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尤辰舟不知从哪儿剥来一瓣橘子，伸手递给了池欧，“你这表情，像是要吃了她。”
“不会形容闭嘴。”池欧接过橘子，没好气地塞进嘴里。
“怎么办呢？她一出现你就生气。”尤辰舟苦恼道，“要不我们一起转学吧？”
“……不会想办法闭嘴！”
“池欧，”尤辰舟把剩余的橘子也递给他，声音温温的，“别生气。”
“我看起来很小气吗？”池欧瞪他一眼，一口吞下橘子。
“那是……”尤辰舟思考半秒，猛地抬头，“你还是忘不了她？”
池欧：“……”
“池儿，逃酒啊你！快滚回来，尤辰舟，你也一起啊！别闷着，都是兄弟！”
“忘不了你大爷，”池欧低声骂着，起身要走，尤辰舟伸手拉住他，忘了控制力度，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池欧摔了个懵逼，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有病？！”
尤辰舟愣了半晌，似乎没想到池欧这么弱不禁风，闷声想笑，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他妈放开！”池欧往他肚子上抵了一胳膊。
尤辰舟没舍得放开，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还是这么瘦？”
“妈的放开，有人。”池欧掐了他一把。
尤辰舟低声靠在池欧耳畔问：“没人的时候可以抱吗？”
池欧：“……”
“是这个意思吗？”尤辰舟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池欧耳廓，有点痒。
池欧耳朵红了些，扭头掐住他的脖子，“不可以，谁一大男人这样被抱？”
“你不是大男人，”尤辰舟没松手，依然轻声说，“你是小男孩。”
池欧：“……滚！”
“池儿！喝酒啊！”
“池欧！池——欧！”
“别喊了闭嘴！”池欧从尤辰舟怀里跳了出来，踹了一脚满脸笑的尤辰舟，扭身走入人群。
凌苇湘端着一杯果汁，颤颤巍巍地坐到尤辰舟旁边去，“尤辰舟啊。”
“嗯？”尤辰舟撇眼看她，“怎么了？”
“有个事啊，憋好久了。”凌苇湘面露难色，“就是吧……就是……”
尤辰舟：“是什么？”
“你在和池儿谈恋爱吗？”烫嘴一般她说得飞快，一说完她立马补上，“我就是随便猜猜，我没有臆想你们俩，我发誓我非常尊重你，绝对没有脑补你们什么，也绝对——”
“是。”尤辰舟打断她。
凌苇湘一滞，凝固了。
“我在和池欧谈恋爱。”尤辰舟温温笑着，“不要告诉别人。”
“啊？好好好！知道了！不会的。”凌苇湘仍未缓过来，迷迷糊糊应了他的话，呆滞地喝了半杯果汁，才重新不可思议地拾起话题，“你真的在和池儿谈恋爱啊？”
“嗯，真的。”尤辰舟笑了笑。
“我不是惊讶你俩同性恋啊，毕竟乔哥就是，我早习惯了，我就是有点儿惊讶，池儿那种型的，和你这一款，也能谈恋爱？”凌苇湘道。
“他什么型？我什么款？”尤辰舟道。
“你俩就是一个烈酒一个清水，完全相悖的两种人。”凌苇湘道。
如果池欧是烈酒，那他的痴迷和沉醉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如果自己是清水，那么池欧的依赖和需要也就理所应当。
烈酒和清水本应相悖，可烈酒没有清水便成不了烈酒，清水不成烈酒也平平无奇。
所以上天让他们相遇，让烈酒碰撞清水，让少年拥抱。
“烈酒和清水？”尤辰舟忍不住笑了，“谢谢，我很喜欢这个比喻。”
“咱们池儿单身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他会单一辈子，没想到卡你这儿了，”凌苇湘笑了笑，喝了口果汁，“尤辰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很眼熟，最近突然想起来了，我看过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尤辰没有在意，淡淡回道，“百度上吗？”
“不是，”凌苇湘撇眼看他，声音轻轻的，“是在池欧的药盒里。”
尤辰舟呼吸一窒，“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吧？他有幽闭恐惧症，高一的时候他去看过，然后医生给他开了些药，拿回去以后他很少会吃，几乎每一个月会吃一两次，有时候几个月也不会吃，后来有段时间他突然吃得很勤了，每天都吃，我和陈敛啊，八卦劲大，就去翻他的药，看他是不是换成了糖，”凌苇湘眼里映着灯光，“然后我们在药盒里，看见一张烂得几乎看不清人形的照片。”
尤辰舟心跳猛地停了下来。
凌苇湘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残酷的刑法，一点一点剖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我们问他这是谁，他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说忘了。”
“他说的时候很轻松，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我们也没在意，但是那天，池欧一整天没有笑。”
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他光是看见地下室就会发抖，被大家催着，池欧去了医院，但他对自己的病始终表现得轻描淡写，认为不是什么大事，拿着药回家以后也只是想起来了才会吃一次。
