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被闪电撕裂，整个世界在眨眼间突然一片雪白，随即再次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哗”一声轻响，陈圆圆把钥匙放进水晶花盆，小心翼翼的回过头：“那个……池先生，要不我给您叫个外卖，然后我回现场了？”

暴雨肆无忌惮的打在玻璃上，像冰雹一样啪啪作响。客厅的角落里只亮着一盏，暖色的灯，池潼靠在沙发里面，通过晟榭的工作电脑看着监控记录，一只手拿着笔，另一只手不断按下暂停键。

“池先生？”

“啊？”池潼才慢慢反应过来，说：“这么晚还叫什么外卖啊，而且雨这么大，你就不要出去了，开车不安全。”

陈圆圆的思维在去和不去之间挣扎了好久，说：“我还是回去吧……”

池潼还以为她要说还有失踪的人没有被救出来或者她的同事们都呆在现场，但是她却来了一句，“我的实习报告上还没来得及让晟队签字呢。”

池潼哭笑不得，头也不抬的对她招了招手。

虽然裴闻、庞宁光都被灭口了，那包灰白色的毒品也被抢走，没有丝毫的踪迹给警方留下，但是事实确实“四零三”案子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警方的手里有夏哥和他的小马仔，有“藏家乐”这个重要的贩毒据点，还有康囧那么大的一个人被关押在局子里，只要有足够的时候，总可以从他的嘴里面撬出点东西来。

但是现在高炀在毒贩的手里下落不明，现在警方最缺的，就是时间。

池潼无数次打开昨天案发现查化工厂的监控，陷入了沉思。

十一点多，一辆用泥土挡住了前后车牌的白色保时捷从仓库的方向行驶出去。因为停电让监控被覆盖的原因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开进来的，只知道他它从化工厂出来就上了高速公路，继续向东南开。

车窗贴了深色的车膜，后车窗被人从里面用木板挡住，就算是用高解析画面，都很难了解车内的情况；车头的行驶方向，很轻松的避开了大部分的摄像头，开车的司机似乎戴着口罩，或者面具之类的遮脸，就算是把画面不断放大，也很难判断性别。

不过，池潼想；考虑到司机对化工厂内部的位置很熟悉、大晚上的，开车还不看后视镜，如果只有女性绑匪一人的话很难将高炀完全控制住，司机是男性同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白色保时捷，因为前几年上市打折力度很大，市内的车数不胜数，起码要上几千辆。而且高速公路通向北淮，如果这辆车是从那里来的，那筛选的范围就要扩大好几倍了。

那么多的车，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锁定这一辆没有牌子的白色保时捷。

要怎么办呢？

池潼不断的点击着暂停键，是一帧一帧的审视着画面，窗外的闪电与监控的荧光照耀在他的瞳孔深处。突然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看见屏幕上有一个一闪即逝的瞬间被固定后，通过路灯拐和拐弯提示牌的双重反光，可以隐约看见车牌后面的三个尾数的一点儿。

池潼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倒数第三位的数字是6，最后两位字母是T、C、S、U、G、J，或者是数字3、5、6、8、9、0，上面几位随机排序就可以有144种组合。

但是完全不够，车牌除省份还有地区代码以外，还有五位数，前两位不知道，设为X。但凭着144种可能无法倒推出来，更何况因为可是条件太差，不能完全确定倒数第三位数字就是6。

池潼往后靠近沙发里，用笔尖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手掌心。

他想，也许会有其他的线索。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之间懂存在着蛛丝马迹联系，需要刑侦人员们凭借着观察、推理、经验、专业的知识或者是凭着直觉去猜测，去抓住这些很难用肉眼理清的联系，然后推导出前后的重要的线索。

白色保时捷。

保时捷……

“池先生。”

池潼恍惚的抬起头，看见陈圆圆居然还没有走。这姑娘也真的是死心眼，晟榭叫他去烧一点水，她还就真的烧了一点水，她将一杯已经泡好的茶水轻轻的放在他的面前，站直了谨慎的说：“晟队要你喝点茶就早点休息，我就先离开啦。”

