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池欧烦道，“老子就一句话，我没谈恋爱，绑关系就是手抖按错，懒得解除了，再他妈逼逼全都死。”

陈敛终于放过他，笑呵呵地跑去凌苇湘的桌肚里偷辣条吃了。

尤辰舟却不打算放过他，戳了戳他的背说：“是那天的女孩儿吗？”

池欧一愣：“你怎么知道？”

尤辰舟眸光暗了下去，淡声道：“猜的。”

池欧是个嫌麻烦的人，不喜欢跟别人扯上关系，像绑定关系一类的事情他一定避之不及，不会因为懒就随手挂上，只能说，池欧对这个女孩儿的确和别人不一样。

在池欧众多追求者中，尤辰舟第一次感到危机存在。

“尤辰舟。”时宁笑着走来，在他桌上放了一支崭新的笔，“谢谢你昨天借我笔。”

尤辰舟接过笔，却递还给她：“不用了，那只笔是小卖部两块钱买的，你不用还我这么贵的。”

“不贵，”时宁道，“收下吧，专门给你挑的，上面有古典数学家的画像，我觉得很适合你。”

尤辰舟实在不喜欢反复拒绝，他抿了抿嘴，把笔收进了抽屉，“谢谢。”

“尤辰舟，”池欧向后靠过来，抵上尤辰舟的桌子，“这姑娘挺好的，我劝你从了吧。”

尤辰舟讨厌池欧一而再再而三把自己推给这个那个，咽下苦涩，俏声道：“我只喜欢你。”

池欧：“……无药可救。”

-

“池欧上来把卷子发下去。”乔枫一手插在兜里，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踱步，“昨天在开会，没来得及上课，这张卷子写了还剩一道题，拿到卷子以后开始做，十五分钟时间，做完收上来我改。”

池欧专注地把卷子递给每一组，然后才坐回去。

“这张卷子太简单了，所以没给你们留正常考试那么长时间。”乔枫道，“就当给你们练一下手速。”

“拿到了就赶紧做啊，别叽叽歪歪你一句我一句。”

十五分钟内安静保持了下来。

乔枫在过道里来回走着，不时低头看一眼大家的做题情况。

转瞬间，十五分钟过去。

乔枫看了眼表，问：“写完没？”

“没写完也收了。”乔枫道。

“……”那你还问。

“最后一排往前面传。”乔枫喊道。

尤辰舟戳了戳池欧的背，池欧身也不转，手往后探去，没摸到对方的卷子，倒是被塞了一颗糖。

池欧转身，“给我糖干嘛？”

尤辰舟把试卷递给他，“好吃，想分享给你。”

池欧把试卷递给前面的人，看了眼糖，“不就是陈皮糖？你早分享过一百遍了。”

“嗯，”尤辰舟道，“还会有一百零一遍的。”

“资料书圈的地方，拿出来背。”乔枫布置完任务，问前排的凌苇湘借了支红笔，坐到讲台前批改起试卷来。

“公开处刑啊。”陈敛唉声叹气的，“不能去办公室改吗？”

“等着吧，他待会儿得把全班都骂一遍。”

“自信点儿哥们儿，我觉得我写得不错。”

“梁静茹听了都皱眉。”

教室里响起嗡嗡的读书声。

“池欧。”尤辰舟翻开书，“糖吃了吗？”

“在吃。”池欧嘴里含着糖，说话含含糊糊的。

尤辰舟心里满足，“什么味道？”

池欧斜睨他一眼：“……废话吗？名字是摆设？”

尤辰舟挠了挠太阳穴，“那好吃吗？”

池欧忍无可忍，气道：“你话这么多，老天爷怎么不把你变成哑巴？”

话音坠地，池欧猛地一怔。

尤辰舟同样也稍稍顿了下。

“对，对不起。”池欧忙道，“我瞎说的。”

他头疼地“啧”了声，“总之你就当没听到。”

“不用紧张，”尤辰舟粲然一笑，轻轻跟他说，“我不在意的。”

池欧又想起来了。

那个不会说话，被叫成哑巴的尤辰舟。

那时邻居家的小孩儿成群结队地羞辱他，笑话他不会说话，把这事儿当成餐点分享给父母和朋友，遇到当事人还会手舞足蹈地模仿他平日里和人打手语的模样。

尤辰舟总是不哭不闹，明明也才六岁的年纪，他总一副笑脸，像是永远不会枯萎的向日葵。

璀璨的背后是被石头砸得坑坑洼洼的阴暗。

他不在意。

池欧从来不信。

那时的池欧总愤怒亦或难过地替他出头，用拳头，用一些鬼点子，总毫不顾忌地挡在尤辰舟前面，挡住他的笑脸，也挡住石头。

要他向阳盛开，也要他到季则枯，要他携下面具，真诚地笑与发泄。

可是过去了太久，久到连昔日无条件做对方小英雄的小孩儿如今也会不受控制地说出“哑巴”这话。

池欧觉得心脏被人掐住了，向日葵在下面偷偷地笑，如同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叹了口气，低声骂：“傻子。”

