思就是庞宁光自己吸毒过敏死？”

徐局肯定都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费——”从口型来看，杨哲是想说“废话”，但是又深深咽了下去：“没有证据，不可能！”

虽然受到了杨哲的否，但是徐局，一点也不慌，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

“话不能这么说，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就比如说现在社会上的人都认为长期吸毒者的耐受能力比较强，但是每年因为吸毒致死的人群中，二乙酰吗啡成瘾者对□□类化合物过敏，新型精神药物瘾者对二乙酰吗啡又严重过敏，这就会造成休克、器官衰老的死亡案例，这个趋势每年都要大幅度的增长。你知道去年吸毒过敏致死的数据有多少吗？”

杨哲：“………”

整个现场一片安静。

几位省厅专家都没有想，徐局一旦讲起话来，连绵起伏，大气都不喘一口的，说出这一长篇话来，已经惊呆了。

语文方面确实不错。

“四百三十二名，增长幅度到达81.2%”徐局慢悠悠的说。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会议室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众人纷纷把头转向后面，只见晟榭，拿出手机看了一看，然后对上了徐局的目光，简短的做了进了会议之后的第一次发言。

“搞定了！”

杨哲：“？？？什么？”

来电铃声突然响起，杨哲低下头一看，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手机，来电显示。

——省委林志盛

“所以说，在‘四零三’案件没有破案之前，任何拖延调查行动都应在不影响市局的工作内自查，在省厅的监督之下进行，这点我完全赞同林厅。”徐局在正常的话语之下加快了三倍速说完之后，一笑：“接吧。”

杨哲拿起手机转身往外面走，变接通了电话：“老林啊，您…对对，那嫌疑人非正常死亡……”

声音渐渐走远，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几分钟之后，门再次被打开，杨哲黑着脸问徐局：“你故意拖时间啊？！”

徐没有说什么，哈哈哈笑了一声。

一名专家又问：“怎么说？老杨？”

杨哲看着徐局说不出话，已经被磨的没了脾气，慢慢说：“林厅打电话来说，让市局继续对‘四零三’案件进行突破，卢晓等人和庞宁光的尸检也要让市局自己做，我们负责监督！”

“什么？”他们几个人都愣住了。

杨哲转了转视线，精准的看向会议室的角落。冷冷的轻声道：“…你就是晟榭？”

“……？”

“你就是那个家里搞房产发过来当警察的刑侦队长？”

晟榭没有说话。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爸和林厅有怎么样的交情，也不管你家纳了多少税，帮助了多少项；我就在这里一直盯着你们的刑侦队，只要‘四零三’出了任何问题，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门砰一声响，杨哲摔门走了。

会议室里又又又陷入了沉浸当中，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轻声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几分钟之后，晟榭才轻声的说：“我出来澄清一下。我家不是首富，被搞煤矿的超了。”

在场所有人：“……………”

“好了。”徐局按着扶手起身：“散会吧！”

公安大楼前人来人往，徐局拿着公文包，一只手在空中轻微幅度的摇晃：“接触过那支二乙酰吗啡的人，全部问话、做很简，我无法改变这个观点，庞宁光因为毒品添加剂过量过敏致死的可能性非常大；让小李立刻安排做尸检，小晟，老卢给你的破案时间还是在，至于物证中心带回来的监控——”

“我明白，我一定抓紧。”晟榭简短的说了句。

徐局点点头：“这次老卢的事情，多亏你。”

“只不过就是为了跳过不必要的程序赶紧破案罢了，还是我应该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哈哈哈哈哈，没信任你。”徐局一笑。

晟榭：“………”

徐局拍了拍晟榭的肩，说：“要是最后查出来跟老卢有关系的话，被扒光扔在大街上就是你最终的归宿！哈哈哈哈哈哈——”

晟榭嘴角轻微抽动，只见徐局摆了一摆手，缓慢的走下台阶，钻进以及等待了很久的轿车。

回去了。

晟榭目送着轿车消失在市局大门外。

他发了片刻呆，掏出了烟盒，想抽一根烟然，后再回办公室让人，好好的审一下，自己因为“□□”被抓进来的毒贩，正。找着打火机，突然传来两声车的喇叭。

哔——

哪个小兔崽子敢在，公安局面前这么嚣张！？

晟榭抬头一看，看见门边，停着一辆，银白色的车。

谁？

虽然这里比不上大城市，自然条件还是比较优越的。如果任何一人，在这种地方开着车，戴着眼镜或背着香奈儿包包。都是成功的人之一。

但是晟榭丝毫不害怕。

虽然他那张风靡万千少女的脸已经很久没洗了，但是还是阻挡不了他的桀骜不驯和风流倜傥。

晟榭清了清嗓子，走到车面前，用食指扣响车窗，然后打开车门：“公安局门口不准停——”

晟榭一股要罚款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人没问题吧？”池潼扶着方向盘：“你刚才走的时候跟泰国男模似的，差点被撞了你知道吗？”

晟榭回头。

一辆警车站在红绿灯前，车窗整整齐齐的，好像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样，死死的看着晟支队长。

他二话不说就钻进车里，然后关上车，装作无事发生的说：“你为什么来了？”

晟榭抬手，摸了摸耳垂。

池潼是：“我的伤已经养好了，准备回来工作，还有…”

他拿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来给你送这个了。”

那是他上次被吞掉的耳麦！

晟榭的表情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整个人僵在了副驾驶上，无数语言卡在喉咙，想说但是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把耳麦取出来的方式只有两种：

一洗胃。

二排泄。

反正不论用什么方式，都会对这种电子设备造成损害，而且也会让人想到，另一种画面…

那么现在他是如何把耳麦取出来的呢？

晟榭的目光在池潼的嘴唇和大腿间不断循环…几个回合之后，他闭上眼睛强行清空记忆。

然后他池潼就在池潼的注视之下，问：“你…怎么拿到？上面还是下面？”

池潼觉得很奇怪：“中间吧，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