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你。”她说。
“妈,”尤辰舟微微拧起眉,“我不会走的。”
“尤辰舟!”许海川换了口气,沉沉望着他,“为什么这个池欧一出现,你就变成这副样子?!”
“我什么样子?”尤辰舟望着她,“妈,我什么样子了?”
许海川盯着他半晌,抬起手想打他,被乔枫拦住,“许院士,请你不要打孩子,我很尊敬你,但我更在乎我的学生,如果你们之间有误会,请你冷静地和他沟通,尤辰舟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是我的家事。”许海川甩开乔枫的手,“乔老师,请你不要参与。”
“乔老师,抱歉。”尤辰舟看向他,“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乔枫早便认为自己待在这里不合适,理所应当他是该出去的,可是看着许海川这个架势,他放心不下尤辰舟,可是如果尤辰舟都开口了,他也不好再继续赖在这里。
许海川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等乔枫给两人关上门,她的脸上彻底跨下来,像是看着一个犯人般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尤辰舟,你翅膀硬了是吧?我怎么教你的?谁允许你违抗我的命令,谁允许你回国来找池欧的?!你忘了你十二岁的时候的教训了?你还想再来一次?!”
尤辰舟抬起眼,眸色泛凉,“教训?放猫咬我吗?”
他忽的笑了,笑容里带着令许海川都陌生的阴翳与低沉。
“你记得就好。”许海川神色仍然孤傲,她望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少年,从容地说,“如果你不想再感受一次,就乖乖跟我回美国,再让我多说一句,你都不会这么轻松。”
尤辰舟感受到心口的冰渣再一次汇合,聚成一把锋利的剑,明确地刺在他心口,疼得人睁不开眼。
为什么这个人是他妈妈?
尤辰舟望着她,感受不到一点来自母亲的温情。
“妈,我们好好谈谈吧。”尤辰舟最终选择放软姿态,好声跟她说,“除了回美国,除了和池欧分开,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也可以成为你想要的样子,你的话我以后都会听,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
“尤辰舟,”女人的目光没有一丝松动,冷冰冰的,“你认为你有资格和我谈吗?”
风声传得很快,尤辰舟的身世在教室里这会儿已经被传遍了。
“我靠!重大新闻!尤辰舟是许海川的儿子!”
“我去!真的吗?!”
“原来他真不是普通人!但我没想到他这么不普通啊!”
“天呐,做科学家的儿子,得爽飞吧?!”
“我的个妈,尤辰舟这也行?!长得帅聪明成绩好性格还好就算了,家里边儿还这么牛?!”
“我靠……”凌苇湘震惊过后想起了池欧,她忍不住兴奋与雀跃,在心里想:池儿可以见家长了?!
也不知道尤辰舟妈妈严不严格,池儿会不会怕。
不过这也太刺激了,竟然能这样见家长!
她想着,一转头,见池欧对于身边的吵闹与议论充耳不闻,只低着头,沉默地写卷子。
一句话都没有说,像是一个外人。
可是他垂着那双平日里总是弯弯的眼时,让人看出来,他好像并不开心。
“尤辰舟,我们没商量。”许海川看着他,“车我已经备好了,你如果不听劝,我会强制性把你带回去,至于用什么方式,你就要注意了。”
她的语气里尽是威胁。
“妈,我不想走。”尤辰舟垂着眼,恳求道,“你能不能放过我?”
这一刻他已经全然感觉不到面前这个女人其实是他的母亲,他只觉得自己在经受一场残酷的刑法,心里只有求饶。
“尤辰舟,别废话了。”许海川说,“如果你不跟我走,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尤辰舟抬起眼看向她。
“我会让你再也见不到完整的池欧。”许海川冷冷说。
尤辰舟心口一窒,惊恐地喊:“妈!”