不知是说自己还是尤辰舟。

尤辰舟笑了笑：“池欧，你翻错了，在九十一页。”

“关你屁事。”池欧不耐烦地翻到九十一页去，不再搭理尤辰舟了，又或是有些羞愧。

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池欧在桌子里翻出一只红笔，起身走去讲台。

“干嘛？”乔枫抽空撇了他一眼，继续专注地批改试卷，“上厕所自己去。”

“不上厕所。”池欧道，“我帮你改选择题。”

乔枫轻笑一声，递给他一沓试卷，“有心了啊。”

“怎么连这种题也能错？”乔枫头疼地划下一杠，“学给狗吃了。”

“谁啊？”池欧随口问道。

“不知道，我看看，”乔枫翻到名字一看，“啧，陈敛，怪不得。”

池欧笑了笑，没搭话。

“这个——尤辰舟，”乔枫翻看着卷子，“进步很快啊。”

池欧手顿了顿，依旧不搭话。

“对了，听说你俩是发小？”乔枫问道。

“听谁说的？”池欧问。

“尤辰舟自己，”乔枫道，“昨天不还找我换位置，说你俩熟，能管着你点。”

“然后你就答应了？”池欧挑起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对啊，”乔枫道，“我觉得挺合适的，有人能管着你不是一件好事么？”

池欧皮笑肉不笑，“好极了。”

“新生大家应该都认识了吧？”乔枫说道。

“想想咱班这个人来疯的气质，”池欧道，“这会儿还能有谁没跟新生打过招呼？”

“挺有自知之明啊，”乔枫笑了笑，“也好，用不着介绍了。”

回避是暂时的，而当池欧再次坐回位置上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说的混账话来，他有些心虚地想了一阵对策，半天也没想出来。

“池欧。”尤辰舟小声喊他。

池欧犹豫了一下，靠了过去，“干嘛？”

“你在想什么？”尤辰舟小声道：“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在想你是不是事儿精转世。”池欧淡淡撇出一句。

“不是，”尤辰舟道，“现在你知道了，不用再苦恼了。”

“好好听课吧，别想了。”

难得有一回，池欧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是让他别再纠结那句话了。

池欧没再回话，摆正板凳不再搭理他。

卷子的结果在晚自习的时候公布，乔枫脸上阴云密布，看上去结果不佳。

“念一下高分段和低分段。”乔枫的语气同脸色相差无几，他一张一张地翻着试卷，“池欧，九十五。”

“我靠牛逼。”

“池儿真的每回都不让人失望！”

“嫉妒死了。”

紧接着，乔枫念了下一个。

“何纪，九十五。”

“何姐不用说了，全世界就我一个废物。”

“不，还有我呢。”

“李曳，九十四，时宁，九十三，凌苇湘，九十。”

“时女神成绩这么牛？”

“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了，成绩还好，还让不让人活了。”

“没人注意到我湘姐也很牛逼吗？”陈敛喊道。

湘姐回了他一记白眼，“妈的闭嘴。”

“九十分的就这些了。”乔枫拿开几张试卷，“然后是低分段的。陈敛，七十一，韩柯七十，曲寒七十五，沈袁七十三，尤辰舟，七十五。”

“尤辰舟这个，”乔枫眯缝着眼，“不算低分，毕竟人家是理科班转来的，进步很大，继续加油。”

尤辰舟微微笑着，以此回应。

“中间的我就不念了，”乔枫把试卷搁在一边，“池欧发下去。”

“这次小测考得不算理想。”乔枫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看了下，很多有机会上九十的人错得都挺离谱的，暴露了几点问题，你们知识点有些记混了，有的是记得半生不熟的，一拿到题就张冠李戴。”

“大纲默写还有要下去落实，”乔枫道，“知识梳理规整很重要……”

月影扶疏，辰星落满舟。

逼仄的房间里，池欧呆坐在电脑前。

忽然想起什么，他起身走到堆满泡面的柜子下面摸索起来，好一会儿过后，他找到了一个罐子。

是一个球形的透明罐子，挺大一个，里面装着杂七杂八的小家伙，他拧开盖子在里面掏了一阵，掏出一个U盘。

这个U盘里有高一到高二所学过的课件，是他帮乔枫开电脑时单独拷的一份。早上说过的话他怎么也过意不去，所以打算拿这个东西问罪去。

把U盘塞进口袋里，球罐子被扔在一边。

恍然间，他停了下来，盯着滚动的罐子。

“这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池欧喃喃自语。

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个罐子最初是用来装什么东西的，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留着它，每一次搬家都一定会带上这个东西，像是某种执念，可他连这个东西到底来源于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不舍得扔掉，不明所以的。

没想那么多，池欧带着U盘去敲了尤辰舟的门。

门很快被打开，池欧原本淡漠的眼眸骤然一缩，怔住了。

尤辰舟赤/裸着上身，下/身一条运动长裤，劲瘦的腰肢上还攀着水珠，是从湿漉漉的头发上掉下来的。他的身材不像池欧那样单薄，该有的东西一样不落，肌肉紧实而不浮夸，线条利落锋利，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然而池欧注意到的，却是他□□的身子上，些许狰狞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