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车辆是一辆白色保时捷，挡牌，还是旧车，十一点零六分离开化工厂，向国道行驶而去，十分钟之后在263隧道处消失。”

“绑匪是涉嫌黑市上制毒的犯罪团伙，手上起码有一名到两名人质，目前为止还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失踪人口高炀，来本市化工厂实习的学生，他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四零三’案子的一些消息；但同时，他也具有极高的专业水平，那些犯罪团伙很可能就是看上了他的制毒能力。”

“交警大队、各个辖区治安中心、交管局、相关的派出所；让所有人员赶紧调动起来走访、调取沿途的监控，要在绑匪赶来之前知道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拼尽全力保护好人质的安全！”

晟榭快步走过忙碌的公安大厅，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反手关上了门。

整个办公室都是“滋滋滋”的声音，康师傅老坛酸菜牛肉面的味道扑鼻而来。

“哎呦！晟哥！给你！”邓然得嘴里装的满满的，用手中的筷子指了指，“这最后两盒山珍海味的大餐，十九块九一碗，我们特地泡好了留给您们二位的，这回总不能算我们对你的私人助手吝啬了吧？”

晟榭转头一看。

两碗方便面被放在桌子上，上面还用资料压着，慢慢的散发着白烟。

池潼带着帽子乖乖的坐在办公桌的后面，只顾看伤情鉴定图，没有一丝抬头的意思。

晟榭无力的摇了摇头，过去拿了一碗，狼吞虎咽的吃了半碗之后猜抬起头对池潼说：“我给你买的炒面已经到路上了，你稍微等一下。”

“啊，什么？！”邓然急的站了起来，被后面的陈圆圆等人七手八脚的按了回去，声音里满是委屈：“这……凭什么我们是一直吃康师傅而他有炒面？！我这回真的不服！晟哥，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讲究众生平等的那个晟哥了……”

“呜呜呜呜，晟哥你真的变了……”

“康囧，男，三十九岁，身高一米八二，受伤处在右边肋骨第二根和第三根之间。刺入凶器市是小刀，深度约为四厘米，并没有伤到心脏。”池潼淡定的把伤情鉴定图翻过去一页，看着斜伤示意图，比了比刺入的角度。

“这行刺者的身高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五左右，右撇子，肌肉力量…一般。”

他思考了片刻，说：“是个女人。”

“李翔刚刚也是怎么分析的。”晟榭吃着方便面：“庞宁光的行凶同伙是个女人。”

会议室的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墙上挂着的钟表无声无息的指向了十二。

池潼的脸色很疲惫，身体向后靠近扶手椅子里，叹了口气：“我们现在把案情从头开始梳理一下。”

邓然一口喝完了碗里最后的一点汤，用案宗挡着脸，悄悄的问陈圆圆：“这个人不是只在‘四零三’的时候出来给我们帮了一下忙吗？现在怎么又变成晟队的私人助手了？难道是因为我呆在局子里边帮忙几天没有出来？这事情怎么就越来越离谱了呢？”

陈圆圆摇着头对他说：“我觉得，像你这种没有对象的人救不要去了解了。”

邓然说：“我怎么就没有对象了？我有古力娜扎、杨幂、还有我最喜欢的安安女神！……”

“四月五号，也就是高炀知道莀朝已经死了之后，就开始反复的测试管制化学品像甲胺、邻氯苯甲醇，还有一些其他的甲醇类的溶液，以上的所有的化学品都和□□有关系。他这种毫无意义的测试一直维持到现在，不知道是为什么要研究，高炀切断了电源和监控，把钥匙偷过来，进入了化学品仓库。”

池潼没有说完，这时候晟榭插嘴：“他会不会是对这几种化学品的溶液密度起了疑心，想要自己看看储存罐？”

“……不，还不是密度。”池潼轻声说：“他是想看剩余量。”

当邓然拆开第二碗康师傅的时候，又转过脸来问陈圆圆：“你们猜猜啊，晟队脸上那种庞然大悟的表情是不是装出来的？”

“啧，怎么说话呢你！”路上鸡拍了他一巴掌：“好好吃你的面！”

“有一些管制化学品的溶液密度很大，如果偷偷放出原料之后再补充进相同体积的其他不同密度的溶液，再或者是水，因为水的比重轻，会漂浮在储存罐的上方，在底下的出料口就很难被人看出不同。但是同时，因为管制原料的水溶性比较差，就算注入很多水，溶液本身的密度也不会发生改变；就算是变了，在实验检测中也会被人只是当做误差。”

