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男人向来糙野,任务结束以后一群人挤在澡堂里冲澡,一边高兴地喝彩或庆祝,用水或用裸体的比拼,一贯如此。
费德里奇裹着浴巾走出澡堂时,房间的窗口前正站着一个抽烟的少年。
深黑色警服裹在他身上,双腿笔直而又纤长,浓密的黑发下是雪白的后颈,肩膀宽而直,腰肢劲瘦,此刻被束腰缠着。
烟雾由前至后飘来。
“hei,guy!”费德里奇喊了一声。
尤辰舟扭过头去,手里的烟仍在溢出雾气,扫在他脸颊。
“(你不去洗澡?)”费德里奇用干毛巾擦着湿哒哒的短发。
“(不了,我回家洗。)”尤辰舟转好身望着他,礼貌而又冷漠地说话,“(里奇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费德里奇的手停滞片刻,挑眉而应,“sure。”
“(很抱歉,我要跟你商量一个不太礼貌的事情。)”尤辰舟一说完,澡堂里成群结队的人涌了出来。
“(今天简直太酷了。)”
“(我可以安心享用晚餐了!实在是太棒了!)”
“(射程那么长,一个小孩儿也能做到吗?)”
费德里奇被蜂拥而至的人围住笑闹了一顿,尤辰舟则短暂地被搁置在一旁。
过去半晌,费德里奇突然转过头来问他,“(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这不是那个神枪手?)”
“(那位用□□当狙击枪用的亚洲男孩?)”
“(看上去有事要说,我们应该安静一点不是吗?)”
“(真期待他要说些什么,表情很严肃的样子,有点可爱呢。)”
尤辰舟看着纷纷停下吵闹的人群,犹豫片刻,他说:“(里奇先生,我想和你比一场。)”
人群沉寂了片刻,又猛地响起声音。
“(他说什么?)”
“(上帝啊,我没听错吧,这个男孩要挑战里奇?)”
“(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费德里奇原本嬉笑的眼顿了顿,随即落下轻佻的笑容,带着对天才的一丝尊重,他问:“why?”
尤辰舟毫不隐瞒,脱口便出:“(我想拥有你的位置。)”
这回人群发出了更为震惊的声音,嘈杂的英文配上这群男人的半身裸体,让尤辰舟感到一丝不适,他见费德里奇有些质疑,不假思索地添上一句,“(如果在比赛中我胜过了你,请把你的位置给我。)”
礼貌而又狂妄。
嘲笑声太过响亮,让整个房间都显得压抑。
尤辰舟仍然从容地望着这群人,眼里没有一丝退缩。
“(好啊。)”费德里奇笑了,“(你的要求十分有趣,我完全可以满足你,可是我认为既然你提出了要求,我也应该提一个,不是吗?)”
“sure,”尤辰舟淡声道,“(请告诉我你的要求。)”
费德里奇假模假样地思考了一阵,最后说:“(如果我输了,我的位置给你,如果你输了,我要你脱掉上衣跪在擂台上,亲手折断你的小拇指。)”
“(这会不会有些过分?里奇,他还是一个学生。)”
“(听起很刺激的样子!)”
人群中有期待也有担忧,费德里奇如鹰般的眸子闪过挑衅与兴奋,尤辰舟对上他的眼,半分没有犹豫,“(没问题。)”
“(真是一个狂妄的小孩儿。)”
“(越来越有趣了呢。)”
比赛分为三个项目,分别是纸上破案、五千米障碍跑、格斗。
第一个项目开始之前,大家还在为这个愚蠢的少年感到一丝担忧,认为他完全不具胜率,而钟声敲响的瞬间,那些唏嘘与议论终而沉落。
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
少年站在木桌之前,自若地盯着桌上的三样线索。
一旁的费德里奇同样如此,只是比起少年,他显得要轻佻许多。
“(看上去很难的样子。)”有人说。
费德里奇很快找到方向,轻松地在纸上画起了关系图,尤辰舟却始终未动。
五分钟过后,费德里奇画好半张关系图,同一时刻,始终没有动静的尤辰舟直接给出了答案,“(凶手是奇兰迪,作案动机是替死去的母亲报仇。)”
费德里奇一愣。
“what?!”裁判忙把答案翻出来,发现对方的答案,完全正确。
“哦买嘎,”惊叹声响起,“(这小子真不简单!)”
“(上帝啊,他竟然赢了!)”
“(只是一局罢了,可不要忘了,他本来就是因为智商进来的,可没人说过他的体质也很出色哦。)”
“(那么请让我们开始下一局吧。)”
费德里奇走到他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笑着走进下一个比赛场地。
尤辰舟冷漠地跟上。
尤辰舟此前接受过组织里的5000米障碍跑训练,虽然他在同一批实习生中显得尤为出色,可是面对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他不敢提前保证。
随着一声枪响,两人如同离弦之箭,一同冲了出去。
人群高喝与大笑,甚有人骑着脏兮兮的摩托车追赶着看戏。
费德里奇轻松地穿过布满尖刺的铁栅栏,紧接着跑上一个山坡,尤辰舟紧随而上,动作极为敏捷,仿佛并不是只接触过几次的小雏儿。
“(你说这一局谁会赢呢?)”