“等等。”池潼突然说。

陈圆圆停下她的脚步，诧异的转过头，听见他说：“这种颜色灰不灰白不白的纯白白色轿车，女性买的比较多？”

“啊？这个……应该吧，我的车子也是白色的啊。”

池潼盯着陈圆圆。

池潼看起来是真的很年轻，五官比整过容的还要精致，这样子看人的时候，虽然他知道自己冷淡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却可以给人一种一见钟情、怦然心动的感觉。

不论少男少女！

陈圆圆从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的声音一直在发着抖：“这这这……池池池先生……”

池潼没有在意她的异常，喃喃地说：“庞宁光开的也是一辆保时捷，套牌，他的车牌号是……”

“CA·5J699！”凡是涉及到案子的事情陈圆圆总是能记得很清楚。

池潼缓缓的点点了点头，突然抬头问：“你们女生不论年龄是不是非常在意仪式感啊？”

“啊？什么？……”陈圆圆很疑惑。

暴风雨没有一点要减弱的迹象，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上，车辆不断的掀起一道道水花，呼啸着离去，只留下虚无缥缈的车尾灯。

“我去！吓死我了！他妈刚刚在后坡那里捡到好几根骨头！”邓然踩着泥泞的泥水走过来，美好气的抱怨着：“老路那家伙非否认是人的胳膊！”

路上鸡手里拿着手电筒，把那时不时就往下掉的头发薅到头顶，大笑着说：“你自己当初没有学好，那人的胳膊哪有那个样子的！那明明就是狗！”

刑警们苦中作乐着，在荒芜的地面上搜索着每一寸土地，浑身都湿透了缺还不忘开对方一个人玩笑。只有晟榭默不作声，自己远离人群，在高速公路的护栏处不断的用手电筒扫射着泥泞的路面。

“老晟啊，”欧岱毅拖着已经湿透的一双胶鞋走过来，沙哑地说，“鞋印已经提取出来了。”

晟榭没有抬头：“嗯？继续。”

“雨水把整个现场破换的非常严重，瑶建模恐怕很困难，具体的情况要等到了局子里在进一步分析。从目前的分析来看，现场里有三道四组不同的脚印，确定没有女性，但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提取出高炀的脚印。”

晟榭说：“也就是说，在最好就情况之下，除了康囧和女人之外至少还有两名绑匪？”

欧岱毅点了点头。

晟榭没说话，那这手电筒自顾自的往前走去。欧岱毅跟在他的身后，几看见他的背上都溅满了泥点子，须臾之后才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大案子啊……”

“你也先去休息一会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欧岱毅突然有一点不忍心，“啊，我已经让那几个去买夜宵去了，等回来了你也吃点，让脑子休息一会儿。”

晟榭还是没有说话。

晟榭的身高高过了身高平均值，穿上警队的雨衣之后还有一节脖子和脚腕露在外面，鞋子、裤脚里面灌的全是泥水，每走一步都会发生咯咯吱吱的踩水声。他就是这么穿过积满水的草坪来到高速公路的护栏外头，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随着狂风不断摇摆的黑影子——那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似乎有了一丝头绪，紧紧握着手电筒往前面走去。

欧岱毅还很懵，就跟在他的身后，距离搜索范围越来越远，直到两个人走到了灌木丛的旁边。

“怎么了老晟？我派人搜搜？”

“…………”

晟榭眯着眼睛，瞳孔几乎缩成了一条线，让人看起来有点阴沉的锐利。

“你仔细看一下南边的灌木丛，”他突然开口说：“是不是比北边的矮好多？”

朝阳的一面的植物不可能长的比音面的还要稀疏低矮，欧岱毅突然一怔。

“痕检！快过来几个痕检！”欧岱毅失声大喊到，“赶紧把这一块灌木丛圈起来！”

“有结果了！欧主任！”三十分钟后，跪在灌木丛之间的刑警抬起头，在周围的无数条期待的目光中兴奋的喊道：“灌木丛呈现大片的不正常的折断和下压，有的树叶被碾碎，碎片叶子想四周扩散并且提取出来了半个脚印，确认是被人踩踏过的，大概是发生了斗争！”