偶然一次，他在一堆杂物里翻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照片。
照片里两个男孩靠在一块儿，身后是过气的建筑和永远有流淌不尽的水的小河。
看见照片的瞬间池欧平静地愣了很久，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把照片塞进了药盒。他时刻抚摸心脏，清楚照片上的人于自己而言根本无关痛痒，可是那以后，他开始期待每日吃药的时间点。
像是找个理由去看一眼那张照片。
被大家问起照片上的人时，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无言、沉默、像是战场上的炮火，风平浪静却轰轰烈烈。
一个言而无信的老朋友，一个不告而别的老朋友，一个陪了他挺多年的老朋友。
想了很久，他却只是说。
忘了。
忘了。
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准备了很久的礼物究竟是什么，不记得这个人给过自己什么样的悸动，不记得小孩儿哭的时候她第一次接受了眼泪，不记得藏在巷子角落的心疼。
所以没法述说，也不愿用‘老朋友’一词作为解释。那太苍白了，不够形容他们盛大的童年，也说不明白自己的感情。
所以不如沉默。
总好过一句淡然的解释。
池欧这晚喝了很多，大多是被灌的。尤辰舟拎着他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扯着人说要去草帽海贼团吃年夜饭。
被尤辰舟送回家他才安分了一些，趴在床上抱着被子就开睡。
“干嘛喝这么多？”尤辰舟无奈摇头，“睡会儿吧，但我弄好蜂蜜水你要醒来。”
烧水期间，池欧已经做了好几个梦了。站在腾腾冒气的烧水壶前，尤辰舟想起了凌苇湘的话。
于是他忍不住，去找池欧的药。
他知道这样不对，如果池欧知道自己随便翻他东西也许会生气。不想看池欧生气，可他想看一看那张照片。
如果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他会好受很多。他宁愿池欧只是放着另一个人的照片怀念，也不愿照片上的人是自己。
那样他会痛恨自己当年的选择。
他想逃脱这个罪名。
翻翻找找好久，他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一大堆药。
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他打开一个被拆开过的药盒。
在药盒里摸出一张照片。
顷刻间，回忆从照片里走了出来。
“尤辰舟，你看镜头！不许看我！”
“尤辰舟，笑一笑啊，你这样像拍遗照！”
“诶，小孩儿生得真好看，哈哈哈你看你弟弟都急成小猴子了，快别板着脸了，看镜头，笑——”
咔嚓一声，相机将小孩儿的笑容定格。
尤辰舟半跪在地上，拿着照片点手忍不住颤抖，眼尾攀上那年冬天腊梅的红。
照片里不是别人，是自己。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沦为这段时光中的最不可逃避的罪人。
床上的人睡得不舒服，发出一两声梦呓，像是在骂什么。
尤辰舟咽下情绪，收好东西，起身为池欧整了整被子。
末了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疼惜地望着对方。
水沸腾的声音喊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身去捣鼓起蜂蜜水，不一会儿，端着一杯微烫的水坐到池欧身边。
“池欧，起来喝水。”尤辰舟扶着他，“喝完再睡。”
池欧一个劲只愿睡觉，头又疼得厉害，被尤辰舟碰得有些烦，抬起腿踹了他一脚：“别碰我！”
尤辰舟为难地望着他，头疼了一会儿，最后没放过他。
绕是再有脾气，池欧也耐不住尤辰舟一个劲地哄，闹了半天，他满脸怨气地坐起来，端着杯子咕嘟大灌。
尤辰舟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温笑着，“真乖。”
池欧鼓着眼瞪了他一阵，灌下最后一口蜂蜜水，却不咽下，而是一个翻身拽着尤辰舟把他压在了床上。
而后在对方茫然失措的神色下倾身吻了下去，微分着唇，将水一点一点送了进去。
尤辰舟心跳骤然加快，他来不及接对方的水，张唇迎接时也有些顺着嘴角滑落。
呼吸像是被掐住的脖子，这一刻几乎要窒息，浑身都燃了。
池欧骑于他身，两手摁着对方的肩膀，耐心地喂完一口水，末了抬身，泛红的眼懒懒掀起，下垂间点燃了身下之人的心。
尤辰舟有些局促地去抹脸上的水，池欧却强势地掐住他的下巴，“不许擦。”
KTV里那股邪恶的想法在酒水的浸泡后变得更加下流，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陈敛说的‘邪念’，于是忍不住俯下/身，探出舌尖替他舔净唇下的水。
尤辰舟心口猛地一震，清晰地感觉到某个地方强烈地燃烧起来。
“池欧……”他声音哑透了，双眸沉着欲望。
池欧望着他的样子，心下满足，刚要起身离开，被尤辰舟一把箍住了腰拖回来。
迎来一个长久的深吻。
池欧被亲得含含糊糊的，说话声音也很低，像是梦呓，“尤辰舟，什么东西硌到我了。”
尤辰舟：“……”
尤辰舟脖子漫上红，眼神也携着慌色，眼看着池欧要去找那个东西，尤辰舟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别碰！”
池欧皱起眉，赌气道：“真小气，不碰就不碰。”
尤辰舟头疼地皱了下眉，无奈地望着池欧，低声骂道：“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