池潼出了一口气，脸色很难看：“但是高炀的操作非常准确，可以说准确到了极点。所以他觉得这个并不是普普通通的误差，于是就怀疑有人利用在储存缸里面注水的手段，来偷偷的盗取管制化学原料。”

晟榭或许是太认真，一叉方便面放在塑料伤没吃：“不过他这种出于‘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让我回去，其他的都好办’的心态，一直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他被到来了市局，知道莀朝死了之后……”

“对。”池潼说：“因为他总觉得莀朝的死和自己有关系，所以有义务继续调查下去；或者只是出于担心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个莀朝。不过这孩子的想法确实很难让人揣测，深不可测，没有必要在这方面继续追究下去了。”

晟榭低下头看了池潼一眼。

“怎么了？”池潼问。

“哦，没什么。”晟榭随便说了句，但是心里却想：你这个人的想法也很难揣测的好不好？

池潼怀疑的问：“请问您到底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晟榭拿起叉子唏哩呼噜的吃着，不清楚的说：“那个值班员孙博被高炀打晕了，说明他和绑匪不是同一时间进入仓库的，只是这两个人在作案的时候碰到了一起——所以可以初步判定，绑匪确实是化工企业的内部人员，保管处有很大的作案嫌疑，现在已经全员开始审查了。你们觉得那个胡晔雯会不会是康囧的作案团伙？”

池潼冷冷的说：“我当然希望是，这样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但是我不能逮着个女的就说人家有嫌疑，毕竟胡晔雯不能说内部人员，胡家所有人名下都没有一辆保时捷，而且保管处还有七八名女性具备有作案条件。”

晟榭拿着笔站在前面，怀疑的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也不能看人漂亮就觉得他肯定无辜啊！”

池潼诧异的问：“我说她漂亮了吗？”

晟榭：“……”

“不过我确实没有注意到。”池潼笑着说：“你记住的还挺多的。”

晟榭：“……”

陈圆圆在一旁捂着脸，害羞的说：“不行，我真的没眼看了。”

“晟哥啊，你的炒面到了！”有人开门喊着。

池潼在众人“我没有、不是我、不要乱说”的目光下起身把炒面拿进来，香气惹的邓然两眼放光，伸长脖子往那餐盒里看去。

池潼打开盖子，然后看了一看邓然，感觉很有意思，就问：“你也想尝一下吗？”

邓然咽了口口水，“目光深情”点了点头。

池潼指了指晟榭，说：“众生平等？”

“得了吧！”邓然老实的说：“我们是平民老百姓，你就是天上的神仙，不平等！根本不平等！”

这下所有人都变成了“你快得了吧，现眼包，我们真的没眼看了。”的表情，只有邓然拿到了一小半碗炒面，兴高采烈的下着方便面一起吃了。

“康囧他交代了吗？”池潼斯文的搅拌着炒面，问道。

有一个化学高材生，在这里被毒贩给绑架了，现在整个市局简直就是忙翻了天，就只有池潼，看上去不那么着急，而且还是他发现了关键线索的人——晟榭在慌张中，有一丝哭笑不得，想象不出以前带领池潼德的人是什么样子。

他的领导和他又是怎样的一副对比。

“没有，死鸭子嘴，什么都不说。逼急了就说，大不了就上个刑场而已。”晟榭无奈的说：“现在这些人可不是法盲，知道国家现在对贩毒的死刑越来越松了，以前几毫克以上就必须死，现在一公斤起步；那些大律师们再闹一闹，说不定国家哪一天就废除死刑了，所以我就建议啊，所有的缉毒警都回家吃自己饭去，省的全家上下被毒贩当肉靶子玩儿。”

池潼摘下帽子，边吃饭边对他笑：

“你得嘴要是不这么碎，现在早就升官了。”

他以前在晟榭面前很少有这种形态，伪装的时候不算。

晟榭微微一愣。

“口供确实很重要。”池潼低下头继续吃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夏哥和那几个小马仔知道毒品的来源渠道，康囧则直接跟制毒团伙有联系，这两方面的审问一个都不能落下。高炀已经失踪接近二十个小时了，要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但是现在所有的线索几乎都被逼进了死路：裴闻被灭口，庞宁光也被灭口，扫毒的行动被泄露，根本就没有抓住多少毒品的证据；就算所有的刑侦们继续彻查藏家乐的监控录像，也很难从那么多的监控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同时，也需要很多的人力和时间。