现场很多人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摔回了胸腔，晟榭听闻大声问：“鲁米诺反应呢！？”

“是有血！”刑警言简意赅。

！！

有血就说明有DNA，有斗争就说明在他们弃车之前高炀还是活着的！

刑警们辛苦了一个晚上终于有了回报，紧绷在骨头缝里的一口气松了出来，许多人已经不顾形象的当场瘫坐在泥土上。

晟榭双手插在裤兜里，笔直的站在灌木丛傍边，低下声音说：“提取血迹做DNA对比，就是现在，我要结果！”

突然兜里传来振动，是手机响了。

晟榭掏出手机来一看，来电显示“私人助手”——池潼。

“这个人，是狗鼻子吗，比什么都灵。”晟榭笑起来，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语调的轻快，接起了电话：“喂？为告诉你啊，就刚才……”

电话那头响起池潼的声音：“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可能需要你的一点时间。”

“什么，你说。”晟榭话没有说完，手机又是一振，显示接到了来自于“私人助手”的未读信息。

“CA·5J699，CA·5J678，CA·5J678……你给我发这些车牌号干什么啊？”晟榭疑惑的问，“CA·5J51是庞宁光套用的一辆宝马车牌号，怎么了吗？”

池潼站在玻璃窗前，背后市客厅干净的白色的灯光，像墨汁一样的黑夜隔着一层玻璃，勾勒出他的脸的轮廓，眉头紧锁着露出一条很深纹路：“□□一般都是套同厂、同色、同型号的车牌照，为什么庞宁光开的是保时捷，却还冒着一定的风险去要套宝马？虽然也是同厂、同色及其外形相等，但是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多年卖假药涉嫌贩毒的人的行为习惯。”

晟榭微微一愣。

“庞宁光在审讯中抵死都不交代他女朋友到底是谁，可见，那一名女性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池潼冷冷的说：“那么有没有可能，她曾经要求庞宁光和她套情侣车牌号呢？”

池潼挂了电话，在窗前站了好久。

陈圆圆已经走了，黑夜中仍然风雨交加，脚下的这座城市闪烁着，浩瀚的灯光。千家万户的窗户里散发出欢声笑语和热气腾腾，他们不知道在很多无法被光渗透的角落里，有令人痛恨或者作呕的罪恶正在一幕幕的上演，也有不计其数的人为了防止犯罪在彻夜的奔波。

狂风暴雨在肆意的击打着窗户，池潼双手抱在胸前，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在向，身后这套安静而崭新、而且装修华丽的公寓里面寻求某种难以得到的安全感，但是这个地方空旷没有声音，只有一丝丝难以形容的空气环绕在虚空里面，那是这里的主人上次来的时候留下的。

直率、温暖、正直，还有一点炽热？

池潼小幅度的打了个寒噤，好像从某个不合实际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一样，猛地上前重新站在了窗前。

手机又响了，池潼接起来：“喂？晟榭？”

“CA·5J678！”晟榭得声音再大宇宙异常的清晰，可能是因为他对着手机大喊：“车主叫繆沐阳，二十七岁，你猜猜她是什么人！？”

“虽然我猜不到她是谁，但是我知道现在你们已经去在找她的路上了。”池潼说。

“胡远文他老婆的外甥女！”晟榭失声一笑。

池潼不由得叹为观止。

“我们从现场提取到了至少有一名嫌疑人的DNA，DNA查询显示此人的名字叫齐南，因十年前非法持枪入狱，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跟裴闻所持的黑枪有联系，我们现在正在赶去对其实施抓捕。”晟榭顿了一会，下意识的说：“你好好呆在家里，在这个案子结束之前，除非我派人去接你，否则你不要乱出来。”

裴闻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暗杀池潼，是不是跟挟持高炀的人有联系，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没有办法确定。池潼身后的秘密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个“裴闻”，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准备要他的命。

池潼挂了电话，放心的出了口气，感到一丝放松。

陈圆圆在临走之前泡的茶已经冷了，池潼没有管那么多，端起来尝了一口，刚沾到舌尖，就：“噗——！！”