“(这个男孩看上去真的有些实力,我现在比较担心我们将要换老大了。)”
“(怎么可能?里奇不会再输了。)”
没让众人失望,费德里奇在这一项目中以领先五秒的成绩取得胜利。他站在终点线,看着一旁弓身喘息的少年,感到极重的威胁。
“(现在成平局了,越来越有意思了。)”
“(接下来的一局将决定最后的胜负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个小孩儿竟然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局。)”
“(最后一局,自由格斗!)”
场景转至擂台,周围围着方才那群男人,有的已经穿上了衣服,有的却仍然光着上身。
尤辰舟低头缠着绷带,神色冷漠。
费德里奇早早准备好,便靠在擂台上打量着对方,眼神带有一丝危险。
尖锐的哨声响起瞬间,两人开始靠近对方,带着步步逼近的挑衅。
费德里奇首先向他发起攻击,是一打不算厉害的拳,尤辰舟轻松避过,回身横踢一脚。
费德里奇似乎有意接下这一脚,在被踢中的瞬间还勾起了笑,举起双拳比划又可以轻松地与人交谈,“(以前学过吗?)”
“(学过跆拳道和散打。)”尤辰舟靠近他,回答着。
“哦?”费德里奇说着,一脚横踢重重踹中对方腰部,尤辰舟微微一颤,很快给予回击。
先前两人取得一比一的成绩,所以在当下的格斗中,他们将产生一名获胜者,以及一名失败者。
尤辰舟对于费德里奇提出的惩罚不屑一顾,他并不为此感到畏惧,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赢不了,也就无法拿到那个位置,再去找他的池欧。
他分出一根神经去分析对方的惯用招数以及弱点,即便他并不擅长与人打斗,早年学过的跆拳道和散打不过一些再皮毛不过的防身术,虽然当中也拿过奖项,但那实在不足挂齿,过去这么长时间他也忘记不少,面对着这个有过无数打斗经验的男人,他唯一的取胜方式只能是长久的守和适时的攻。
可是耐力被磨去一些之后,他发现这并不是取胜之道,而只是一个让自己在擂台上多站一会儿的权宜之计,至于想借此获得最后的胜利,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看上去有些疲惫。)”费德里奇微微歪了下脑袋,嘴角带着挑衅的笑,极富男人魅力,却让尤辰舟感到一阵恶寒。
尤辰舟找准时间扬起腿踹向他的腹部,却被对方轻松地避过,在之后他收到一个沉重的拳头,在自己想要攻打的对方的位置。
尤辰舟吃痛地退后两步,没有展出狰狞的面目,只是微微皱起了眉,疼得有些头晕目眩,他便抬起胳膊扶住围栏,不消多时,费德里奇笑着冲了上来,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人扔到地上,并给予毫不客气的拳脚。
刹那间,拳馆内响起喝彩声。
而少年被摁在地上撕打,稍有还手余力却又很快被揍得不剩一星半点。
费德里奇适可而止,他从浑身血迹的尤辰舟身上爬起来,耀武扬威地退到一边,对着尤辰舟笑,“(小朋友,你该知道你的想法纯属一个错误。)”
拳馆里到处是讥讽和嘲笑,尤辰舟不知何时攀起一些,双手双脚撑着地蜷着高瘦的身子,他脸上爬满血水,同汗液交织着走过,头发几乎湿透了。
“(你猜他还能站起来吗?)”
“(不用猜了,我认为他完全动不了,里奇可不是好惹的,你该知道。)”
尤辰舟仍然保持那个姿势,每一根手指都在疼痛中颤抖,裹着上身的白色T恤此刻已经湿透,依稀可见少年轮廓分明而又劲瘦动人的脊背,弯成一道弩,好似随时都将射出响亮一箭。
“(你还好吗?或许我应该扶你一把?)”费德里奇略带讥讽地上前。
尤辰舟不吭一声,艰涩地喘着气,在这不合时宜的危险当中,他却想起了池欧。
和屋子里粗犷油腻的男人不同,他的池欧干净可爱,少会袒胸露背,大部分时候他都穿得严严实实,似乎对此感到害羞。
他在想如果有天有人问起他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时,他该怎么回答?
他啊。
他个性刁蛮,有时霸道无理,一碰就会炸毛,不怎么挑食,喜欢打游戏,也很中二,很容易被满足,他很脆弱也很坚强,很嘴硬也很心软,他善良明媚,会毫不犹豫为一个陌生人出头。
看上去一身的刺,其实只要有人靠近他,他就会担心把人刺伤而把刺收进肚子里。
他喜欢的那个人很普通也很特殊。
而在这一刻,这个人为他缠上了绷带,用最温热的体温触碰他的疼痛。
他不在身边,却从未离开自己。
擂台周围的声音仍然响亮嘈杂,尤辰舟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想起曾在王小波书里看见的一句话。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向着永恒开战时,
你是我的军旗。
池欧,便是他——永不妥协的军旗。
“(那小子站起来了!)”