高炀等不起了。

那个已经被绑架的年轻人，如果他现在还没有死，也只是因为他出众的化学专业能力被毒贩看中。万一他激怒了毒贩，随时随地都有送命的可能。

“这个我明白。”晟榭拿了张纸擦擦嘴，像掩盖什么情绪一样的咳了声咳嗽，起身说：“你们先吃着吧，我继续去审讯室那边看看老赵他们。邓然，池潼稍微放在你这里照看一下，他在这里有点不合规矩，别随便人闯进来大惊小怪的。”

邓然马上站起来：“没事儿的，让老路看救可以了。我和你一起过去。”

晟榭临走之前看了池潼一眼，向外走去，邓然抢步上前去开门。

但是他刚碰到门把手，哗！门在外面被打开了。晟榭反应的快，马上就闪退了半步，邓然则被门板打了个正着，随即一声惨叫，捂着鼻子蹲了下去。

“老晟啊！”技侦科的欧岱毅匆忙而入，然后低头一看：“小邓这是怎么了啊流那么多鼻血？别流了，快全组外勤！视侦从监控里找到了那一辆白色保时捷！”

所有人瞬间严肃起来，还没来得及碰瓷的邓然都愣住了。

晟榭问：“在哪里？”

闪电划破天空，雷鸣碾过漆黑的苍穹，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

高速公路旁边，下坡的荒野中，一辆被烧焦的汽车残骸，在暴雨的冲刷中冒出袅袅黑烟来。

“前座仪表盘没有发现尸体”

“后座也没有！”

“后备箱中也没有尸块残骸！”欧岱毅举着手电筒，身上的雨衣早就滑落了下去，他用力的抹了把满脸的雨水，大声喊到：“是一辆空车焚烧，老晟！助燃物质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现场被好几辆警车包围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警车的大灯和手电得光束，在黑夜中回荡着。明明正是五月初的深夜，暴雨的凉意却直透骨缝，但是却让所有人都瑟瑟发抖。

绑匪烧了一辆空车。

大多数烧车，是因为车里是作案现场，要烧毁所有遗留的线索。

高炀现在到底有没有活着，是在抵达此地前就已经被人毁尸了，还是毒贩找到了更好的方式毁尸呢？

沉默和冰冷在人群中蔓延着，周围完全寂静，只有暴雨在轰然作响。每一个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一辆焦黑变形的金属车架，不知过了多久，晟榭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说：

“所有人都留下，彻底的检查草坪和路面，搜集周围所有的血迹、可疑的枯枝树叶和石块。邓然带人协助技侦提取现场五百米米以内的脚印、泥土样本以及所有一切人为留下来的痕迹，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搜查的地方

“现在时间是十二点四十分，距离天亮还有不到六个小时。赶在天亮之前，我们要尽快的完成搜索，进入搜救环节。”

现场所有人都站的笔直没有任何意见，也没有丝毫犹豫，一道道目光从雨衣底下看向晟榭。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学生的性命，现在正掌握在你我的手里。”晟榭环顾着四周，沉下声音说：“剩余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就现在，开始吧！”

除了哗哗的雨声和脚步声，听不见任何一个人的抱怨，刑警们也都开始行动起来，几乎只是一眨眼之间的功夫，技侦们就已经开始拆引擎盖，痕检科的开始挖车胎低下的湿泥土，外勤刑警拿起警务手电筒，沿途搜索着；所有人都高效而井然有序的投入了这次侦查活动中。

晟榭转身大步走向SUV。

只见池潼站在车门旁边，身上披着晟榭的雨衣，双手自然的交叠在前面，在黑暗中脸色显得异常苍白，鬓发和眉毛都被寒气染的微微湿润。

陈圆圆站在身后为他打着一把黑伞。

“今天太晚了，你这样跟着是会熬出病来的。”晟榭站在池潼前，低头看着他的脸，然后快速移开目光，从兜里摸出了一把钥匙给了陈圆圆，“这附近有我的一套房子，洗漱的东西都很齐全，池潼以前去过。你先开车让他过去休息一晚上，叫一碗热粥、烧一杯热水，晚饭他没吃两口就跟着我们来了，好好补补！”

陈圆圆赶紧接住公寓的钥匙。

晟榭得视线又移到池潼脸上，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笑了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晟榭转身走向汽车残骸，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喂！”

他转过头。

那一刻，他们相距半步，却像是没有丝毫缝隙，雨水将彼此的气息纠缠到对方的鼻端。

人生呢是多变的，谁也想不到，当年死里逃生的小警员和泾渭分明的上级警官，这样面对面的站在一起。对视几秒钟之后，池潼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你也注意身体，别熬太久的夜。”

池潼转身上车，SUV在泥泞的大雨中缓缓的后退。晟榭没有吭声，目送着尾灯，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