“咳咳咳！”池潼差点没有被呛死过去，惊慌的望向手里的那只黑白色陶瓷杯子——可惜的是晟榭没有在场，无法享受他近十几年来都没有露出的表情。接着，他放下杯子，撒腿跑进厨房，第一眼就看了被陈圆圆打开的茶叶筐子。

那一包被牛皮纸包住的的茶饼已经被拆开了，最上面的那一块已经被餐具压的面目全非，生锈色的茶叶溅在雪白的大理石上。

又要乱了。

“……”池潼的右眼皮开始一个劲儿的跳。

晟榭挂了电话，啧了一声，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转过头问：“陈圆圆？”

邓然在前面开车，刚刚从池潼那里赶会现场的陈圆圆坐在副驾驶上：“啊？是，晟队！”

“你有没有觉得池潼这个人真的很麻烦？”

陈圆圆：“……”

晟榭步步紧逼：“有事没事就生病，真的很娇气，十九块九一桶的方便面都不吃，而且还不能和我们一起熬夜淋雨，你们说对不对？”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大雨打着玻璃的声音和车行驶的颠簸声。不一会儿，邓然小声的说：“当然这种事情您开心最好。”

“唉，我和你们说的是正经的……”晟榭还想继续说，突然陈圆圆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晟队的私人助手”。

“喂，池先生，我们现在在去抓捕嫌疑人的路上，我们——”

“晟榭家里的那一块茶饼是你拆开的？”池潼直接打断她，把声音压的很低。

陈圆圆疑惑的说：“对，是啊。”

从电话那一面的动静来看，池潼似乎是把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咽下去了，他接着问：“你怎么偏偏拿这一包啊？”

“这个啊，晟队家的东西贵谁不知道啊，那几盒子看起来比较豪华的茶叶我也不敢拆开啊。怎么了池先生，是茶叶坏了吗？我刚开始泡的时候也觉得那茶很怪，又破又烂的，应该放了很久，但是味道还很香啊……”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池潼突然吩咐：“把手机给晟榭。”

晟榭意识里认为池潼给她电话只是问陈有没有安全的到达现场，他正在悠闲的坐在后面用步机和指挥中心对话，现在看见手机被递在面前，便莫名其妙的接了起来：“喂，怎么了七公主？”

“有一件小事想和你商量。”

池潼假装自己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一点不对劲：“就是我先假设一个小情况。假如有个人喝了你家里最昂贵的收藏品，让它现在变得一文不值，你会打算怎么办？”

晟榭骤然惊起：“不可能吧，难道是工商银行保险柜把我家前年拍卖的那瓶威士忌弄丢了！？”

“…………”池潼无奈的说：“我是指那一块97年的老茶饼。”

“就那个啊，”晟榭放松下来，“那我妈拍了挺长一段时间了，说是等我结婚的时候救用它泡老婆茶……你想喝？那我话可说在前头，谁要是喝了，谁就要给我洗衣、做饭、按摩……哈哈哈哈——”

“哈哈哈”继续僵持在半空中，晟榭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不会“真的喝了吧！？”

陈圆圆整个人抖的就像是被风吹下来的树叶，这个时候她的反应比以前身经百战的池潼慢了好几个拍，只听见他说：“不是，是陈圆圆喝的。”

陈圆圆连忙摇手：“不不不……不是是是我我我……”

晟榭又一次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邓然偷偷的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表情很奇怪：不是愤怒，也没有一点想要跳起来找人麻烦的意思；非要揣测的话，就是有点像在期待着什么，但是却没有实现的落空感。

“昂，陈圆圆的话就算了。”晟榭慢慢的说：“下次注意点儿。”

晟榭挂了电话，但是还不是很满意，抬手抓了抓耳朵，抱着手臂，拿着嘈杂的步话机靠在后座子上。

陈圆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邓然也是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漫漫长夜。几分钟之后，晟榭才突然说了一句：“你做事怎么毛毛躁躁的！老卢是怎么带你的？回去写检查去！”

“是是是……”陈圆圆欲哭无泪。

法拉利劈开暴雨，随着几辆红蓝闪耀的警车，沿着263大道向远处的城市行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