“我知道,你的软肋只有这个了。”许海川露出一个促狭而又阴冷的笑,“所以请不要把我逼到这一步,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大能力,区区一个你,没法跟我对抗的。”
尤辰舟却笑了,笑得十分讽刺,声音冷而冰,“妈,你太恶心了。”
许海川一耳光甩了过去,胸口起伏不断,冷漠而愤怒地瞪着他,却没有说话。
真的到了这一天,尤辰舟发现原来他真的无力抵抗,和五年前一样,他可以忍受被猫咬的滋味,可以被关在房间打几天几夜,却独独不能看池欧受伤。
许海川永远清楚他的软肋,也从来不会心软。
可是这个人明明是他的母亲,为什么总能把他逼到这一步?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尤辰舟眼尾红了,眸色很凉,问这话时声音都在抖。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什么在他伟大的母亲眼里,却像是犯了滔天大罪。
他仅仅只是想陪着这个人,为什么不管过了多少年都得不到成全。
“你喜欢的是一个男生!”许海川大吼,“你说你错没错?!”
“男生又怎样?我为什么不能喜欢男生?妈,他不是你口中所谓的‘男生’,他只是一个会给我糖会在乎我疼不疼的人,人们都是向往美好的,我只是在追求一份美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尤辰舟摇了摇头,“妈,我不怪你从来不会在乎我的情绪,我只想留在他身边,这也不行吗?”
“尤辰舟,违背自然规律的事物终将被自然淘汰,”许海川说,“跟我走,我要让你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正常?
尤辰舟沉默了好一阵,终于不再解释,在窗外的风卷入室内,他的发丝轻轻骚动在耳边时,他好像听到了池欧靠在他耳边的安慰。
“我跟你走。”
“安静!”池欧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上课多久了还在吵!”
班里瞬间安静下来。
池欧愣愣站了一会儿,在沉寂的环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他垂下眼睫,坐了下去。
尤辰舟一整堂课都没有回来,很快,这个晚上都过去了。
夜里下起了淅沥小雨,蹭亮漆黑的保姆车下,尤辰舟跟在许海川身后,不像个跟着母亲回家的孩子,倒像是个被迫伏法的逃犯。
车旁几个高大健壮的欧美男人肃穆站立。
跨上车的一瞬间,尤辰舟猛地停了下来,他转身,望着许海川,“让我再见他一面。”
“你说什么?”许海川皱起眉。
“我有话跟他说。”尤辰舟面带迫切与恳求,“妈,你让我再见他一面,他不喜欢不告而别,让我跟他道个别好吗?”
“你别想,我不会让你们再见面的。”许海川冷漠道。
尤辰舟眼一眯,推开她跑了出去。
许海川不疾不徐地命令着身旁的男人,“抓住他。”
几个人点点头,追了上去。
“放开我!”
他被带回到许海川身前,双手受人禁锢。
于是他的求生像是一场笑话,起得那么轰轰烈烈,终又落得惨不忍睹。他抬起头去看身前的女人,心脏不断下沉,最终落到阴恶的地方。
“妈,”少年露出十二岁时的神色,眼尾依然有那时的红,让许海川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哪一年,就连言语都别无二致,“让我再见他一面吧,求你了。”
许海川心口一闷,抬手甩了他一耳光,“尤辰舟!我说过,男人绝不许恳求!”
“妈,求你了。”尤辰舟依然说着,眼里却泪光点点,“让我再见他一面。”
雨声让尤辰舟想起了和池欧一起等雨停的那个下午,那时他们看到了彩虹,还去了很远的地方。如今却似梦一场,只有摁着他的男人和冷漠地望着自己的女人。
“尤辰舟。”许海川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备好的针管,“你已经磨光我的所有耐心了。”
尤辰舟一愣,心中恐惧骤起。
“妈,”他眼里带着央求,“别。”
“我只是想跟他说声抱歉。”
许海川冷漠地举起针管,命人拽过尤辰舟挣扎的手臂,将暗黄的药剂注入其中。
少年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仍然直勾勾地望着许海川,没有一点言语,只是掉了一滴眼泪。
重重砸入雨中,像是对某个人的愧疚,以及无法抵抗的无能为力。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想和池欧分开。
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他们的父母或许平庸或许伟大,或许努力或许慵懒,可他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伟大而又恶毒的人的孩子。
他宁愿自己是一个有暴力倾向却懒惰废物的人的孩子。
那样至少他能反抗,他至少有能力反抗。
可他的母亲是许海川,这个女人聪明又强势,她身后有千军万马,纵使他再怎么摇旗呐喊,也敌不过她的一声命令。
他永远像是被踩在人脚下的蚂蚁,所有的挣扎与努力都像是笑话,永远无法成功。
除了被碾成肉泥,他没有其它命运。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就能改变,可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